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么余寒这场内乱里,她是不是可以借着机会做点儿什么?
“小蜘蛛,这软骨散是不是无色无味?”长乐突然问。
商枝正在大快朵颐,被她毫无前兆一问,差点儿噎住,拍着锁骨处,呜咽着声音说:“这也正是奇怪的地方,它即便煮在人参汤里,也是有一股极重的腥甜味,姜定权又不是没有味觉的人,怎么会喝不出?除非伺候他喝这汤的人同时在房间点了一味熏香——名叫斑斓,这二者此消彼长、可是绝配。”
那么问题来了,长乐必须弄清楚两件事,让姜定权喝这道参汤是谁的建议?姜定权每次喝这汤是在什么场合?
商枝抽空替长乐想了想,与她想到的南辕北辙:“很简单,待会儿等我吃饱了,我把这位意图下药的师傅摇醒,问问不就知道了?”
“不要打草惊蛇,何况我并没有想搭救姜定权的意思。”长乐微微笑着。
“阴险!你们王室的人就是阴险!”商枝嘴里还在胡乱嚼着,“这御膳不过名声在外,华而不实,我实在是期望太高!”
长乐看着明明吃得很欢快的商枝,想想女子还真是言不由衷。
“有人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听上去是一队步履齐整的人。
商枝放慢了速度,将手中正拿着的鸡腿朝半空中一抛,鸡腿还未落地,她的人已经飞身出了窗外,掩在一处密林后。
长乐见她一系列动作浑然天成,不禁目瞪口呆。
不过她的步伐虽然慢了半拍,所幸也未被来人发现。
“是巡逻的禁卫军。”商枝探着半个小脑袋轻声说。
长乐没答话,眼睛死死地瞪着其间一人。
高高大大,眉眼冷漠,甲胄在身,手按配剑,再熟悉不过了。
“皇甫将军,膳房那边好像有异常。”队列里有人禀告。
皇甫惊枫面无表情:“膳房自然多的是偷吃偷喝的,没什么大惊小怪!你们几个去东边看看,你们去湖边,剩下的去那边竹林……”
这话在长乐听来有着几分不寻常的意味。
他是有意把手下人支开?
“还好,还好,若真去了膳房可就糟糕了!”商枝一拍脑门儿,她把膳房里弄得狼藉一片,若是禁卫军见了,会不会以为招了贼?
长乐嘴角渐渐挑起一抹笑:“知道后怕了?”
禁卫们领命奔向四处,却见皇甫惊枫站在原地,他的手指依然压在剑鞘上,浓眉下双眼中看不清神色。
“小蜘蛛。”
他叫了一声。
商枝立马弹跳了出去,在他肩上一按:“皇甫,真是好巧啊,这里都能偶遇。”
皇甫惊枫没笑,也没动:“就知道你会来捣乱,你师兄专门让我看着你,方才是你在膳房里吧。”
商枝不好意思摸摸头,傻笑着:“这你都知道?”
“你把那些食物残渣扔在窗外,野鸟只差没被引来一地,还能更明显一点吗?”他言语中透着几分无可奈何。
少女脸色微微一红,却迅速扮了个鬼脸,咯吱咯吱笑着:“有你罩着,我怕什么!”
长乐隐身未出,听着二人的谈话,见他们如此熟稔,冷冷哼了一声,她对小蜘蛛没有意见,但对皇甫惊枫的意见却越来越大。
“长乐姐,你真打算一直躲在那树后面?”商枝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惊枫的身躯明显一僵,他并非完全不知长乐的行踪,可是却没计划着在这样的场合下相见。
长乐有着很多疑问,皇甫欠她一个解释,念及此,她决定化被动为主动,大大方方走了出来,冷笑着说:“皇甫将军,别来无恙。”
惊枫的手指关节动了动,唇角也跟着动了动,躬身行礼:“属下参加公主!”
“呵——”长乐觉得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皇甫将军,何须如此?应是长乐拜见将军才对,余寒的辅国大将军,请受小女子一拜。”话虽这样说,她却并没有真的拜下去行礼。
惊枫的脸并不比身上的铠甲更有温度,他怔怔看着面前高傲的女子,心上五味杂陈。
商枝一会儿瞅瞅皇甫,一会儿瞅瞅长乐,干笑着说:“哎呀哎呀,你们先聊着,人有三急,我就不打扰了。”脚底像抹了油一样,一阵烟儿似的消失了。
“长乐。”他终于吐出两个字,极其纠结。
换来的却是一计脆生生的耳光。
“即便我今日已经不再是公主,你也没资格这样唤我!”长乐感到手掌都在隐隐发疼。
惊枫由着她,不躲也不避,左颊上青红一片,他继续说:“对不起。”
长乐给了他一个笑:“你明知说这样的话于事无补,没有任何用途,可你仍然要说,对不对?图一个心安,对不对?”
皇甫惊枫点了点头:“这些年,我做人做事从来都是心安理得,哪怕死在我手下的人何等无辜,我都不会有丝毫怜悯之心,可是公主,那件事情之后,我寝食难安,第一次体会到了歉意和愧疚。”
“但皇甫,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做出那样的选择,是吗?”长乐与皇甫相识多年,他在她心目中曾经是和赵砚丹一样的存在。
“是的。”他并没有迟疑,回答得十分肯定,“这是我的使命,我必须完成。”
长乐想若是设身处地,她八成可以谅解他,可是他不是她,她亦不是他,处在对立面的人是没有必要太为对方着想的。
“很好,皇甫,只是如今你功成名就,使命已经完成了,又是在演哪一出?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收买了段旭和小蜘蛛,可是那一套,我不领情,你别妄想能对我有用!”长乐笑着说话,她的笑像刀子一样,慢慢扎进皇甫的心上。
但他应是感知不到痛的,她一度这样认为。
“有个词叫狼子野心,以往我只是听过,如今我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皇甫,你明白吗?”长乐嘴角的弧度带着挑衅的意味。
惊枫的身世隐秘,人们私下都说他是半人半狼的怪物,他听在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此时听着长乐说出这样的话,他觉得强烈不适。
“公主,无论是信与不信,如今您只能赌一把来信我,在这余寒,只有我是真心帮公主。”他的面部轮廓刀削一般,没有丝毫的柔和。
长乐走近他,只看他的眼睛,幽幽的泛着绿光的眼睛,像极了她和姜弦曾经遇到的那头狼。
“皇甫。”她竟是异常温柔地叫着他,只是这温柔里透着诡异。
皇甫惊枫像是一尊石雕立在那里,他的身量实在是高,长乐踮了踮脚才用指甲尖碰触到他的眉,“告诉我,让我怎样信你?如何信你?”指上力度一重,指甲瞬间犹如刀刃一样,划破了他额间的皮肤。
并没有什么血珠渗出来,可惊枫却觉得很疼,比行走在刀山还要痛苦。
他微微闭了眼,“公主,我的胸前有把匕首,是你曾经交给蝉衣的那一把,你不肯信我,便用这把匕首刺进我心窝上,我向公主您起誓,绝不反抗!”
“皇甫,你真是一心求死,这种时候你还敢和我提蝉衣?”长乐气得笑了,笑中盈盈有泪光。
惊枫也觉得喉间酸涩无比,他能感觉到长乐的手已经探入了他的怀中,隔着薄薄的中衣,她的手指冰冰寒寒消弭了一切亲密接触的暧昧和遐想。
那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很快到了长乐手里,她细细摩挲着,却迟迟没有任何举动:“蝉衣呢?别人说她不在了,我不信,有你在,你不会让她死。”
皇甫心上一惊,睁眼看她:“公主,她在,不好,但也不坏。”
长乐忽然笑了,“活着就好。”
“公主,对不起。”不知怎的,他又重复了这句话。
“你只是觉得对不起我?其实你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包括那些把你当成守护神的椒国百姓,他们甚至为你修建宗庙,把你当做神一样供奉着!”长乐依然笑,只是这笑越来越激动。
相比之下,惊枫的冷静近似无情:“公主,我是个狭隘的人,装不了许多,心里只有那么几个人——”
长乐打断他的话,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皇甫,既然我对你来说这般重要,你能帮我杀了姜红妆吗?”
惊枫动了动嘴唇,像是笑了笑:“能,有什么不能!”
长乐并未料到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听着却又不像是敷衍,一时间竟有些震惊了。
“那可是你的母亲。”她故意这样试探。
惊枫却很明显地笑了笑:“我没有母亲,她只是收养了我,若没有她,我最多被更强的野兽吃掉,可因为她的出现,我很可能会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仔细一想,其实也并没什么不同,所以她对我来说没有很重要的意义,若说一定有,那便是我到人群里走了一遭,这一遭却也并不那么值得。”他浅浅叹气,接着又是浅浅的笑。
长乐望着他:“人间不值得,你做这一切都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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