说办就办,得赶在公孙嘉奥没反应过来,赶在最后的日子里抓紧部署下去,贺缇骑得令,满意了,知道豫王这么说就等于下了决断,日后决计不会再作更改,他们贺家的前程是差不了了。
别看平阳翁主不声不响的,人家靖宫吃过的米比他们吃过的盐还多,昭圣皇太后调-教出的人一定差不了,嘉世长公主赐死少不了她的一份,她早就在宫里摸索出了门道,这样的时机不多,这一次错过了,下回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先帝没有子嗣,豫王是唯一的弟弟,兄终弟及是应当的,如今也没人比他更适合坐这个位子,三年一个回头,是时候了。
行军三年,傅森在军中的威望靠极高,几乎有赶超当日的吕兆年,他死前给豫王留下的人不少,傅森知道轻重,待他们皆一视同仁,且一再礼让,瞧着恭敬有之,威严有之,恩威并施的手段比上京那位做的着实是好了很多,不多日就将一群兵油子安抚的服服帖帖,他们自觉受了豫王恩惠,都恨不能以命相报。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贺缇骑跟着豫王把什么都投了进去,全部的身家耗费了他半辈子,如今尽数抛却了,哪有什么出生入死的兄弟情谊,说穿了他图的不就是个锦绣前程。贺缇骑想过,若是封后大典依旧败给了他们公孙氏,那就是上天不容,傅氏的天下到了谢幕的时候,时运不在,任谁都不可扭转,他拼过刀,沥过血,也无话可说了。
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干吧!
两边都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皇帝许是心里有愧,又或是心怀怒气,好几次都和她静坐着一言不发,最后再拂袖而去。清滟劝她,要不就服个软,圣上软硬不吃,可唯独对贵妃却不会,他对她一直都留有余地。
她的苦痛他不知道,身上顽疾和蛊虫扰的她缠绵病榻,他却总以为能治得好,公孙嘉奥一向只看自己愿意看到的。
手中捏着的同心结不会说话,他其实一直都想不明白,自己已经尽己所能地对她好,甚至亲手把属于女人最尊贵的宝冠捧到她眼前,亲口承认身边永远都会有她的一席之地存在,可她呢,几乎连个笑脸都不曾看见,把自己关在昭圣宫里视而不见,跟所有人较劲,对那些他许诺的,承认的,她全然不在乎。
吕嫦云就这么呆在昭圣宫,安安静静,他要的就是这样,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她。
她就在那儿,哪也不去,因为哪儿也去不了。
又是一日清晨,邓藻良端着碗勺往她身边来,这药里相思子的剂量加的越来越多了,他知道,她却不知道,还以为是药石有效,身体在慢慢好转,闲暇时的还同他玩笑,说原来摆夷和北地的蛊虫也没那么可怕,她虽不比姐姐底子好,可人也年轻,压它个三四年的不成问题。
邓藻良无话可说,只能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吧。
万幸她的记性没有再差下去,公孙嘉奥同她日夜相对,也没瞧出什么异样来。
以毒攻毒终究不是办法,追封吕兆年的恩旨刚到手上,她的几乎踉跄着跪不住,直到昨儿还定着眼,低声问他吕将军哪儿去了,那迷茫混杂着稚嫩的神色叫他半句都说不出来,只好含糊着说在很远的地方,将军身体一向康健,想必也一样记挂着她。
而她听了果然很高兴,喝药也喝的勤快了。
傅宝音今天来看她,吕嫦云歪在脚踏上,招呼她来瞧瞧新得的绣线,傅宝音凑上去看了看,笑道:“这些都是十八股的金银丝,司针局里头才用的,怎么都跑你这儿来了?”
“喝了药不好吹风,手上又闲不住,就想着自己绣块帕子出来”吕嫦云用顶针拨了拨发鬓,冲她瞥了一眼,安然道:“司针局的芬嬷嬷手巧,做大镶的滚边做的最好,改天再叫她来给姐姐量了做两身,穿了一定漂亮。”
傅宝音被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日子公孙嘉奥上她那儿去的次数不少,翁主教她的话她都学着,皇帝听了也受用,毕竟翁主打小就泡在皇室堆里长大,谈吐和气度都比她这个和亲来的公主要盛派,虽然公孙嘉奥来了也不做什么,只是嘱咐她多劝着些贵妃,可十天里排的上三天,比冷板凳一坐就是几年的境况要好太多,于她已是久违的恩典,也该知足了吧。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活泛了,从前清一色的素色,现在湛粉淡绿,零碎的有些折枝纹,依稀华贵了些,状态看着就和从前不一样。
过午的阳光有些晦涩,人一用过午膳就容易犯懒,傅宝音也跟着上了脚踏,离得近了就能看见她手里的绣线上下游走,绣什么都活灵活现。傅宝音见帕角不知什么时候就多了个嘉字,忍不住就笑:“你绣工好,芬嬷嬷也比不上,该去做司针具的女官,说不准靠手上的功夫就能得封御正,做妃嫔真是可惜了。”
“姐姐说笑了,我只是闲来无事才喜欢”吕嫦云头也不抬,手上飞线不停,只道:“圣上兴许不喜欢我出门吧,他老说宫里人多,易生是非,让我什么都不要想,只安心待在他身边就好...........”话到此处就顿住了,吕嫦云怕说着倒引得傅宝音心思沉重,又笑了笑,紧跟着自我开解道:“不过昭圣宫里打点的那么齐整,要什么有什么,也的确不必出去了,你说是不是?”
自己宫里怎么样都好,公孙嘉奥说过只要不给外人看见,她在昭圣宫里做什么都行。吕嫦云听他既然这么说了,干脆连头发都不梳上去,成日就这么径自披散着,自然是自然了,就是不成个体统。
傅宝音听她口气淡薄,粉黛不施,就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干干净净的一身衣裳,和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后位一事根本搭不着边,深深觉得,这可能就是同人不同命吧。
旁人算计来算计去,她始终没有变过,金妙意老说她们靖宫的女子矫情,作的一副孤高绝艳的姿态是给谁看,可将野-心都挂脸上的人,算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她们什么都说了,什么都做了,争不过的就是争不过,又能怪谁?
老避着不见人不叫事儿,加之皇帝知道她和吕嫦云交好,格外嘱咐了要她多来走动走动,免得叫她一个人闷着,多难受。
傅宝音于是寻了个借口,上赶着道:“御花园被打理的很好,这时节玉妆花开不艳,倒是萃湘馆还剩了几株,说是匠人所新培育的,瑀夫人那日去瞧了,还给赐了名,什么时候咱们也去看看。”
她是一片盛情,可吕嫦云却道:“不成,我这头还剩些针脚没有补齐,下回吧,下回我到姐姐那儿吃口茶,咱们再一同去。”
吕嫦云不活络,傅宝音也不能逼着她活络下去,只好捡了四皇子最近的事说了一说,她念叨着自己福分浅,这辈子没生养过,也没真的得到过什么,往后怕是也不会有生养的机会了,从前她完全不晓得孩子会长那么快,满月酒那会儿她来看过一眼,还是肉团子小小一个。才过了一年,这会儿就已经追在她身后头,逮谁就嚷嚷着,含糊不清地问母妃哪儿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吕嫦云心里打颤,两三岁的孩子已经会认人了,四皇子在宫里,皇帝把他护着,护得好好的,养在颐夫人跟前尚且还能见上一面,可她的女儿却依然在外头,姐姐曾说过要帮她接回来,可是她不同意,牙关咬的死紧,半夜都因为想孩子想的不住落泪,可到现在也没同意过。
她自己就算了,宫里危机四伏,她能忍,可孩子却不行,她不能拿孩子的安全开玩笑。
思及此,吕嫦云对四皇子也算是视如己出,她感谢她,是由衷的谢,放了绣架恳切道:“我这儿力不从心,劳烦你多照顾着他。”
傅宝音拍胸口保证:“茂贵嫔和济贵人也常来,老问我你是不是好些了,她们都是稳妥人,你放心就是了。”
她走的不巧,刚出昭圣宫就迎面撞上圣驾,公孙嘉奥打从含凉殿过来,见着她就停住了脚,和煦道:“出来了?”
“是,臣妾方才从昭圣宫那儿过来”傅宝音笑着福了福身,语带恭敬道:“四皇子这会儿怕是睡足了精神,指不定吵着要人陪,臣妾先告退了。”
她说着告退,公孙嘉奥也没有喊她。
傅宝音往前走了好几步,还是忍不住在宫道的拐角回头望了一眼,果然男人留给她的,从来就只有背影。
进去时吕嫦云还在补针脚,喝了药不觉累,到时辰到了更不觉饿,就是太过专注,连他什么时候坐到边上了也没察觉。
侧着脸看不清楚,公孙嘉奥伸手把她耳边的发撩开,轻轻贴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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