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硝火映霓裳

    
    恒城连下了十来天的雨，整座城整日笼罩在蒙蒙的言语中，寒风飒飒，街上长起了湿滑的青苔，好像又回到冬日，所有人都惫懒起来，连走街串巷的卖货郎都没了踪影。
    乔寒笙一直没再出门，把乔灵照顾得很好，这种阴雨天腿伤也没有再犯，相处久了，乔灵对乔寒笙越发的熟悉依赖，渐渐能听懂简单的词汇，有乔寒笙在的时候，她也不怎么害怕叶蔺奉和医馆的人了，只是要她出门她还是很抗拒。
    乔寒笙之前试图用乔灵最喜欢的纸包鸡引诱乔灵出门，乔灵始终不肯迈出那道门槛，一直吃不到东西，她气得直哭，然后在屋里砸东西，怕她失控伤到自己，乔寒笙只能妥协，冲进屋拦下乔灵，把纸包鸡拿给她吃。
    除了不肯出门，乔寒笙还发现乔灵看窗户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她很期待有人会突然敲开窗户来看她，乔寒笙知道她期待的那个人是谁，但他一次也没在她面前提过。
    他想看看她要花多长的时间才会忘记季峥，亦或者，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执念至深，不用任何人提醒也能记起那个叫季峥的人来。
    天终于放晴那日是春分，当久违的阳光穿透夜色和云层倾洒而下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乔寒笙那天醒得很早，让厨房准备了小份的甜点和药膳，然后亲自去叫乔灵起床。
    走到楼下的时候，乔寒笙心念微动，没有上楼，径直去了后院。
    连下了这么多天的雨，槐树上已经长满了松软的青苔，乔寒笙把月白色的长衫下摆塞进腰间，抱着树干爬了上去。
    他很少干这种事，中间几次差点踩滑。
    爬到最上面那个枝杈，离乔灵的房间窗户只有两步远的距离，以季峥的身手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跃过去扒在乔灵的窗户外面。
    但这个距离对乔寒笙来说还是稍有点难度，他没有冲动的跃过去，折了一截树枝敲了敲窗户。
    隔了一会儿，他听见屋里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下一刻，窗户被打开，乔灵欢喜的笑颜出现在眼前。
    金色的晨光裹着晨露倾洒在她脸上，连她挺翘的眼睫都被染上漂亮的金色，乔寒笙看见乔灵月牙一样的眸子和眸底倒映出来的细碎光亮，如散落的星辰，美好得不像话。
    那是乔灵在他面前从来都不会有的神采。
    从那一刻起，乔寒笙突然明白，季峥是乔灵的劫。
    他无数次趁夜翻了乔灵的窗，早就闯入她心里牢牢扎根，如果要连根拔除，那颗心必然也会被紧紧缠绕的根绞得粉碎。
    真特么混蛋！
    乔寒笙在心底骂了一句，眼睁睁看着乔灵在看清是他以后，眼底的光亮一点点熄灭。
    “看见哥哥就这么失望？”
    乔寒笙吃醋的问，乔灵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看见今天天气晴好又开心起来，笑得没心没肺。
    没良心！
    乔寒笙暗暗嘀咕，见乔灵赤脚踩在地上，不由皱眉：“回去把鞋穿上，一会儿吃饭。”
    穿鞋和吃饭这两个高频词汇乔灵是能理解的，她咽了咽口水，乖乖回去穿鞋，乔寒笙从树上下来走楼梯上楼。
    他的动作不够利落，长衫上沾染了绿色的青苔，手上也有，乔灵一眼看见，以为他受了伤，连忙抓着他的手鼓着腮帮子吹气。
    还知道疼人。
    乔寒笙斜睨了乔灵一眼，端着架子不吭声，乔灵有点无措，伸手捏住乔寒笙的脸颊，把他的唇角往上捏，营造出他在笑的假象。
    “放手！”
    乔寒笙命令，语气还是很严肃，乔灵乖乖收回手，像犯了错的小孩儿，怯生生的看着他，却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跟我下楼吃饭。”
    乔寒笙板着脸往外走，乔灵已经饿了，站在屋里疑惑的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拿吃的上来。
    “灵儿，出来！”
    乔寒笙诱哄，很有耐心的站在门外，乔灵意识到他又要让她走出这里，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无意识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宣泄不满。
    她不想走出房间，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很危险，她不要出去，但是乔寒笙现在一身狼狈，乔灵也不敢跟他发火。
    “外面很安全，我会保护你，不会有事的。”
    乔寒笙朝乔灵伸出手，他一点没有生气，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等着。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倾洒而下，将整个院子都染上金黄，乔寒笙站在门外，身上也多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搭上那一身月白色长衫，美好如仙人，极具魅惑。
    不自觉的，乔灵朝乔寒笙走过去，走到门边她又停下，好像门槛上被人下了什么禁制，让她无法迈出去一样。
    “没人会伤害你。”
    乔寒笙再度重复，乔灵皱着眉头纠结的看着他，突然看见他手腕上那串檀香木做的佛珠。
    那佛珠被摩挲了许多次，颗颗都很圆润，上面刻着很慈悲的佛像，乔灵看着那佛珠突然涌上一丝难过。
    她知道面前的人很爱很爱她，不会让她受伤的。
    深吸一口气，乔灵艰难的迈出那一步，紧紧抓住乔寒笙的手。
    那只手干燥温暖，像暖炉一样紧紧包裹住她的，特别安心。
    终于跨出房间，虽然没有立刻遭遇到危险，乔灵还是十分紧张，死死的抓着乔寒笙的手不放，整个人躲在他背后，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腰带，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只小荷包挂在乔寒笙腰上。
    “别紧张，看看周围，这是我们的家。”
    乔寒笙温声安慰，心脏其实也鼓跳得厉害，过了这么久，乔灵总算是肯出门了。
    “家？”
    乔灵颤着声复述，对这个词汇很陌生，却又觉得很亲昵。
    “嗯，我们的家，爹娘都在这里，还有师父、阿山……”乔寒笙把医馆里和乔灵比较熟悉的人名一个个念给她听，乔灵安静的听着，等他念完小声开口：“还……还有。”
    她不记得她跟谁亲近了，只记得少了人。
    “还有什么？”
    乔寒笙反问，他故意没念季峥和苏云染还有顾恒泽他们的名字。
    乔灵睁大眼睛一脸茫然，心里很着急，不由得拉了拉乔寒笙的手：“还有的。”
    还有人没有被念到，但她忘记叫什么名字了。
    “没有了！”
    乔寒笙笃定的说，乔灵表情一僵，随即陷入迷茫。
    没有了吗？
    为什么她觉得还有呢？
    乔寒笙抬手揉了揉乔灵的脑袋，加重语气重申：“没有了，都念完了。”
    想不起来的人和事就不要再想了。
    乔寒笙说完拉着乔灵走进饭厅，她又是半个多月没出门，叶蔺奉和阿山都激动得不得了，但也知道乔灵的情况，不敢轻易出声以免吓到她。
    厨房今天做的糯米酥，米酥做成特别可爱的小乌龟形状，很小一块，一共只有三块，旁边则是一小碗软糯香浓的药粥，完全是估摸着乔灵的食量做的。
    乔灵一看见小乌龟就很喜欢，偷偷咽了好几口口水，还是紧张的抓着乔寒笙的手不放。
    乔寒笙带着乔灵在桌边坐下，给叶蔺奉和阿山递了眼色，两人也跟着坐下。
    四人同桌，乔灵紧张得手心冒出汗来，身子也挺得笔直，似乎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拔腿逃跑。
    “小灵儿，又不记得师父了？”
    叶蔺奉撑着脑袋笑盈盈的问，乔灵是还记得他和阿山的，只是那恐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她也控制不了，只能偏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乔寒笙：“饿。”
    她饿了，想吃东西。
    “饿了就赶紧吃东西呀，你看这个糯米酥做得多可爱！”
    叶蔺奉热切地推荐，乔灵肚子咕噜响了一下，却不敢伸手，只馋眼的看着糯米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灵突然口齿清晰的央求：“二哥，我饿。”
    她还没学会叫哥哥，却在这种情况下，突兀的叫了声二哥。
    好像在她心里，二哥比哥哥更宠她更能满足她的要求。
    叶蔺奉和阿山都被乔灵这声‘二哥’惊得不轻，下意识的去看乔寒笙的脸色。
    乔寒笙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拿起一块糯米酥纠正：“叫哥哥，没有二哥。”
    “哥哥。”
    乔灵很坦然的屈服在美食引诱之下，乔寒笙把糯米酥喂到她嘴边，乔灵立刻捧着糯米酥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叶蔺奉和阿山松了口气，哄着乔灵吃一个糯米酥喝两口粥免得被噎着。
    细嚼慢咽的把东西吃完，乔灵打了个饱嗝儿，乔寒笙拿帕子帮她擦手，她这会儿心情好，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上瘾一样叫他哥哥。
    她叫得起劲，乔寒笙也不厌其烦的答应，叶蔺奉看得眼馋，哄着乔灵想让她叫自己师父，乔灵却不开窍，不管叶蔺奉怎么哄都不开口。
    “唉……果然在小灵儿心里只有哥哥是亲的，师父都是假的啊。”叶蔺奉故意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乔灵歪着脑袋看着他，觉得有趣，又脆生生的唤了一声：“哥哥！”
    “嗯。”
    乔寒笙应声，不理会叶蔺奉捂着胸口一脸受伤的夸张表情，拉着乔灵准备在院子里转一圈，刚踏出饭厅突然听见乔灵嘀咕了一句。
    “哥哥，我有二哥的。”请牢记：百合，网址手机版  ，百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