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名是白华还是白小花?”云重突然问我。
“白小花。”
“白花朵朵摇风影,好听。”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我名字好听,我很开心。
“花儿,我有点累,想睡会。”
这一声“花儿”叫得我一个哆嗦,早知道还是让他叫我白华的好。
云重坐在我昨日卧榻之处,带着些许憔悴。我看着他,憔悴是憔悴,却掩不住他骨子里的清冷高贵。想他飞天阁何等华美舒适,如今却要卧在这样简陋的山洞一角。我想着脱下外衫,给他做个简单的床铺。
云重在一旁静静看着我,待我忙完,他拿出伏魔鼎,交到我手中。“用它设个屏障罢,这里虽偏僻,但如今到处都是修士,保不齐会遇上一两个。若看到你我这般同处,免不得又有流言蜚语。”
“不用这么麻烦,我施个换身咒就可以。”说着便要换成男儿状。“不要。”云重拉着我的手,“你这样好看。”顺势把我拉到他身边,带着我一同卧下。
这,这,这还是设个屏障为好。
我用伏魔鼎设了个结界,将这个山洞隐了。
片刻功夫,云重在我身侧便呼吸匀称,睡熟了。我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感受着他平稳的心率起伏,也自慢慢静下心来。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位慈祥的老者。
他讲了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关于修道成仙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老人还只是个孩童的时候,他遇到了一只妖。
只是在他那么小的时候,还不懂得如何区分人与妖。因为他遇到的是一个化了形的妖。
“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我爬上桃树摘桃子却不慎跌落之际。那时候,我只是觉得眼前这人好生厉害,从那么高的树上飞下来托住我,救了我一命。而且,这人生得极为好看。那模样我觉得比你还要好看。”
“我问他是不是传说中的仙人,他说不是,但也许以后会是。也就是从那时候我知道修仙二字。”
“后来我拜在千叶门下,轻易不能下山。他便偶尔上青天峰给我送桃子吃。有一天,我跟他说我已习有小成,宗门派我下山斩妖除魔。”
“他问我是不是所有的妖都该杀。我说是。他沉默了许久,然后说我道心坚固,轻易不可动摇。”
“我和师兄们一起下山,一路上携手并进,斩杀一众妖邪,好不得意。当时年少轻狂,除了几个小妖便觉得世所无敌。虚荣心膨胀之下我们闯进一个大妖的洞府,此妖凶残远非我等可匹敌。师兄们先后赴难,就在我以为也要死于妖掌下时,他又出现救了我。”
“他与那大妖交手,从他们对话中我才知道,他也是一只妖,本体是一株桃树。如今的桃花谷便是他当初修行之地。”
“为了救我,他与那大妖生死相博,拼尽全力将我带出洞府,带回了桃花谷。他又救了我一命。可我却不知如何自处。师门之训,见妖便杀之。这也是我修行路上不曾动摇过的念头,在桃花谷我动摇了。”老人陷入深深的回忆,半晌才接着说下去。
“他看出我内心的挣扎。他说你想杀便杀,万不可动摇道心,只不过以你的修为,杀不得我。”
“我的确杀不得他,所以我动手了。可我没想到的是,他为了救我,用尽一生修为,彼时已是一具空壳,我的剑轻易便刺中了他。”
“我拔出剑的那一刻,我哭了,他却笑了。”老人脸上此时也带着一抹笑,似乎是在模仿那人当初的笑容,看着超脱了生死。
“那天本阴雨绵绵,突然间便晴空万里。桃花谷的桃花也刹那间全数盛开,满山谷飘着桃花香。所有的桃花飞落枝头,聚成一片花海托着他的尸身缓缓升腾。天上投下一束亮光,照在他身上。然后我看到他在花海里站了起来,朝我看了一眼,无喜无悲。花海越飞越高,直到天之尽头,他随着花海消失不见。”
“我想那便是飞升。”老人说完久久不语。
许久后才响起他的声音,“你知道为师为何选定你吗?”
“徒儿不知。”这声音,是云重。原来说话的这位老者便是千叶掌门。
“修仙无人妖之别。妖非全恶,人非全善。妖可升仙,仙本是妖。茫茫修仙路上,好似无人升仙,其实只是他们这些人没有仙缘无法得见罢了。”
“你出生时,千叶群峰都回荡着凤鸣之声。所有人都道你是凤凰转世。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无限可能。然这凤凰之身于你是缘也是劫。在野似妖,升天为仙。”老人话语中有着淡淡激动,又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
“半年前你散了半身修为,当时我便怀疑,你怕是遇到了命中劫数。如今你果又渡她半身修为。散了一身功法,你凤凰血脉里的妖毒齐发,这身妖气短时间内是难以净化了。”老人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云重也有些黯然,转瞬又露出坚毅之色,说道:“修为重修便是。无论如何,至少她现在还活着。”
散功?妖毒?他们口中的她,又是谁?
“修为散尽,没有数十年功夫难以回还。千叶已逢多事之秋,只怕为师等不得啊。为师修仙近千年,算来也该尽到寿数了。我魂归太虚之后,整个千叶,你是否担得住!罢了罢了,一切还得看天意如何。”
“是徒儿不肖。徒儿发誓,定不会让千叶的传承断送在我手中。只是如今还请师傅想办法先救救她。”
“她的病我没有法子。你将她送走吧,或许山下那人有办法。”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为今之计,你也下山避一避。且带着伏魔鼎,以作防身。”
一阵云雾飘摇,我感觉从半空落下,梦便散了。
身旁云重还在熟睡。半空中闪着微光,伏魔鼎悬在那。一丝一缕的妖气正从云重身上散出,被伏魔鼎吸附。
我了无睡意。
桃林时寻不到源头的妖气,能被我驱动的伏魔鼎,憔悴落寞的云重,甚至远在一年前清洲湖重伤的我那么快恢复的疑惑都解开了。
云重额头渗着数颗冷汗,我替他轻轻擦去。探上他的脉门,内里竟空空荡荡,虚得连个常人都不如。
“这大半年,你都是如何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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