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双瞳倏地一变,静静看着剑锋,枯瘦的右手从袖间伸出,抓向剑尖。
枫林悲嚎,漫天血红色的影子飞舞不止。
枫林被这一剑之威所震,皆是化作漫天粉尘,火红色的枫影在空中飞舞不止,将二人的身影掩盖住。半晌,漫天红影渐渐稀疏了下来,只见二十多丈的枫林竟被崇楼那一剑的力量,毁于一旦,漫天的红色粉末将地面掩盖,如同血色的溪流,将土地浸湿。
那灰袍人背一弓,胸口已变成了湿润,鲜血似是开了闸的潮水般涌出,那人身影在红影的陪衬下,显露出无穷的苍老,低低咳嗽几声,叹道:“若是在十年之前,莫某是绝对不会伤在此剑之下……”
萧凌目光一变,不觉失声道:“你是蜀山掌门莫不醉?!”
那人微微一苦笑:“不错,老夫就是蜀山掌门莫不醉。”他缓缓伸出手来,将头顶的斗篷摘掉,只见两道白色的剑眉跳跃而出,双瞳似乎是两柄剑,两柄九天神灵的剑,两柄可以将天地间那云雾团团笼罩,吸收的剑。
他默默看着崇楼,仿佛想要将他看透,淡淡地说道:“剑神崇楼,竟然会拜在武后之下。”崇楼面色苍白,全身力气几尽全无,全凭借“玉龙剑”支撑着身子,闻言冷冷道:“关你何事?”莫不醉一皱眉,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了,双眉略略一耸,淡然道:“你师傅呢?”
崇楼看着他的手,沉吟着,缓缓说道:“你的剑,在你手上,蜀山的无形剑气,果然了得。”莫不醉沉默不语。
崇楼苍白的面颊一抽,拔起“玉龙剑”,傲然道:“出剑!”莫不醉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漠然道:“你已受伤,不必再出剑了。”
崇楼看着他,他从莫不醉的眼中,看出了嘲讽,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东西,瞬间,他只觉全身犹如落到了一个火窟中,烈火焚身,他傲,因为他有傲的本钱,他享名数久,他百战不殆,全是靠他的剑,玉龙剑已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如今有人轻视了他的剑,那就是犯了错,既然错了,那他必须要付出代价!
玉龙剑直指云霄,崇楼将玉龙剑抬过头顶,傲然道:“那就接剑吧!”
莫不醉微笑地看着他,悠悠道:“那来吧!”他有不信的事实,因为崇楼方才一剑,显然已经将力气全部消耗了,那他还能靠什么来出剑呢?
然而,他却是错了!
崇楼一声厉啸,剑光贯彻而下,宛如一条白色的惊电激射而出,劲风自他剑锋迸射而出,万千电光咆哮吞吐,几乎欲将莫不醉的皮肤撕裂。莫不醉目光倏地一变,他双瞳间迸射出诡异的惊讶,陡然间右手飞速扣上肩头,一道金光吐出,迎上了“玉龙剑”。
狂风四下肆虐,将四周的赤红枫叶激得漫天飞舞,众人禁受不住这压人迫力,纷纷躲到远处,观望着此处,萧凌也不躲闪,独自站立在狂风之中,任由那红色的迷雾将自己衣衫带的掠起,目光狂热而兴奋,一个是少年成名的剑神,一个是名垂数年的蜀山掌门,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挤身第一高手的人,他期待着二人的一战!
蜀山无形剑气是虚无的,玉龙剑凝光成剑,二者都没有距离的限制,漫天的光华,都被这两道剑气剥夺。
陡然间,莫不醉那无形剑气倏地一暗,竟被崇楼的剑气压了下来,天地间千万光芒,竟都没有崇楼这一剑的光辉闪耀。倏然间,那光芒骤然收缩成了一栗,沧海一栗!没入了莫不醉的肩头。光芒一缩即盛,瞬间又从他的肩头爆射出来。
崇楼面色瞬间就如土色,不祥的土色,死亡的土色!
他一剑挥出,全身护住心脉的残余内力已抽得一空,全凭他的意志将自己撑住,双瞳的紫色已是灰淡一片,犹如坟墓的玄紫。
莫不醉左肩被他一剑洞穿,他沉默也许久,叹道:“好剑法,好剑法……”他弓了弓腰,灰色的长袍缓缓摇摆,苦笑声中,他一步一步向林外走去,漫天红影将他身影渐渐遮盖住,尘土如烟,渐渐弥漫了半空。
程武大叫道:“萧凌,还不将他拦下!”萧凌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微笑道:“将军何不宽容些,蜀山派,毕竟不好对付。”程武一愣,愕然道:“什么蜀山派?”萧凌看着莫不醉的背影,悠然道:“蜀山派位处蜀中,关系极广,”他顿了顿,继续道,“包括医仙谷。”程武一怔,回忆到当年那场大战,背后忽地一凉,不再说话了。
崇楼调息半晌,收回了“玉龙剑”,白芒在他指间一闪即逝,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走到武则天面前,单膝缓缓跪倒,淡然道:“惊扰了圣驾,微臣该死。”武则天缓缓摇了摇头,淡道:“各自回去休息吧,今日的一切,都过去了。”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带着众宫女走出枫林。
崇楼沉吟着,慢慢起身,走出了枫林,向自己的卧房走去。
当崇楼才踏入自己的屋内,一股淡淡的幽香已扑鼻而至,如同微风拂过,香烟触鼻,在自己的鼻尖轻轻地碰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几乎要沉迷在那芳香中。
一个恍惚,他回过神来,只见自己的卧房竟已被人收拾干净了,一只青色的香炉静静地躺在桌上,方才那幽香正是从其中散发而出。一名素衣女子正俯身收拾他的被褥,显然并未注意到崇楼进来。
崇楼眉头皱了皱,走到桌上,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苍白的面颊涌起两团血红,他放下茶杯,淡淡道:“千叶盏,你是怎么弄到的?”
那女子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崇楼瞥了她一眼,她面如凝脂,宫髻柳眉,自带一股英气和稚气,怯生生道:“公子回来了。”崇楼淡然道:“你是谁?”那女子微微咬住双唇:“是皇上派我来的。”崇楼以手敲桌,冷笑道:“我不需要侍女,你走吧……”那女子一惊,嗫嚅道:“可是……可是,是圣上叫我来的……”
她长的甚是美丽,可说话却似极为急噪,崇楼冷冷道:“你叫什么?”那宫女缓缓道:“上官……婉儿……”
崇楼摇了摇头,将青瓷杯放到桌面上,又将酒囊取起,微笑地饮下最后一口酒。
清晨,崇楼穿好衣衫,起床一看,便见上官婉儿早已备好了早餐,守侯其旁,见他起来,柔声道:“公子,餐点已经备好了。”
崇楼看着餐点,漠然一点头,随手抓过一只馒头,馒头很软,如同他幼时碰到的那纯白的雪山,他叹了口气,将馒头放下,走出门去。
方才走出,便见门外一群人四下奔跑着,听声音,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崇楼经过一夜的恢复,内息已恢复了八成,当下站在门口,冷冷道:“你们在干什么?”那为首之人尴尬一笑,起身道:“侍卫长,咱们在找个宫女,呵呵,打扰了……”
崇楼厌恶之极,懒声道:“滚!”冰凉的杀气从他指剑缓缓漫出,犹如冰凉的地狱池水,将几人的心脏狠狠一拽,几人惊恐至极,“是!是!”几声惨叫,逃得远了。
崇楼思忖片刻,淡然道:“他们找的,可是你?”身后伊人身躯倏地一颤,颤声道:“我……我不想待在宫中,我……”崇楼看着她,淡然道:“那你待着,别乱跑。”言罢走出房间,向着大殿走去。
刚拐过一个回廊,只听一人悠然道:“烈阳灼热,何不暂留尊步?”崇楼身形倏地一顿,紫色双瞳如同激电般射去:“萧凌?”
一袭灰色长袍从廊内缓缓飘出,萧凌如同踏云仙人,卓然而至,含笑道:“崇兄,日光炎炎,可有兴趣小饮片刻,东瀛茶道,可是闻名天下的。”崇楼冷冷看着他,漠然道:“没兴趣。”
“这么说,崇兄是没兴趣咯?”萧凌嘴角勾画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目光却渐渐凝实起来,一股狂热的劲力从他身后的长袍内缓缓喷吐出来,亦如万里之外的富士山,高如天庭,矗似绝顶雪峰,一瞬间,他身后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雄伟的高山。
崇楼冷哼一声,爆发出狂涌的杀气,二人矗立不动,杀气却围绕着二人漫天飞旋,足下地砖尽数龟裂。
崇楼一声厉啸,“玉龙剑”咆哮而出,化作千万怒电,挟带着他的无尽杀气,直指萧凌!
萧凌静静地看着他狂涌而至的剑气,陡然间双手合十,十八道光芒从他身后掠出,六道飞空,六道向左,六道向右,如同彩凤掠空,飞虹横架,在他身侧飘然飞舞。
萧凌充满自信的面颊突然微微一变,双目显现出一丝敬畏之色:“大威德明王降世,尔等还不跪迎?”
大威德明王——梵名阎曼德迦,别称降焰魔尊,有大威德力,能断除一切魔障,摧伏一切毒龙。 六臂六首六足。镇守西方。大威德明王,音译为阎曼德迦,意为摧杀阎魔者,故别号降阎摩尊;密号为威德金刚。又称作大威德尊、六足尊。为五大明王或八大明王之一。
此王一出,谁与争锋?
可惜崇楼不知道这些,当下冷笑一声,厉啸道:“遇神斩神,遇佛斩佛!”话音陡然变盛,烈芒撕裂半空,向那光芒纵去。
萧凌双目倏地一震,张口怒喝,那光芒凝成一团,变作一团火焰,不断燃烧,似乎想将这世间燃烧殆尽。一瞬间,崇楼的瞳孔收缩。
那团火中,竟慢慢伸展出六只手臂,六具面首,怒目瞪视,一瞬间,崇楼几乎发生错觉,感觉那手臂竟向自己抓来,但他素来遇强即强,不由口中一声怒吼,剑光更加猛烈,向那大威德明王斩去。
却是:
东瀛落魄饮恨水,
十二星辰坠,
一缕玉光合,
剑破灭,
明王现,
龙沉九霄,
灵抽八方。
银光倏然间从四周掠出,十二道厉光交错叠合,竟在一瞬间将崇楼剑光夹住。萧凌悠然一笑:“我这十二柄剑如何?”崇楼冷笑一声:“萤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剑光陡然变盛,白色的剑龙更显出透明银亮,向那十二道光芒压去。
十二名黑衣武士只觉压力倍增,不由汗如雨下,“剑神”之号又岂是白叫,如今他挟怒而发,威力何等之强,崇楼又是一声怒啸,剑龙欢啸更盛,十二人单膝跪倒,已是勉力支撑。
崇楼眉锋倏地一耸,剑龙陡然消失,那十二人正要呼出一口气,崇楼竟瞬间又出一剑,十二人齐齐惊叫。崇楼断去众人长刀,目光紫芒迸射出,嘶声道:“萧凌!”
萧凌含笑而立,在剑风中卓然站立,竟似不惧他这一剑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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