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人,熟悉的体温,吕嫦云身子一直偏寒,夏天抱着降温,冬天虽不至于透心凉,但衣服总是要多穿两件的,至少图个心里安定。
头疼记性差的毛病公孙嘉奥不能治,在御寒这个问题上倒是正好能补这个缺。
他的宠爱在他眼里简直理所应当,怎么看她这个众矢之的都是当定了,但吕嫦云不在乎,外头说她恃宠生娇也好,说她祸水也好,她都安然处之,因为都是事实,没什么可辩的。
皇帝还是老样子,自作主张惯了,惦记她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一有什么就要叫人送来,把昭圣宫塞的满满当当,她坐在里头什么都不缺,吃的用的不在话下,要看景色,昭圣宫里的鸢萝当属最美,这么看来,她的确用不着出去了。
反正编排皇帝会掉脑袋,编排贵妃却只是嘴皮子动上一动,宫里捕风捉影是常事,那些传话的人都各为其主,就算被抓到了也顶多是掌嘴罚俸,齐开霁在御前走动,为着姐姐也会和她透露些底细,说含凉殿出入的人不少,济贵人和茂贵嫔还好些,金贵嫔每每带着公主来见,同公孙嘉奥说的闲话何止这些,也就皇帝偏心,嫌金氏烦又不好打发,便从来都只见公主,不论金妙意在边上敲什么边鼓,他都一概没听。
吕嫦云当初还考虑过是不是要去含凉殿跪着请罪,可如今想来却是不必了,金妙意那样编排都成不了什么事儿,公孙嘉奥的眼线始终盯在昭圣宫,她和邓夫子也仅是几日见一回,每回都趁着他送药来的时候才说会子话,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他怕是再清楚不过的。
再者,她不敢保证自己怎么就成了公孙嘉奥心中的唯一,但就前番多番试探下来,他的确是对自己上心了没错。
昭圣宫放着那么多空地儿不坐,明知道她忙着绣东西,穿针引线的要格外仔细,他就偏往她身上挤,跟在金贵嫔那儿全然是两副面孔,挨挨蹭蹭的,就不知道他看上自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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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看上什么,吕兆年长得五大三粗,他生的两个女儿倒都是上京出了名的美人,公孙嘉奥先看上的自然是容貌,待得天长日久了,又看上她安静温柔,轻易不生气的人气度开阔,却也不是一味顺从,自有特别之处。
他自然是看上她的好脾气。
察觉到男人隐约的眷恋之态,吕嫦云不动声色,只顾着绣帕子,内心却是感触颇深。
她入宫的目的和姐姐不一样,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闺中学的是诗词歌赋,学的是笔墨丹青,真要她装,人也装不出什么婉媚,娇柔的颜色来哄他这个皇帝高兴,后来下毒、中蛊、冷宫,桩桩件件何等惊心触目,公孙嘉奥那时见她就不顺眼,吕嫦云就是再好的脾气都几乎忍不下去,他就冷眼看着,想看她怎么在那些女人手中苟且偷生,小心翼翼地活着,仿佛就能以此取乐。
只是很可惜,最后他并没能如愿,反倒自己陷了进去。
所以人都是会变的,吕嫦云满腹心事地想着,这些小事若放到从前他怎么可能会注意,这样心思深重,不好驾驭的人,如今累了,倦了,却一直惦记着要来昭圣宫瞧她一眼,甚至她不爱说话,他一言不发地搂着她,只为了叫她好受些。
人心都是肉做的,她不能不看见,也不能装看不见。
吕嫦云很努力地克制自己,可还是心软了;
其实她一直都很容易心软。
或许他们之间真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互相折-磨又有什么意思,她进宫是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也是自己的选择,只是家国覆灭,余恨难消,翁主同豫王又苦苦紧逼,只有她孤零零一个,前后不见,左右为难。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身后传来,暂且将理智麻痹,可以不用去想其他。吕嫦云在受用的同时又有点郁闷,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药罐子了,可始作俑者却依然生龙活虎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多潇洒。
真是心气不平啊..............
这么想着,她还下意识地动了动,他总是习惯靠的很近,她老怕针线戳到他。
不知不觉中,他们相处的倒越来越好,全然没有三年前那般境况,见了面不是冷面冷眼,就是兴师问罪。
很好很好,终于有点进步了。
尽管实在是晚了些。
含凉殿是皇帝的寝宫,按说紫气环绕的地方,不知为何总是冷冰冰的没有人气儿,太监和宫女更是鬼魅一般,走动都不敢发出丁点声响,皇帝也是人,也会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公孙嘉奥往常都是公事公办,想起谁了就喊过来,唯独到了她这不同,似乎仅是闻着她身上淡如兰麝的清香,就能将她同其女子区别开来,也令他好受一些。
皇帝上来就蛮横的霸占了她整个肩,吕嫦云只感觉左边的胳膊沉的厉害,推推他吧,他又闭着眼装死,看着像是要同她置气,可吕嫦云太了解他了,朝臣们说什么做什么,他素来不放在眼里,只是傅森是一根刺,他一想起豫王就忍不住动气,不知不觉到了昭圣宫,又盼着她主动服软,总之他自己什么表示都没有,所有人都得紧着他来。
她不知朝堂之事,知道也从来不当着他面说,只是公孙嘉奥今日怎么这样的粘缠,前几日的来时明明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吕嫦云久推无果,只好放了针线,又将就着侧过身,无奈道:“挪开些吧,沉死了。”
“好”他这么应着,人却得寸进尺,恨不得压在她身上。
吕嫦云深觉今夜他怕是要动些歪脑筋,心里一紧,作势拍怕他:“你起来,喘不过气了。”
公孙嘉奥当然不肯,把脸贴着她的面颊,是存心还是故意,都不必说了。
他只是呢喃道:“还是这么滑,这么嫩...............”
三年过去了,她的眉眼长开,身量也有了变化;
可还是那么年轻啊..............
相比之下,自己的确是不如那个豫王,豫王还未至而立,而他却已奔着不惑之年去了。
从前不担心年纪,现在反倒越来越在意。
她太年轻,不知他的难处,也不知自己好处。
公孙嘉奥敢笃定,若是傅森寻得机会,怕是一刻也忍不住,跳出来叫嚷着带她走。
所以他心中恼怒,也急切。
他知道封后一事她并不愿意,不愿意又如何,她是他的女人,他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一切合该他说了算,女子以夫为纲,天经地义。
只是老闷在內宫不像话,公孙嘉奥听济贵人说她在瑀夫人那儿告了病,请安免了不说,连人都不往外多走一步,虽然他觉得这样很好,给他一个人瞧见也未尝不可,可她的病却是忌讳的,胡御医不止一次地提过,要她得空多走动走动,接接地气才好。
许是心中难捱,他今天格外的想跟她说说心里话,可目光所及之处,入目的便是她那些交缠的金银丝线,公孙嘉奥看见时还有些轻微的厌恶,用力搂了她一记,复又闷声道:“你倒是会排遣,宁可对着这摊子丝线,也不肯往含凉殿多走上一步............”越到后头,声就越来越轻,几不可耳闻。
吕嫦云有些不服气,她的女红当初连女师傅看了都说好,跟姐姐不一样,她的心在家里,没想着野到外头去,未出阁的女子看书习字是应该的,她喜欢做这些,并不觉得乏味,这还有错了?
“老是一个人呆着,闷得慌,做这些我高兴”她低头看了看,帕子绣的快差不多了,就是他的分量不小,她渐渐地有些吃不消,可又不能这么把他赶到对面去,便轻声道:“圣上瞧着精神不太好,不如在臣妾这儿枕上一枕,臣妾帮您揉一揉吧。”
公孙嘉奥闻言,立刻乖乖地靠在她膝头,人倒真是累了,吕嫦云肩上一轻,不自觉地歇了口气,又放柔了上半身,两指轻轻触着他两边的穴道,又避着不叫他碰着针线,一举一动无不妥帖,且不像是故作讨好,是发自内心的体恤。
久违的温柔谁都受用,他尚在闭目养神,虽没看见吕嫦云这点小动作目,可依然弯起了嘴角,来时腹中一股暗火,这会儿已然烟消云散。
含凉殿里折子堆积如山,那些反对的奏折足能将他淹没,做个昏-君倒还好,偏偏他是大事小事都挂心的人,一日日的批复,仍是不见松口,为的依旧是封后一事。
跟朝臣讲道理,难如登天,索性就不讲了,放开手先做了再说。
公孙嘉奥就是这样,不管好和不好,上来先一盆冷水,先浇得人透心凉再说,先前发落成国公是这样,如今封后也是这样,怎么肆意怎么来,反正怎么看都不像君子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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