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娘见这个时候望秋冲到外面去了,心里一揪,忙着就跟着也冲出了屋子,在望秋的身后喊着望秋问要去哪儿。
牛二筢子没能拉着望秋,站在院子里狠狠地向地上跺了一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着他已经根本看不见的望秋的后脊梁影子骂了一句:“你是个爹呀!”
望春娘紧跟着望秋冲出了院子,但是,她的招喊并没有让望秋停下步子。看着望秋的身影和怒爱就给黑沉沉的夜色遮挡住了,她回头埋怨着牛二筢子说:“你这要这孩子这个时候去哪儿呀,大冷的天儿!”
“他有能为,想去哪儿去哪儿!”牛二筢子心里哪儿还顾得上望秋这个时候会去哪儿,大队书记那边儿咋的也得给个说道儿。
“你呀……”望春娘听牛二筢子这样说话,埋怨着说了句心疼的半截话。
牛二筢子蹶蹦着回到了屋子里,这个时候的大队书记基本上能喘匀气儿了,脸上的颜色也不再像刚才那样酱猪肝子一样,只是两只手不再捂着裤裆,而是抱着小肚子,嘴巴仍轴着像个刚拉了屎的鸡屁股眼儿似的。
“书记,你大人大量,可别跟望秋那孩子一般的见识!”牛二筢子见大队书记能喘匀了气儿,揪到喉咙管子里的心放下了不少。他走到大队书记的面前,脸上很愧疚似的向大队书记笑着说,“望秋那孩子年龄小,不懂事儿。你要是不解气,心里怪罪,就照着我这个地方踹一脚!”说着,他把自己的裤裆亮给了大队书记。
“二筢子,哪儿能啊,大队书记能会跟望秋计较这事儿吗!”牛大锤旁边瞅着大队书记,向牛二筢子说,“再咋,咱们书记也是有度量的干部。”
“是,是,是。”旁边的人物们随和着牛大锤向牛二筢子说着这样敷衍的话。
尽管这些人物们这样帮腔说着让牛二筢子放心的话,但是,大队书记不开这个口,他咋的还是放心不下。他紧瞅着大队书记,脸上赔罪似的笑一直定在那儿。
大队书记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完全清楚了咋的一回事儿,虽说他心里窝着火气,但是,毕竟自己喝酒喝出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儿。再说了,好像还有这么一个说道儿,新人的床第一天给别人尿上了,就会妨碍着这对新人以后会有一个人不安分,要么男的在外面找野女人,要么女的会出去偷情。自己这一泡尿撒的,以后这个家要是真的出现了这样的事儿,自己就有逃脱不了的关系,到时候有这么多人证着,他牛二筢子家要是因为这样的事儿跑到自己家把自己的头打烂了,自己也说不出一个别辙儿来。
旁边的小米仍觉得那几个耳刮子还不够解气儿似的,咬牙瞪着两眼紧瞅着大队书记。
进了屋的望春娘这个时候来到小米跟前,一把拉着小米就要往外面拽。
“娘,我不出去,待会儿我要大队书记给我一个说法儿呢。”小米站在那儿没动,回头瞅着望春娘说,“他这样作践人,没个说法儿不成!”
大队书记一直没有言语,这个时候他能说啥子?他欠了欠屁股想从床沿上站起来,可是他的嘴巴咧得能窜进去一头牛,可能是小肚子里给牵扯出的疼痛给他这一欠屁股牵扯得更疼了,才让他整张脸扭得跟老太太拧出来的麻花儿似的。
牛大锤见大队书记这个脸色,忙止住了大队书记,说:“再坐会儿吧。”说着,他转头示意牛二筢子拽过一条板凳来。
牛二筢子从堂屋的当门儿那间拽过了一条板凳递到大队书记的面前,然后就过去和牛大锤一起扶着大队书记从床沿儿上站起身子坐到板凳上。
小米见大队书记离开了床铺,上前把给大队书记尿上的铺被一下子从床上扯了起来,劈头盖脸地就蒙到了大队书记的头上。这也是个说道儿,谁要是尿到了新人的床上,要顶着给自己尿上的铺盖晾晒上三天三夜,把自己的尿骚气味儿给晾晒得没了一丁点儿味道了,这才能破了对新人的妨碍。
周围的人物们见小米把给大队书记尿得水淌的铺被蒙到了大队书记的头上,一时间又都惊得张大了眼睛不说话了,他们只是愣愣地看着小米,这个看起来还像个孩子的新媳妇儿还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牛二筢子见小米把给大队书记尿上的铺被蒙到了大队书记的头上,脸上又是一苦,瞅着小米嘬了一下嘴,叹了一声,摇着头把小米蒙到大队书记头上的铺被揭开了。
小米见牛二筢子把自己蒙到大队书记头上的铺被给揭开了,有些不满意地看了一眼牛二筢子,又从牛二筢子的手里夺过那个水淌的铺被,重新蒙到了大队书记的头上。
这个时候,望春娘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叠子火纸在新大床的前面点着了,嘴里还咕咕噜噜地念叨了一些别人听不清的咒语话。
牛二筢子见小米重新把铺被蒙到大队书记的头上,脚一跺,重重地嗨了一声,瞅着小米怪罪地问:“你想咋呀?”
“不想咋,就想让他给个说道儿!”小米看着牛二筢子说,“总不能就这样白糟践人吧!”
牛二筢子给小米说得没了言语,又把脚在地上重重地跺了几下,嘴里又是一声重重地叹气,无可奈何地说:“你到底想把事儿折腾到啥份儿上呀!他是咱们大队的大队书记,是咱们大队里的人头!”
“大队书记糟践人就白糟践了?”小米不依不饶地问牛二筢子。
“这事儿就到这儿吧。”牛大锤看了一眼小米,从大队书记的头上把铺被拿下来,向小米说,“这样吧,让大队书记赔你们一床新铺盖。”
“我不要啥子新铺盖。”小米见旁边有人这样说话了,也就不再把揭下来的铺被往大队书记的头上蒙了,瞅着牛大锤说,“他这样糟践人,妨碍人以后不好,咋的也得给我们破了这个妨碍吧。”
牛大锤给小米的话说了一个愣怔,瞅着小米问:“你想要咋的一个破法儿?”
“人家说要他顶着铺被晒三天三夜,我也不要他顶着铺被晒三天三夜了。”小米向四周围的人物们看了看,然后瞅着牛大锤说。
“你要他咋?”牛大锤很迷糊地盯着小米。
“陪着我家的望春在我家祖宗面前烧几张纸磕几个头,向我家的祖宗赔个不是,再到这张大床前磕几个头。”小米盯着牛大锤说。
“就这个破法儿?”牛大锤瞅着小米问。
“就这个破法儿。”小米很肯定地说。
牛大锤见小米这样不依不饶地说话,心里也清楚了不依着她这个说法怕是刹不了这个杠儿了,就向小米一笑,说:“待会儿就让他在你们家祖宗面前烧纸磕头,不过,这事儿不能传到外面去,咋的也得给他留个脸面,毕竟他是咱们大队的书记。”说着,他又看了看周围的这些人物们,示意着这些人物也不能到外面多嘴。
周围的人物们很知趣儿地向牛大锤点了点头,纷纷说着不会把这事儿外传的保证话。
牛大锤见人物们都答应着不把这事儿外传,回头看着大队书记很为难地一笑,试探似的问着说:“书记,这事儿就这么着了?”
大队书记的两只手仍在小肚子上紧紧地捂着,脸上的气色要比刚才好多了。他来回瞅了瞅周围的这些人,很艰难地向牛大锤点了点头。
牛大锤见大队书记答应了小米的要求,向小米笑了笑,说:“书记答应了,就再等会儿吧。估摸着他还小肚子疼着呢。”
小米向牛大锤点了点头,说:“等会儿就等会儿,只要他能依着这个破法儿把这个妨碍给破了就成。”
旁边的牛二筢子愣怔着看着小米,这是一个啥样的儿媳妇儿呀,咋的性子这样的刚烈?牛斜眼是个平头百姓,咋的给他难堪都成。可眼前是大队书记,手里掌管着整个大队的老少爷们儿们,不是啥子平头百姓,咋的连大队书记的脸面也敢炝呀!
周围的这些人物们不知道是服了小米还是怕了小米,都没有了平日里的那种人物一样的作福作威气派,他们和牛二筢子一样瞅着小米犯愣怔,或许在他们的作福作威的印象里还真的没有见识过像小米这样的秉性,这个时候破天荒地领教了。
站在那儿一直没有说话的望春这个时候心里也是一个激灵,不过,很快他又心情平静了一样瞅着眼前的一切,只是他心里很不痛快小米说的要他陪着大队书记烧纸磕头。
望春娘在大床前烧了火纸之后,起身两手在面前合实了,很虔诚地又嘴里咕噜着念叨了几句,后退着离开了床沿儿,来到小米跟前,两手在小米的前后左右划拉了几个周折,这才放心了似的喘了一口长气儿。
“娘,这个时候有说道儿了,咱们出去找望秋回来吧。这大冷的天儿,别在外面冻着。”小米见婆婆在自己身子周围划拉结束了,向婆婆说。
“想着他会去那层院子里了。”望春娘向小米说着,回头喊了一声望夏,要望夏去那层院子里看看。
望夏应了一声,说他就在那层院子里睡了,不回来了,然后就出了屋子。
满屋子里的人物有不少在张着嘴巴打哈欠了,牛大锤来回瞅了瞅这些人物,回头试着问大队书记是不是还觉得小肚子疼着。
大队书记来回试着直了直身子,吸溜着嘴巴点了点头,很吃力似的说:“好点儿了,今儿这顿酒喝得,太丢人了。”
“不丢人,是你为二筢子他们家的这件喜事儿太高兴了,多喝了两盅子。”牛大锤笑了一下,向大队书记说。
旁边的人物也都随着牛大锤的话说了些为大队书记遮脸儿的话。
牛二筢子见大队书记能说话了,就陪着笑脸看着大队书记说:“书记,你看今儿这事儿弄得……,让我都觉得没啥子跟你说了。”
大队书记看了看牛二筢子,一只手从小肚子上拿出来向牛二筢子一摆,头低下来示意牛二筢子别说话了。
牛二筢子见大队书记这个示意,嘴里仍低声下气地向大队书记说:“书记,这事儿你也别记到心里去,赶明儿我让望秋去你们家给你赔不是。”
大队书记又向牛二筢子摇了摇手,低着的头也摇了摇。
“二筢子,这事儿就别说了。”牛大锤见大队书记又是摇手又是摇头的,看了一眼牛二筢子,说,“这事儿就到这儿,等会儿书记按着你们家儿媳妇儿的话烧纸磕头之后,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
牛二筢子一阵牛大锤的话点了点头,说:“这事儿我怕大队书记心里放不下去。”
“没啥儿。”牛大锤说,“这儿也都没有外人,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这是啥事儿呀,书记能会记到心里去?”
“纸也不用烧了,头也不用磕了,只要书记心里不记着这事儿就成。”牛二筢子听了牛大锤的话,向牛大锤点着头说。
“那不成!”小米听牛二筢子这么说,马上就不同意了,她紧盯着牛二筢子说,“这个糟践要是不给破了,以后家里出点儿啥事儿咋办?”
这话一下子问得牛二筢子抬手龇牙咧嘴地挠着没有几根毛的头皮,瞅着小米不知道该咋的收这个场子了。
牛大锤看了看小米,然后盯着牛二筢子说:“你儿媳妇儿说的也对,烧张纸磕两个头也对,不管这个说道儿是真是假,咱就信着烧张纸磕两个头破了,省得以后家里真的会出个啥事儿到时候落个抱怨。”
牛二筢子听着牛大锤的话,挠着头皮的手又在头皮上哧哧啦啦地挠了一阵儿,说:“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吧。”
牛大锤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今儿这顿酒,本来喝得心里挺舒坦的,给这事儿弄得……,让人心里是挺别扭的。”
这个时候,大队书记叹了口气,低着的头摇了几摇,然后就从板凳上站起身,顿时,屁股下面给他的尿水沏湿了板凳散发出一股子掺杂着酒气的尿骚气味儿。他摇晃着身子动了两步,两裤腿还在漓漓拉拉地向下滴着尿水。
旁边有人见大队书记的步子还走不稳,慌忙着上前去扶大队书记。可是,这个家伙脚下也不安稳,他上前的两步像踩到了棉花团子上一样,整个人还差一点儿摔个跟头。倒是牛大锤眼疾手快,屁股一蹶弓就从板凳上站了起来,两步蹿到大队书记跟前,伸手扶住了大队书记和那个也在摇晃的家伙。
大队书记回头看了看牛大锤,一手耸了耸牛大锤,挣着步子就要往外走。
小米一下子拦到了大队书记面前,瞅着大队书记说:“书记,你是书记,村子里的每一家人的日子都该装到你心里去。不管是谁家出了啥事儿,不管谁家的日子过得咋样儿,你这个大队书记都该管着。人家都说父母官儿父母官儿的,父母官儿就该想着别让自己手下的这些老百姓有啥难过的日子。今儿咱们也不说多难听的话,你这样对我们家的妨碍咋的你也得给破了吧!你要是不给破了,万一以后我们家出了个啥事儿,你这个大队书记心里能踏实得了?你就不怕别人背后指着脊梁骨说你的长短?”
不光是大队书记给小米说得愣怔了,就连旁边的这些人物们也给小米的话说得瞪大了两眼,尽管他们给喝进肚子里的酒折腾得整个身子还在摇晃,可他们模糊的眼神里还是显出了不小的吃惊。这是一个啥样的新媳妇儿呀,咋的这话说得让人觉出了软中带硬呢?他们摇晃着身子,很模糊地盯着眼前这个还像个孩子似的新媳妇儿,在他们的印象里,即使走上四村八寨,好像还真的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新媳妇儿。
牛大锤听了小米的话,不由得又暗自点了点头,牛二筢子这个儿媳妇儿,别看年龄还小着呢,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以后这个村子里没有那个娘们儿能赶上她,就连村子里的老爷们儿,怕是能走到她的手上的也不多。他瞅了瞅小米,又瞅了瞅大队书记和这些平日里很显威风的人物们,心里很清楚,今儿这个场子自己要是不出面说上几句话,二筢子这个儿媳妇绝对不会刹杠儿,大队书记的脸面一准会给她撕得一点儿也没有了。他咳了一声,看了看小米,然后瞅着大队书记,顿了顿说:“书记呀,这也是个说道儿。既然是个说道儿,咱也得依着说道儿把这事儿给破了。咱也别一时抹不开这个面子,烧两张纸磕两个头也不是啥丢脸儿的事儿,把这事儿给破了,以后他们家也落个平安,也省得以后他们家万一有个啥事儿落个抱怨。”
大队书记回头看了看小米,然后盯着牛大锤,艮了一下头,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就摇晃着身子扑腾一声跪倒在了还没来得及收拾翻桌子前,对着后墙扑腾扑腾磕了两个头。
就在大队书记磕头的这个工夫,望春娘有准备似的点着了几张火纸。
牛二筢子见大队书记跪下磕头了,慌忙着喊上望春陪着大队书记跪下来磕头。
尽管望春心里一百个不高兴跪下来磕头,但是,牛二筢子一整天对他都没有的好脸色还是让他硬着头皮陪着大队书记跪了下来。
大队书记磕了两个头之后,起身晃荡着就想逃跑似的往外走,一下子又给小米拦了个结实。她瞅着大队书记说:“不成,床面前儿还没烧纸磕头呢!”
大队书记只好又依着小米的话,艮着脖子回到床面前儿磕了两个头,这才呼嗒呼嗒地蹭着两条给他自己尿得水淌的裤腿东歪西斜地离开了牛二筢子他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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