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有许多荒唐的事。
比如吃了饭也还会饿,但人仍是要吃饭;
树叶春生而秋落,但到了次年春天它仍是要生出来。
任长风道:“既然你怕麻烦,为什么还要交我这个麻烦的朋友?”
肖徐行道:“因为麻烦有两种。一种是无聊的麻烦,而另一种则是有趣的麻烦。我怕的是那种无聊的麻烦,但对于有趣的麻烦,我还是非常喜欢的。”
任长风沉默不语。
他缓缓转过了身,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正躺着四具尸体。
任长风看着那四具仍有余温的尸体,面无任何表情。
他沉声道:“看见了么,这就是朋友带来的麻烦。他们都是因为相信自己的朋友才会死,你也想害死我么?”
肖徐行道:“祁雄、霍猛与周刚三人算不上朋友,他们本就各自心怀鬼胎,明争暗斗。他们只是互相利用的敛财工具,而他们的死也正是因为缺乏友情,缺乏对对方的信任。”
“哦?是么?”任长风指着祁雄与戚红山,“那么他们两个呢?”
“他们两个自然是生死相依的挚友。”肖徐行道。
是的,这是一件再明显不过的事。
戚红山为救祁雄挡下了任长风的刀,而祁雄则为戚红山报仇向任长风出刀。
世上还有什么比以命救友又以命为友复仇更真挚的友情么?
但任长风嘴角微扬,他听到肖徐行的解释后却反而嗤笑了一声,面容则更显阴森。
他忽地抬起头,空中正有一片落叶徐徐飘过。
他凝视着那片落叶。
他拔出了刀。
与之前那次一样,他拔刀不过一瞬便收了刀。
他冷冷道:“你有看到我出刀么?”
肖徐行摇头,“没有。你的刀太快,我一丝也没有看到。”
他话音刚落,只见空中的那片落叶突然开裂为十数瓣。
十数瓣稀碎的叶子缓缓落到了地面,每一瓣都映刻着任长风的冷漠。
任长风道:“我出了九刀,横三刀、竖三刀。”
肖徐行低头端详地上的碎叶,的的确确是一十二瓣,一瓣不多,一瓣不少。
他赞叹道:“你的刀的确很快。”
任长风转过身来,对肖徐行说道:“我出九刀,你看不见。如果我只出一刀,你能看见么?”
肖徐行道:“你出九刀我都看不见,只出一刀的话,我当然更看不见。”
任长风的的眼神乍然变得凶戾万分,双眼中似飞出无数把寒锋利刀,刀刀封侯,厉声道:“如果你看不见,那么戚红山就能看见么?”
是啊,任长风的刀如此之快,他所杀的三百三十七人中没有一人看见了他的刀。
那么,戚红山怎么可能看见!
肖徐行淡淡道:“你的刀太快,戚红山绝不可能看见。”
任长风道:“可他如果没有看见,又怎么会为祁雄挡下一刀?!”
肖徐行道:“你认为他是如何做到的?”
任长风道:“很简单,他根本没有想为祁雄挡刀,他根本没有想过救他!”
是的,戚红山不可能看见任长风的刀。既然没有看见任长风的刀,便不可能去挡刀。
但这种说法看似很合理,可仍是有一个问题——
肖徐行道:“但是如果戚红山的确没有想救祁雄的话,他又为什么突然奔到祁雄的身后呢?”
任长风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肖徐行道:“我真的不知道。”
任长风道:“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么你以后一定要小心自己的背后。”
肖徐行不解道:“我为什么要小心自己的背后?”
任长风又道:“你当然要小心,因为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有一个朋友从后面捅你一刀。”
肖徐行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戚红山之所以突然奔到祁雄身后,是为了杀他?”
任长风道:“还有第二种解释么?”
肖徐行想了一想,摇头道:“好像没有了。可是如果这就是真相的话,戚红山为什么要杀死祁雄?”
任长风道:“他之所以杀死祁雄,自然是因为祁雄手中的悼师帖,那个东西本就是一张催命符。”
肖徐行叹了口气,“这样说来,的确很合理。”
任长风道:“能够出卖自己的只有自己的朋友,正是祁雄对戚红山的信任才给了它可趁之机。即使我没有出那一刀,祁雄也会被他唯一的朋友杀死。”
两人不再多言。只是肖徐行仍一直端详着戚红山的尸身,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任长风转过了身。
他说道:“你的手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我想石猴儿已经使你的身体完全僵住。之后的三个时辰里你连话也说不出来,即使是一个孩子也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你。
不过想要杀死你的恐怕不是孩子,以你鬼谷弟子的身份,任何人都有可能杀你立威。毕竟能够亲手杀死一名鬼谷弟子,在江湖中也是件极为风光的事。”
如果你还想做我的朋友,就先想办法活过这三个时辰。你好自为之罢。”
他要走了。
他不想再与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纠缠半刻。
他抬起了右脚。
但他的右脚只是悬在半空,并没有落下。
他为什么不将脚落下?
因为他的肩上正搭着一只手。
手的主人在他背后笑道——
“你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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