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终于如释重负。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慢慢凝神注视着六叔。
“你原来也会生病呀。”姜祁盯着他的脸渐渐入了神,喃喃自语。
他就那样平静得躺在床上,呼吸均匀,许是发热的原因,他的额头不断地冒着冷汗。
姜祁和他在这寄存店工作已经有了五个多月。在这小半年里,陪着他一次次得走进签契室,若不是亲眼目睹那些难以置信的寄存交易,她也绝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
更不会相信,六叔就以这样的面孔在几百年的岁月孤独得活着。
仅是她所知道的,六叔并非他的真名,30年前,他还曾用过“刘述”这个假名在云谷站为许多人寄存,在和他坐火车回寄存店那天,她还了解到六叔说自己已经活千百年了。
回想着第一天误打误撞来到寄存店,姜祁给自己写了一封十年寄存信,又机缘巧合下收到了百年前的无期寄存信。
六叔说那寄信的人是上辈子的自己,人这一辈子需要攒下有多少的缘才能换取下辈子的再见。
信中的“顼娘”来寄信的时候,六叔也一定看透了她的心。
发生在寄存店的故事一幕幕地倒播在姜祁的脑海里,涌起甜蜜的味道。
望着六叔的脸,她欣然的笑着。
他的胡子总是留的短短的,让人感觉成熟干练。而即使这张脸永远的青春永驻,他的心也应该是波澜不惊的沉稳。
慢慢地伸出手,去探阿叔的脸。
姜祁的食指轻轻得贴在他的皮肤上,由他的额间向下移动,经过高挺的鼻梁,然后抚在留有温热气息的人中上。
指腹上的温度一点点顺着血管遍及全身,她咽了咽口水。
手指也渐渐不受控制,再次向下移动,停在他的唇上。
他的身体一直烧着,唇也有些干燥,微微得泛起干干的皮。
刹那间,六叔的嘴缓缓地启开,上排的门牙轻微地咬着下唇,接着舌头自右经左舔舐着上唇——还有姜祁落在他唇上的手指。
轰……
看着双目紧闭的六叔,姜祁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径直得放大,心脏狂跳着不受控制。
但是她不想将手移开,鬼使神差一般得任由那只手在他的唇上,胡子上肆意得游走。
时间一丝一丝从她指间流过,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俯着身子看着六叔,看着他的胸膛轻微地起伏着。
外头的天空散去了灰暗的层云,渐渐显露出太阳,不知不觉,晌午的饭点也过了。房间内六叔躺在自己的床上,脸上火烧般的红渐渐褪下。
而姜祁换了几趟毛巾,守在床边看了会儿六叔常握着的书——大多是半白话。于是姜祁读着没多久,午后的困意也涌了上来。六叔还晕沉沉得躺着,心想就趴在他床边打个盹,就一会儿……
一会儿……
一会儿……
下午六点多,云谷镇天色渐渐昏暗,天空是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朗,空气中飘着泥土的芳香,混着溪流的清爽,夹杂着一丝丝镇上居民的灶饭的甜蜜。
柴米被关在房间外晃悠了好几圈,捉猫不成,连家燕都戏弄它。万般聊赖下,只能跑进西厢房,跃起前爪搭在柜子上挠了挠……
不错,它这是在给柜子里哪位贵客——子蕴的寄存品——一直叫做三顺的仓鼠打招呼。
应该是得到了回应,三顺索性调到椅子上,轻轻得哼哧着。
天知道狗和仓鼠有没有共同语言呢。
夜幕一点点得披在云谷镇上方,家家户户亮起或黄或白的灯,唯有那深巷里的寄存店不见一丝光影。
巷口的癞婆子站在自家院子大门口,抻着脖子望向灰暗的朝西三合院。
没过多一会儿,癞婆子便被拉着带回了家,她一边得挣脱一边鼓着眼珠子胡言乱语道,“魔鬼在害人啊!快看啊!快!快、快啊!”
三合院的东厢房角落房间里,六叔已经睡醒过来,除了头有一丝疼痛,完全清醒。房间里一片黑暗,他侧脸凝望着趴在床边的身影。她的背微微得起伏,均匀的呼吸着。
一刻钟左右,姜祁的右手被压得麻麻的,这才将她从睡梦中拉扯回来。
迷迷糊糊睁开眼,四周竟是一片黑暗,用力得眨着眼,再用左手揉搓着。
“啊,天都黑了。”小声地说道,姜祁背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床上的人好像丝毫未动,想来是还没睡醒。姜祁扶着床正打算站起来才发现腿也应为长时间坐卧而发麻。
敲了敲大腿的肉,朝着灯开关方向刚转过身——
一只大手突然抬起抓住了她的胳膊。
“啊!”
这才意识到六叔已经醒了过来,“吓死我了,我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你吓的……”
床上的人手臂稍一用力加上她的腿还麻着,顷刻间姜祁的身子下意识得扑倒在六叔的身上。
“别走。”
舔了舔干涩的双唇,六叔才勉强从沙哑的喉咙里吐出两个字。
姜祁的下半身斜靠在床边,上半身半扑在六叔身上,两只手用力得抓着他的胳膊。
“啊……啊、要掉下去了……”
“咚!”最后还是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椅子一被踢出了半米远。
“哎哟!”姜祁吃痛,揉搓着尾椎骨。
倒是床上的人,看戏般悠闲侧过身子瞧着地上的姜祁。
憋了一口气,姜祁起身拍了拍屁股打开房间的灯。
顿时刺眼的光照得两个人分别将底下。
“嘶……”姜祁眯缝着看着躺在床上的六叔,半恼的样子。
“你醒了怎么也不说声!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还害得我摔了一跤,屁股现在还疼着呢。亏得我照顾了你半天!白眼狼!”
“你自己都睡下了。”
说完,六叔的喉结上下滑动着。
“吼!还不是你,我就带着凉一洗个澡的功夫你人就不见踪影了。自己偷懒回房间睡懒觉发烧你还怪我!你知不知道你中午体温有多烫!简直就是一个火炉!为了给你降温我来来回回忙活了多少趟。你还不谢谢我……”
“我饿了。”不等姜祁絮絮叨叨得说完,六叔可怜得望着姜祁说道。
不说还真就忘了自己为了照顾这个白眼狼午饭和晚饭还没吃。
咕噜噜……
五脏庙老爷已经抗议得在打鼓了,姜祁按了按肚子。
瞪了一眼六叔妥协得问着:“那我去买点饭菜回来,你等着。”
“去把我放在账台柜抽屉里的手机拿来,我打个电话给他们让他们做好送过来。”
姜祁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我自己去吧,就不麻烦他们了。”
转身刚准备走出房间,身后的大老爷又发话了,“你走了,万一我又着凉发烧了怎么办。”
感觉后脑被狠狠敲了一记,姜祁翻了一个白眼,“你都活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不知道。”
这下完全无言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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