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磊怎么没有来?”郝雯落虚弱得呼吸着。
一旁的郝父母捂着嘴,湿润了眼眶。
“爸妈,你们去休息会儿吧,我想和光磊的朋友聊聊天。”郝父极力憋着气抿着嘴走上前,垫高了郝雯落背上的枕头,又用毛巾湿润了郝雯落的嘴唇,这才慢慢地退出房间。
听到门轻轻合上,郝雯落又微笑起来,咽了一口口水后说道:“好了,他们都走了,你叫什么?我没听过你的声音。你跟我讲讲光磊吧,他们都不愿意和我讲光磊。他出事了对吗?”说完最后一句,郝雯落的鼻腔轻轻得鼓着起,嗓音也变得沙哑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看来精神不错,问了这么多问题。”刘述搬了把椅子靠近了病床坐下一般打趣着。“我叫刘述。”
“刘述,对不起,我没听光磊提起过你,可能是我们在一起很少和朋友来往,你别介意。”雯落说完咽了口水,抿了抿嘴唇。
刘述见状拿起桌子上的毛巾在她的嘴唇上点了点。
“谢谢。”感到刘述的善意,雯落缓慢得点头。
“光磊和我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从包里翻出一个袋子,刘述慢慢地说着,“光磊听说国外有治肿瘤的药,前两个月就出国了,国际电话也贵,这才没和你联系上。”
郝雯落认真地听着,偏着脑袋,皱着眉头“这个傻瓜,我这肿瘤是没有机会了,我还以为他出事了。”说完,再次咽了口水。
医院外寒风凛冽,一次次撞击着病房的窗户,郝雯落听着风声,举起手到半空,感觉不到半点风。而手臂因为没有力气重重得摔下,打到小腹上,她一震轻咳,五官疼到拧在一起。刘述慢慢拍打着她的肩膀,想要帮她缓解疼痛。
很久以前,顼娘也像这般躺在床上,虚弱,苍白。
心突然揪了一下,来自回忆的疼包裹在整颗心脏,像是有人在胸腔撒了一把钉子,再用力得将钉子一颗一颗踩进血管。
周围的空气凝结着,清晰得能听到窗外风拍窗户的声音,还有刘述咽下口水的声音。
“他怎么会出事,光磊这不是从国外寄了东西让我带给你。”
听到蒋光磊寄了东西给自己,郝雯落的呼吸变得急促“什么?光磊寄了东西,他在国外还好吗?吃的好,住的好吗?”
“他都很好,只要你保重好身体才最重要。”说完他从包内又去处一个比巴掌大的卡带机,“光磊在国外给你录了带子,我放给你听。”
郝雯落缓缓眨了眨眼睛,笑着,期待得笑着。
卡带播放机的按钮机械得按下,随着开头沙沙的声音,一个熟悉的嗓音慢慢播放出来,郝雯落立马笑了起来。
“雯落,你还好吗,我在国外呢。是不是怪我没来看你,没陪着你。对不起,可飞机票太贵了,我得给你找到救命的药才能回来。不然你说这飞机票不就打了水漂了麻,哈。”
熟悉的声音随着卡带一圈圈得播放着,郝雯落果然精神好了许多,听到后面,跟着蒋光磊的笑声,呼吸急促地笑着。
“雯落,你有没有乖乖得吃药,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听叔叔阿姨的话。现在是冬天了,在病房里别再受凉了。我过完年就争取回来。”录音放到一半,便听到录音带里的声音别扭得哼哧了一下,虽然声音很轻,但在更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更加清晰。
刘述将录音播放机放到郝雯落的手上,郝雯落微笑得捧着。看着郝雯落满足的面孔,刘述走到窗口,听着录音机里的声音,他望着窗外。
那天傍晚,蒋光磊找到寄存店倒下的那一幕,他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他是走了多久,带着怎样的希望才忍者病痛找了寄存店。
窗户上因为刘述的靠近,蒙上一层雾气,时间久了,竟也花了一片,在回头,病床上的郝雯落抱着播放机闭上了眼睛。
播放机的卡带一圈一圈得放着熟悉的声音,雯落微弱的呼吸得让胸腔均匀得起伏。许是太累的原因撑不住便睡下了。
收拾好东西,轻轻掩上门,安慰了郝父郝母,望了眼门镜里床上躺着的人,刘述走在医院的走廊里。
医院的走廊来往大多是护士和家属,望向其他病房躺在床上的病人大多手上插着输液管,脸上不见一丝血丝,不论有没有失明,他们都望向天花板,眼中是无尽的空洞。
“你把录音卡带按照上面的日期都给郝雯落了?”思绪仍留在那家医院,冷冷的病房走廊中,姜祁迫不及待得打断回忆。
“不,第二次见她,她就向我要走了所有的录音带。”六叔调整了坐姿,将一条腿搭在另外一条腿上。“他们比我想象中更爱彼此。”
第二次探望郝雯落,是照着第二条录音带上的日期,已经是97年的初春。
仍旧是在济南市那家医院,可雯落的病房却换成了住院部肿瘤科最里面的一间病房。再见郝父郝母,二人已经瘦脱了一圈,本就半百的头全然花白。
寒暄几句后,刘述轻轻踏进房间,郝雯落将脸转向有阳光的一面。
那日的阳光十分温暖,甚至到了刺眼,但躺在病床上的郝雯落却向着太阳望着,大家都知道,她感受到阳光,感受不到刺眼,只有照在脸上阳光的温度。
意料之中,郝雯落的状态并没有恢复多少,人更加消瘦,眼圈周围是一圈暗黑,整个人只剩下皮包骨。
“是刘述吗?”抿了一下嘴,雯落转过脸,朝着脚步声的方向慢慢开口说道。
刘述像第一次那样,坐在郝雯落的床边,“你怎么知道是我?”
郝雯落轻轻得笑着,慢慢地回答,“我听到你包里的录音带碰撞的声音了。”刘述低头,将手放在包上,捏了捏里面的盒子,的确会发出塑料的声音。
“光磊又寄给你录音带了,我特地给你送过来,他让我告诉你,他在国外刚找到一个会做脑瘤手术的医生。在争取带他们回来给你做手术。”刘述说完,将录音播放机打卡,拿出录音带,将卡带放进卡槽。
这间走廊尽头的病房很大,只有一张病床,房间内空荡荡的,因此刘述使用录音播放机的声音格外得清晰。
“我等了你好久,上次我太累了,睡了过去,我就再想你什么时候再来。”一旁的郝雯落沙哑得说着。
“为什么等我,如果光磊回来,他就不用我过来了。”刘述站起来,将播放机放到郝雯落的手中,向她示意哪一个播放按钮。
“你知道的,他不会回来了。”郝雯落咽了口口水,本就干涩的喉咙,想要再次说话,却哽咽着,刘述黯淡的面孔上多了一丝忧虑。“你应该还带着其他录音带把。”
出人意料得,郝雯落竟然知道其他录音带的存在。“你什么意思?”太早告诉她真相,只有将她推向死亡。
“我太了解光磊了,他只要说谎,就会停下来哼哧,在那个录音带里我听到了别人的声音。我这个病是没得救了,他如果没有出事,肯定是会陪在我身边的。”郝雯落挣扎着将虚弱的身体半翻过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上次的录音带。
“我瞎了,但是感觉一点都不差,你看着带子上是不是写了日期啊。”她将指腹抚摸在录音带一侧贴纸上,上面深深的字迹仿佛昨日刚写好。“光磊有各习惯,总喜欢给东西编号。他录了这些录音带,让你一个个交给我对吗?”握紧了手上的录音播放机,虽然不知道光磊发生了什么,但是郝雯落能感觉到,他出事了。
望着躺在病床上,红了鼻头的郝雯落,刚准备劝她别多想,郝雯落抢先说道:“别瞒着我,我的时间不多了,撑到现在很累了,光磊是不是出事了。”
刘述什么也没说,准确地应该是说不出什么话,喉咙里似有一颗燃烧的钢珠卡着,他将包里十几条录音带悉数拿出,放在郝雯落病床的床头。又从夹克里掏出一个东西交付到她的手上。
那东西有些凉凉的,仔细得摸着,是一个十字架挂坠。
泪水从空洞的眼中沿着削瘦的脸颊两侧流下,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指腹反复得摸索着十字架。
“这些是他最后让我给你的。”许久,刘述打破安静,“他在几个月前,先离开了。”
“这个傻瓜啊。”郝雯落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液体不断地从眼角流下。
阳光照射的角度不断地移动,病房里的稍稍得温暖,躺在床上的人极力忍耐得抽泣着,因为削瘦,仿佛是老人的双手紧紧攥着那枚银造十字架。
。
“她去世了?”姜祁的脸颊上挂着两条泪痕,湿润的眼眶上睫毛忽扇着。
忍不住伸出手,用拇指擦拭着她的泪水,六叔望着这张脸,顼儿小的时候也曾哭得像她一般。“郝雯落的肿瘤扩散的很快,能撑到第二年开春已经奇迹。如果不是蒋光磊第一个录音带给她的一点希望,她怕是早就随着蒋光磊走了。”
姜祁一把鼻涕一把泪望着六叔。
一反常态的是六叔那双冷酷的眼睛像是夏日温暖的海洋。
“人就是这样,他们彼此相爱,一个离开了,另外一个肯定能感受到异样。”轻轻抚着姜祁的脑袋,“这单寄存最后无人领取,算是交易作废,那枚十字架也应当物归原主,只是那眼睛无处送还,我便给了柴米。”
姜祁呜咽地说道,“太伤感了这个故事。唔……”柴米贴近了姜祁,眯着眼睛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六叔起身走到院中。一阵风过,一片绿叶极速落下,摔在地上。弯下身拾起那片叶子。
青涩的叶脉才只是生命的开始,随着叶落开始化为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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