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云轿果然是极快,周围的景色有如白驹过隙一般呼啸而过,眨眼之时,周围便已然换了一副模样。也得亏这云轿之上有鬼王城的专属标志,一路上望见的鬼魅远远避开,也无人敢上前阻拦,因此一连三天的时间根本都行驶得极为平稳,未曾有半点的颠簸。
这天江漓漓在云轿之中练完刀,擦着头上的汗水缓缓走来,一口吞了一杯茶,望着闷闷不乐的成如是,嗤笑道:“怎么?做了还要后悔不成?”
成如是只低低回道:“没,就只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华采。”
鬼母冷哼一声,“如今晓得自己对不起华采了?前几日你从婚房之中逃出来的时候怎么心中就想不到?无情负心子!”
成如是不吭声。
吴舟悠悠长叹一声,“自古多情空余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成如是有些不忿,埋怨道:“你莫说这种话了,烦不烦啊!”
鬼母冷笑道:“烦?这才多久你就觉得烦了?方才还觉得对不住华采,这会儿,哼,男人果然是没有一个好货色!尽数都是负心子!”
听着这话吴舟连忙道:“诶诶诶,你可别这么说,世上的负心人虽然一抓一大把,就连成如是也能算作是其中一个,但还是有好儿郎的!我堂堂一个好儿郎站在你面前难道你就看不见么?”
鬼母生前就是因为负心郎而求死的,如今成如是又上演了这么一场逃婚的“好戏”,如今鬼母可以算是心中恼恨异常,极为轻蔑地看着吴舟,“好儿郎?滚!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说完鬼母独自一人回了自己房间,重重掩上了门。吴舟嘴角抽了抽,数落成如是道:“你这人就是脑子有毛病,若不是你的话,鬼母能这么对我说话么?”
成如是张嘴正欲反驳,就在一旁的囫囵子有些鄙夷道:“诶,成如是你还别说,这事儿还真就是你的错!华采哪点不好了?若是你不答应成婚的话直接拒绝不就好了?如今洞房花烛夜之时你竟然能做出这等逃婚之时,你叫华采一个人在冷冰冰的婚房之中怎么过?那些侍女第二日望见华采乃是孤单一人走出婚房会怎么看待她?华采今后的颜面该置放在何处?!”
末了囫囵子一惊,“哦,我晓得了!想必你是记恨先前在地牢之中华采威胁你的事儿吧,一直隐忍到这个时候才报复,原先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没想到竟然是小人!”
成如是回道:“哪有,我才没有报复心理的。我就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囫囵子历来都是直率的性子,向来也不考虑别人的脸面,指着成如是的鼻子咬牙切是的骂道:“你这种小人,华采看上你还真是瞎了眼了!”
成如是咬紧牙关,手里紧紧捏住了茶杯,茶杯里边的茶水剧烈起伏,手指发白,但未曾吭声。
苏慕连忙喊住了囫囵子,道:“莫要再说了,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囫囵子冷嘲热讽,“怎么就不能说?我向来看不起那种做了事儿还不准许别人评头论足的。若只是谣言的话,我囫囵子给你磕头赔礼道歉都成,可既然你敢做,又有何脸面叫别人不说呢?”
“囫囵子!”苏慕喝了一声。
囫囵子张张嘴,冷哼了一声,转身跳到另一张桌子上自顾自吃松子儿,想来是在生闷气!
华采待他极好,更何况华采还算是一个奇女子,囫囵子对成如是的做派极为恼火。
苏慕笑了一声,转头冲着成如是道:“你莫将囫囵子的话放在心上,他心直口快,大多数的话都不经考虑便脱口而出,原先在阿山之中就惹恼了蛮多人。”
囫囵子极为不满地瓮声瓮气道:“正人君子又何曾因为我的心直口快而恼过?”
囫囵子这话另外一重意思是,只有表里不一的小人才会因为旁人的心直口快而大发雷霆,这种机锋,成如是自然能够听出来,却未曾反驳。
自顾自将杯中的酒吃完,成如是道了一声我回房了。
苏慕面色担忧,“等会就要吃饭了。。。。”
成如是回了一句不用了,囫囵子立马讽刺道,“气饱了吧!”
成如是不吭声,缓缓回了房间,关门的声音极为轻。
苏慕这才有些无奈地看着囫囵子,道:“你方才的话说的确实是有些过了,无论成如是这事儿做的是地道还是不地道,但这事儿说起来也只是他与华采两人之间的感情事儿,你一个外人自然是以自己的正义为立场,也尚且看不清其清浊,成如是乃是局中之人,他又如何能够分辨出明细呢?”
囫囵子未曾回话,江漓漓就插嘴道:“无妨,成如是这厮脑子是有毛病,叫囫囵子将他骂醒也不算是坏事。以免到了以后还要做出这等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傻事,也是为他好!”
囫囵子有人帮衬之后理直气壮,“没错,你看江漓漓就晓得我这一番痛骂的苦心所在!”
苏慕有些头疼,张张嘴却想不到有什么反驳的话儿,最后只收拾出了桌子,端上了一桌子酒菜。
拿起筷子,吴舟忽而道:“真不叫
成如是吃饭了?”
囫囵子哼了一声,“饿死他!”
苏慕冲着囫囵子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随后道:“就叫他一个人静一静吧,我看他心里便也挺乱的!对了,鬼母呢?谁去叫一下她?”
“我去!”吴舟自告奋勇,端着自己的饭碗走到鬼母的房门口,敲敲门,“吃饭啦!”
未曾听见回话声。
苏慕冲着吴舟做了一个鬼母又怎么了的手势。
吴舟朝下压了压手,示意莫慌,随后拿筷子敲着饭碗,阴阳怪气道:“鬼母娘娘?出来吃东西么?有你最喜欢吃的烤酥肉哦!”
此时便缓缓听见了脚步声,吴舟脸色一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便见房门打开,吴舟还未曾问好,就迎面望见一个拳头冲了过来!
吴舟惨叫一声,仰面倒地。
“嘭”地一声,房门紧紧关上。
“滚!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听着这话的苏慕几人面色微微有些难堪,囫囵子犹犹豫豫道:“你们看我像男人么?鬼母应当没有骂我吧。。。。。。”
。。。。。。
这些时候成如是一直都是闷闷不乐,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一副要死的样。江漓漓也懒得去理会这厮,任由他自己将事情琢磨明白。
一连又有五六天的时间,这云轿终于被人拦了下来。
江漓漓略微纳闷,心想是哪个不长眼的赶拦老子的道儿,难不成是离鬼王城这么远了之后鬼王城的标识已经是毫无用处了么?天高皇帝远?
一把从这云轿之上跳了下来,便望见在前方乃是一面高大的城墙,古砖斑驳,血迹疏疏,透着一股极大的血腥味,而拦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一列浑身煞气的阴兵。
那阴兵望见江漓漓之后便有一个手持血煞纹龙枪的将军走上前来,恭敬行礼,“见过大人。”
江漓漓懒得理会这人,摆足了架势喝道:“哪里来的毛头小鬼竟然也敢拦老子的道儿?看不见这云轿之上乃是鬼王城的标识么?快快报上姓名!”
那将军面无表情,回道:“小人乃是隶属于鬼王城破军营营长,名作大长枪!”
大长枪?江漓漓瞥了一眼这鬼将手里的大枪,心想还有这么名儿?又问道:“既然你隶属于鬼王城,就必定晓得鬼王城的标识,为何要拦老子的路?难不成是想造反不曾?”
那大长枪大声回道:“并非如此,如今已经是中府之地边缘,过了这城墙便是无间之地,无间之地中凶厉极多,这才请大人下轿!”
江漓漓神色有些恍惚,心想这么快就已经到了无间之地了么?
此时苏慕与吴舟几人陆续从轿子上下来,问道:“发生了何事?为何在此地便不允许通行了?”
江漓漓回道:“这大枪说前面就已经是无间之地了,到这里咱们就该下轿了。”
“大枪?”吴舟纳闷,心说大枪还会说话?
“回禀大人,大长枪正是小人的名字!”那鬼将厉声回道。
想必是在此地浸染了无数煞气的缘故,这大长枪虽然礼数周到,但是说话也难免透着一股狠色。吴舟被大长枪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喃喃道:“还有这种名字儿?倒也是怪事!”
此时就听见一声爽朗的大笑声,循着笑声望去,便看见在城墙上站着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这男子面相大致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却身形魁梧,披肩坦背,手中一把一人高的大长刀血气惊人。
这男子大声笑道:“想必几人便是从鬼王城来的贵客了吧,吾乃隶属鬼王城镇边大将军呼延雄烈,前几日从鬼王城内有信件送来,说是不日就有几位青年才俊将要通行此路入那无间之地,今日一见,果然都是青年才俊!”
囫囵子洋洋得意,“那是!你以为本尊是谁?”
苏慕给囫囵子弹了一个脑瓜崩,冲着那将军抱拳道:“见过镇边大将军!”
此时吴舟与鬼母也连忙行礼,看着江漓漓未曾有动作,鬼母低声提醒江漓漓道:“这将军乃是神通境的修士,莫要不给脸面。”
江漓漓心中一惊,心想就这么一个不修边幅的人也是神通境?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瓮声瓮气道了一声久仰!
呼延雄烈从巍峨有数百丈高的城墙上一把跳下,落地的瞬间便感觉到地面一阵颤抖,一股凶煞之气便扑面而来,几人在这股气势之中竟然堪堪倒地,心中惊骇不已。
呼延雄烈挠挠头,“实在抱歉,我初入神通境,根本就比不得那些在神通境浸染已久的人,一时之间气势不能收放自如,若是惊扰了几位小友,我呼延雄烈就先在这里道一声歉意了。”
苏慕笑了笑,连忙摆手道了一声无妨。
那呼延雄烈问道:“难不成几位小友真想进入这无间之地?可曾晓得其中的凶险?”
苏慕点点头,“自然是晓得,否则也不敢擅自行事。”
呼延灼烈脸面之上露出了一丝揶揄,“这无间之地的凶险几位是从何处听来?”
江漓漓愣了愣,“从马卿来那厮的嘴里
听来的,难不成做不得数?!”
见到江漓漓直呼马卿来的名字,呼延灼烈略微诧异,但几千年养成的心性便未曾在脸面之上表露出来,只笑道:“可小殿下又何曾去过那无间之地?”
江漓漓略微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呼延灼烈摇摇头,“若是光说是说不清的,还请几位跟我来,往这城墙之上一观便知。”
在这城墙边上有一个极为陡峭的阶梯,只不过凭着几人如今的本事倒也不曾问题。跟着呼延灼烈缓缓往那城墙上走,囫囵子左看右看,“成如是呢?他未曾下云轿么?”
吴舟回道:“说不定心里边还是未曾想开,仍旧是在自己房间里边等死呢!”
囫囵子脸色略微低沉,哦了一声。
这些时候过去,他心中的火气消了许多之后转头一想,觉得自己那天骂成如是的话是不是正是如苏慕所说的那样有些过了。虽然成如是确实是做下了那等逃婚的事儿,但是其实自己也只是凭着自己的臆想捏造出了一种情况罢了。
试想,若是华采是一个家境平寒的平凡女子的话,那成如是确实就是那人万人唾骂的陈世美之流。可华采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家世有家世,对成如是又极好。成如是又不是傻瓜,为何还是要逃婚呢?这就叫人很难捉摸明白。
而后就又听见吴舟谈论起那纪文君之后,囫囵子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成如是心中一直都有另一个姑娘的影子。那么这等逃婚之举虽然对华采来说是十恶不赦,但是对另一个姑娘而言,恰恰代表了成如是其实是一个痴情男儿。
似乎是看出了囫囵子的心事,苏慕心中略微宽慰,笑道:“若是觉得对不住成如是的话,就找个机会给他道个歉就好了。”
囫囵子把嘴一撅,“谁要给他道歉?!这等负心。。。哼!”
只道是囫囵子嘴硬,苏慕便笑了一声,未曾多说。
那呼延灼烈声音洪亮,“如今已经是到城头了,几位只管放眼看吧!”
江漓漓心中一动,一跃而上,几步冲到了城墙边,放眼一看,就只望见前方乃是一片褐色,一股浓烈到了极致的血腥味冲鼻而来,险些将江漓漓催吐!
无边的褐色,褐色乃是土地的颜色,根本就未曾见到有一棵草木。地面上有无数的厉鬼歇斯底里地朝着这高大的城墙冲来,源源不断,不知疲倦。便有无数的一弄手持精弓强弩朝着那厉鬼冤魂射去,弓箭上燃烧着白色的火焰,落入厉鬼群中便熊熊燃烧,不见停歇。又有浇上一层滚油的巨石从城墙之上翻滚而下,瞬间就将无数的厉鬼压碎,石头上的滚油溅射到厉鬼身上便顿时冒出青烟,一只只厉鬼在这无尽的攻势之中厉声哀嚎,魂飞魄散。
但仍旧是“不知死活”,仍旧是无数的厉鬼朝着这城墙之上攻来!
哀嚎声响彻天际,嘶吼,厉啸,凄鸣,声声入耳。
无边的血气弥漫,无尽的冤魂升华,整个天空都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死气,血月的光芒根本就照不进那无间之地!
几人脸色瞬间煞白,囫囵子更是当场就吐出一大口污秽,直吐得胃液已尽仍感觉心中沉重。
而对于吴舟与鬼母两人来说,这面前的场景更是如一把尖刀一般狠狠刺入了他们的心中!
呼延雄烈笑道:“如今可算是见识到了!”
江漓漓好半晌才稳住了心神,问道:“为何会如此?”
呼延灼烈沉声道:“想必你们都已经晓得这无间之地乃是罪业滔天的阴魂厉鬼放逐之所,因此,放逐到此地的鬼魅就只能在这其中日日夜夜承受无边的苦楚。”
“这无间之地划分为十八处,分别名作大漠,冰川,冥火,阴风,熔岩,恶林,毒沼,大日,雷斩,冷雨,酸雾,死海,荒滩,险峰,芜湖,煞狱,兽吞,无间深渊。这一处地方对于鬼魅来说都是无尽的折磨,就列如你们眼前的大漠,这大漠之中每一粒沙砾都是一把尖刀,鬼魅踩在其上,便如同凡人从尖刀之上行走!有例如冥火,空中无数的阴火缭绕,若是沾染半分,便有如凡人被烈焰烫伤!有如那冷雨,无时无刻这空中不再下雨,而这雨冰寒刺骨,落在身上就只感觉如针扎一般!”
此时呼延灼烈微微眯眼,喉结上下涌动,“只听在尖刀上行走,被烈焰烫伤,被针扎,你们只觉得都是小事。可这些是要不了你的命的,你在这无间之地中,便无时无刻,每时每刻不受这一看似轻微的折磨,一天,一年,一百年,一万年尽皆都是如此,不得片刻安息!这才是无间之地的杀人之刀!”
“若是承受不了这种折磨,便将自己投入魂河之中,随着魂河流入那无间之渊,便承受万万年的冷寂!还有一个方法,便是求死!你看着无数的厉鬼,都是过来求死的!魂飞魄散,在所不惜!这大漠原本是黄色,万年的时间,缓缓被这些鬼魅的一滴滴鲜血染成了褐色!万里大漠,尽皆如此!”
呼延灼烈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面色这才恢复常色,转头望向江漓漓一行人,“如今可算是晓得了这无间的凶煞之处?无间,真正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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