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筢子见大队书记要比大队会计摇晃得厉害,向望春一使眼色,示意望春去扶着大队书记。
牛望春这个时候很识号儿,就奔着大队书记奔了上去,伸出两手扶着了大队书记的一个膀子,嘴里小心地向大队书记说着“慢点儿,慢点儿”的话。
大队书记似乎给人小看了酒量似的向望春一笑,说:“这点儿酒……蚂蚁日逼……小意思,没……事儿的。”然后就耸了一下膀子,试图挣开望春的手,向这些人物证明自己的酒量。但是,就是这样一耸膀子,他摇晃着趔趄了两步。
望春并没有完全松开大队书记的膀子,大队书记这样几个趔趄让他马上又扶紧了大队书记。他抬头看了一眼大队书记,提醒着说:“慢点儿,地面的砖铺得不咋的平呢。”
这个时候的大队书记不再耸膀子要挣开望春的两手了,可能他的模糊了的意识里最清楚的只有没人扶着就会摔倒了。
牛大锤见大队书记撤出了桌子,也从桌子旁一手扶着桌子站起了身。他站得倒很安稳,整个身子不摇不晃,只是脸色上显得比往日红得不少。
牛二筢子见牛大锤没啥事儿,向牛大锤笑了笑,要牛大锤自己小心一点儿。
牛大锤一笑,说:“要是肚子里还能装得下,再装上半斤酒也没事儿。”
牛二筢子扶着大队会计,牛望春扶着大队书记,其他人物也都摇摇晃晃的显多了。牛二筢子慌忙着向灶房里喊了几声望夏和望秋。
早已困乏得恨不能倒头就睡的望夏和望秋两兄弟听到爹的招呼,心里很不耐烦,但是,这是爹的招呼,他们两个只能在心里骂着这些酒桶一样的人物,脚下不得不依着爹的话走出灶房去招护这些灌了满肚子酒的人物们。
大队书记给望春紧扶着走了几步,刚要出门,不知道他咋的了,忽地回过头来向满屋子的人硬着舌头提议着说:“咱们……喝了……望春的喜酒,也得……进望春的……洞房里……看……一眼吧。”说着,他就折回身子向望春的洞房摇晃着身子过去了。
大队书记是这些人物的最大领导了,他的话自然就是圣旨,既然他提议要去望春的洞房里看看,这些人物也就随和着说要看看。
一码道儿全新的洞房给瓦亮瓦亮的电灯照得耀眼地齐整,时新的嫁妆高低错落,挨着屋山墙摆放得很有讲究,在这些时新的嫁妆的一个柜子上还摆放了一台电视机。
大队书记向那台电视机用手一指,回头向身后的人物们说:“望春……这小子……在外面……这些年……混得不错,还买上了……电视机。”
这些人物立马应和着说望春在外面混得不错。
这些人物对望春这样的夸赞让牛二筢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些人物哪里知道望春这些年对家里啥子贡献也没有呀。
大队书记摇晃着一屁股坐到望春的大床上,两眼眯缝着看着电视机。
大队书记要望春把电视机打开看看,望春心里虽说不乐意,但还是顺手从床头间拿起了一个黑黄瓜似的东西向着电视机一指,很快,电视机就显出亮儿了,并且很快屏幕上出现了——“晚安,再见!”这样的字样儿。
“停台了。”望春心里很别扭大队书记死猪一样坐到了他的新大床上,但是,又无可奈何,当他看到电视机的屏幕上出现了这几个字儿的时候,心里一下子畅快起来,回头向大队书记很没办法似的说,“电视台都停播了!”
大队书记可能是因为没能看到电视浑身一个哆嗦,一就这样一哆嗦,还是有人发现他的两条裤腿在呼呼啦啦地向地上流着水。大队书记尿裤子了,但是,没有人敢在这些人面前说出这样一个事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队书记坐在望春的床沿儿上接着这样往自己的裤裆里撒尿,多半的尿水还是顺着他屁股下面的裤子撒到了望春的新大床上。
有人把大队书记尿了望春大床的事儿示给了牛大锤。
牛大锤眉头一皱,不由得摇了摇头,然后就倚老卖老地走到大队书记面前,顺手拉起了大队书记的手,使劲儿把大队书记向大床外面儿拽。
牛大锤不拽还好,这一拽,让大队书记整个人竟然后仰着躺到了望春的新大床上。这一躺,接下来撒出来的尿水就一点儿不落地全都到了望春的大床上。
散发着酒气和臊气的尿骚气味儿很快就弥散到了整个房间里,那些喝多了酒的人物们大约摸只能闻到自己喉咙管子里往上呛着的酒味儿,对于大队书记的尿骚气味儿也就感觉不出啥子了,但是,他们的眼睛还能模糊地看得见大队书记这一泡尿撒得很有规模,床沿而前面的地面湿了一大片,望春的大床上也发水似的开始往下淌水了。尽管这样,从大队书记裤裆那地方来看,他的这泡尿不知道啥时候能撒得净光了。
牛大锤见大队书记躺到了望春的大床上,裤裆里的尿水还在没个尽休地往外呼呼啦啦地淌到了望春的大床上,又摇了摇头,向旁边的人说了一句:“把他抬出去吧!”
虽说大队书记这个时候下面还在撒着尿,可他这个时候竟然躺在望春的大床上睡着了。
有牛大锤这话支应,村子里的几个人物歪歪斜斜地走上来,扯胳膊拽退儿的就把大队书记往床下拽。可能这些人也给肚子里的酒折腾得手脚酸软了,几个人拽了一阵儿,竟然没能把大队书记从望春的大床上拉起来,大队书记仍像一头膘肥体壮的死猪一样躺在望春的大床上,喉咙管子里还扯起了打雷一样的鼾声来。
“你们几个真是废物!”牛大锤见村子里的几个人没能把大队书记从床上拽起来,很生气似的埋怨了一句,然后回头喊着要望春他们哥儿仨把大队书记抬出去。
望春虽说心里疙瘩大队书记尿了自己的新大床,但他只是撇着嘴看了看大队书记,然后就依着牛大锤的话去拉扯大队书记。
听到招呼赶过来的望夏和望秋两个人先是瞅着大队书记的熊样子瞪了一阵儿眼,望秋一下子冲到大队书记的跟前,对着大队书记的腿狠狠地踢了两脚,嘴里恶狠狠地骂了两句:“啥子大队书记,狗屁都不是,一点儿成色也没有!”
呼呼大睡去的大队书记并没有给望秋的两脚给踢醒,喉咙管子里的呼噜声呼哈呼哈地像打雷一样,震得整个房间里像要打哆嗦似的紧张了。
牛二筢子见望秋不知道深浅高低地踢了大队书记,立马上前拽住了望秋,嘴里怪罪着向望秋说:“你这是咋的了?不知道高低深浅了!”
“啥高低深浅!他是大队书记就能这样呀?”牛望秋回头看了看爹,又看了看那些瞅着大队书记往床上仍在撒尿的大队书记而不言语的人物们,向爹说,“这样的大队书记还不如村子上的狗烂儿呢!”
望秋把大队书记这样一比,让周围的这些人物心里一个愣怔。或许他们平日耀武扬威的做派里根本不会想到,他们在望秋的心里连个狗屁都不是。
牛二筢子听了牛望秋的话,立马上前在望秋的身上拍了一巴掌,瞪着两眼瞅着望秋大声吵嚷着怪罪说:“你这孩子,说啥不懂事儿的话!”
“是我不懂事儿还是他不懂事儿?!”牛望秋立马大声回着牛二筢子的话说,“还是大队书记,就能喝得这样在人家新床上撒尿?”
望秋的话让牛二筢子没话说了,也让旁边这些人物没啥子话了。他们互相瞅了几眼,肚子里的酒劲儿也给望秋的这句话激得醒了不少。
望秋又不解气儿似的对着大队书记的腿使劲儿踢了两脚,嘴里还嚷着骂了两句“死猪”。
牛二筢子这下子晃了,他抬起一只脚在望秋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嘴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很粗的话:“我*你娘,胆儿大了!”
牛望秋见爹骂了自己,呀咬得咯咯吱吱地向,眼里的怒火一下子全都喷射到了还没有给他踢出知觉的大队书记身上。他猛地抬起脚,对准了大队书记还在往床上呼呼淌水的裤裆狠狠地踹了过去。
牛望秋这一脚踹得很踏实,也很有力度,让大队书记一下子嗷地一声从床上坐起了身子,两手也不由自己地捂到了裤裆里去,整个闪着油光的脸也一下子扭成了一个火烤了的紫茄子一样皱巴成了一个疙瘩。
牛望秋这一脚让牛二筢子的心一下子提溜到了嗓子眼儿里,整个人也整个身子里轰地一声放炮仗似的响,这一脚给这个家惹祸了,并且是一个很大的祸!他到望秋的面前,抬手就给了望秋几个很响的耳刮子。
牛二筢子扇着望秋嘴巴子当儿,他咋的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从人缝儿闯到大队书记面前的小米会对着大队书记那张皱巴起来的脸也很响地扇了几个大嘴巴子。
周围的这些人物们也给小米这几个很响的嘴巴子像扇到自己的脸上一样愣怔了,他们张着嘴巴瞪着眼,竟然忘了上前去拉住小米,只任小米自己停下了对大队书记的耳刮子。
“你们两个这是想咋的呀!”牛二筢子两脚往地上来回跺了几下,苦着脸向往秋和小米怪罪着嚷,“你们两个是想把这个家往祸事儿上推呀!”
“爹,有啥事儿呀!”小米转过头看着牛二筢子,用手一指大队书记,又看了看周围的这些人物,说,“爹,他就该打!这是我跟望春的新床,他这样在上面撒尿,不是在作践我吗?传了出去,大队书记在我的床上撒尿,知道是今儿这么一回事儿的,倒不会瞎琢磨。不知道的,就会琢磨着我小米这个人咋的了。这不是那个屎盆子往咱们这个家泼粪吗?他喝酒了,那些咱们家请着他的酒都喝到狗肚子里了?”
旁边的这些人物这个时候才完全相信牛大锤在酒桌子上说的新媳妇儿制服牛斜眼的事儿,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黄毛丫头,脸大队书记都敢扇耳刮子,别说牛斜眼了。他们瞅着还在说叨着大队书记的小米,似乎谁也不知道该咋的收这个场子了。
“咱们拿他当大队书记敬着,请他过来喝酒,他就这样作践咱们这个家呀!”小米追问着牛二筢子说,“这样的干部咱们就不该请!”
望秋捂着给爹扇疼了的腮帮子,回头很不服气地瞅了瞅牛二筢子,然后盯着这个刚进门儿嫂子,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刚进门儿嫂子会有这样的脾气。
旁边的望春倒是给小米的举动吓了一个大愣怔。从第一次见到小米到刚才这个时候,他咋的也不会想到身体消瘦的小米会有这样的秉性。在他的眼里,在他的心里,小米就是一个瘦弱的小丫头,小米的性格也应该跟她的身体一样瘦弱,绝对不会有啥子出气发火儿的能为。可是,刚才扇到大队书记脸上的耳刮子,已经很响亮地打破了他在心里给小米的定型了。
“他可是咱们大队的大队书记呀!”牛二筢子对于小米的这些说道儿似乎找不出啥子反驳的理由了,仍旧苦着脸很担心似的向小米说。
“大队书记咋的了?大队书记就能这样作践人家?”小米瞅着牛二筢子说。
这些人物瞅着小米看了一阵儿,然后把目光都盯到了牛大锤的脸上。
牛大锤见人们都瞅着自己,回头看了一眼两只手仍在裤裆里捂着,嘴巴轴着像鸡屁股似的,整张脸憋着劲儿拿捏着不敢出大气儿大队书记,摇了一下头,瞅了一眼望秋,轻轻地抱怨着说:“你这孩子呀,不知道轻重,这一脚踹得太重了,到现在他还没喘过来气儿呢。等会儿吧,等他把这口气儿缓上来了,咱们就架着他走。这酒喝得,丢人了!扇他几个耳刮子也该着,就是望秋这小子,不该朝他那个地方踹,踹不好是要出大事儿的。”
这些人物们听牛大锤这么一说,也都纷纷向牛大锤点着头说是。牛二筢子见这些人物岁喝着牛大锤说话,转身又要去踹牛望秋,倒是给旁边的人给扯住了。
“这个愣小子呀,咋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家里惹事儿呢!”牛二筢子瞪着望秋,心里哆嗦着埋怨说,“他尿到床上就尿到床上了,明儿咱把铺被拿出去晒晒还有啥事儿呀。”
“爹,你这话说得不对。”小米马上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你这样说,他蹲到咱们头上拉屎也没啥子了,他拉完了,咱把头洗洗。事儿是个事儿吗?不是这个说道儿!他今儿坐到我跟望春的新大床上撒尿,就是存心想糟践我。”
周围的人物给小米这样满理儿的话说得心里不由得服帖了,有她这样的理儿,今儿晚上大队书记这一脚算是给望秋白踹了,谁还能找出别的啥子理由为大队书记裆里挨上的这一脚说出点儿说法儿?占不到理儿,那就该着!
大队书记仍旧两手紧捂着裤裆,老母鸡屙蛋似的涨着脸色粗着脖子憋着气儿。他这一口气憋得,都赶上蛤蟆进水似的那么长时间了。
牛大锤见大伙儿这个时候都很担心地瞅上了大队书记,忙向人们宽心似的说:“都不着急,他这一口气要是不缓过劲儿来,整个人也动不了。咱们都慢慢等着他缓过这口气儿。”
这些人物们给牛大锤的话说得心里缓了一口气儿,但是,牛二筢子的心里缓不过这口气儿来,都说男人护裆女人护奶,男人的裆是个动不得的地方,女人的奶是个不能招惹的地方。男人的裆女人的奶,大劲儿动了,弄不好会出人命的。今儿望秋这个愣小子哪儿不踹,偏偏踹到大队书记的裆里去了。看大队书记这个时候还知道憋气儿缓疼,人命倒不会出了,可是,万一落下个啥子毛病,以后这家人的日子就好过不了了。
这个时候,屋外的远处又传来了几声稀稀落落的公鸡啼叫声。尽管这样的鸡叫声对于屋子里的这些人来说算不上要紧的事儿,但是,还是有人在心里根据这样的鸡叫声琢磨着这个时候应该是五更天的时辰了,估摸着离天亮也就是鸡眨眼的工夫了。
大队书记终于轴着鸡屁股眼儿一样的嘴巴,缓缓地从肚子里小心地吐出了气儿。
人们见大队书记这样从肚子里缓过气儿来,也都缓了心里的气儿。牛二筢子忙着上前向大队书记赔着不是地笑着问感觉着咋的了。
大队书记小心地缓着肚子里的气儿,憋着喉咙管子说:“小肚子里翻着疙瘩地疼。”
“你别着急,你别着急,马会儿等你缓过气儿了,让望夏用手扶拖拉机送你去医院看看要紧不。望秋这小子不懂事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这个不懂事儿的小子计较。”牛二筢子见大队书记能说话了,马上向大队书记赔罪似的求着大队书记说,然后他转过头盯着望秋一声的嚷:“望秋,过来,给书记跪下赔个礼儿!”
牛二筢子这一声嚷,让整个屋子里又静了下来,一种炮仗要爆炸之前的紧张一下子拽紧了每一个人的心。
牛望秋听了爹的嚷,向爹一瞪眼,冲开这些人物出了屋子。
牛二筢子见望秋冲出了屋子,慌忙着跟在望秋的身后要去拉住望秋,但是,他的脚步还是慢了一些,伸出去的手连望秋的后衣襟也没能拉上,望秋就已经冲出了院子走进了很沉沉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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