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莹莹,赤霞千里,红海粼粼,寒星点点。
此际日落月初,夜风十里,柳叶纷飞,随风起舞。
伴着漫天柳叶,拜信一人独自坐回这处仙家驿站难得的赏景台,独酌小酒,心冶星光,细品得失,目送夕阳。
他此刻心湖宁静,怡然自得,有些悠闲,又有些闲适。
他淡淡思虑着今后的天下大势,终是难得露出些许微笑。
他是拜信,是‘穹庐仙府’的得意弟子,亦是‘穹庐仙宗’的宗门护法。可他也是金珠古城的嫡系血脉传人,更是下一代的正统主脉之人。
所以不管于公于私,他都希望‘金珠古城’越来越好,更可以在他拜信的手里发扬光大,实现千百年来代代拜家人都梦寐以求,将拜家攀上山巅势力的抱负。
而今,只要拜仁将那《玄甲炼器诀》安全的送回了族长的手里,金珠古城在‘穹庐仙宗’的庇护下,定然会一飞冲天,而拜信自身在穹庐仙宗的地位也一定会受到巨大提升。
当然不仅仅只有自己,他那二哥也会如他一般,受到诸多好处,只不过相比于只喜欢一心追逐长生之道的二哥而言,他拜信的好处更多而已。
不过不论如何,一切都在按照他拜信心中所想的那样发展,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唯一的不足,就是那自作聪明的大哥拜仁,竟是在双方条件尚未谈妥的条件之下,私自以偷天换日的手段,换走了《玄甲炼器诀》的玄甲铜盒,而后以普通至极的伪灵船金青铜船运送回家,实乃是胆大至极。
若不是穹庐仙宗出面的早,他大哥小命都已不保,还谈什么送回来。
也就是因为如此,而导致这一路上缺乏有力的人员暗中保护,这也是他拜信心中唯一的担忧。
拜家势力错综复杂,拜仁虽然处事沉稳,但未必身边之人都可信懒,他的那些小动作,外人不知,可拜家之人未必不知,怕就怕在,这《玄甲炼器诀》图为他人做了嫁衣。
想到此处,拜信那本来舒展的眉眼,又有些微皱。
只见他长身而起,一口吞下那被其贬的一文不值的温润软口的酒水道:“是该去见见大哥了。”
却在此时,天地渐渐歪斜,颈下一股凉风悠悠,手脚尚暖,却无甚力道。
“这是怎么了?”
当拜信发现自己的头颅,重重的磕在了地板之上,这才注意到眼前天地间有一位玉树临风的身影,正静享海风,远望夕阳已逝星光渐撒的东海,静默不语。
而在那玉树临风的身影之畔,则站立着自己那熟悉的挺拔身躯,只不过相比于以往,它此刻却已经少了头颅,且已经血流如柱。
拜信有些发愣,自己就这么被人斩掉了头颅?自己堂堂一位已经经历天劫,跨入造化境的大修士,就这么被人无声无息的斩下了头颅?
这实在有些令拜信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事已至此,他拜信也要此人知道他拜信不是好惹的。
什么是造化修士?那是已经超出凡尘,可以具备领悟不朽真意,令自己完成不朽之躯的造化之境。那是即便自己已经身受重伤,或是肢体破败,只要造化真意尚存,便可生死人肉白骨,滴血重生的造化之境。
虽说不是人人都能领悟那重意境,但至少进入了这个境界,躯体之上的重生之内,还是有那么些许神通的,只是个体差异不同而已。
所以拜信此刻,即便知道了自己被人枭首,也无所畏惧。深处造化,那不仅仅是战立的提升,那更是生命的跃进,虽说尚不成仙,但也绝非凡人。
只可惜,拜信注定失望了,他不仅无法感受到自己的神识,更是无法感受到自己的神魂,他感受不到神魂,便感受不到自己的大道之基,没有大道之基,他根本无法运转任何神通。
没有神通,他拜信跌落在地上的头颅,依旧只是一颗头颅。
既然已是无主的头颅,他便会渐渐失去生机,渐渐消亡。
而他眼中的世界,也会渐渐模糊下去,渐渐黑暗,直至变成一片虚无。
拜信终于心生恐惧,色厉内荏的大声嚎叫道:“你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穹庐仙宗’的得意弟子,更是‘穹庐仙宗’的三代护法,你这样随意谋害‘青庐仙宗’的弟子,不怕被整个东禹修士围杀么?快救救我,只要我活下去,我就恳求师门赦免你的罪过......求求你....”
然而他话语之声越说越小,渐不可闻,终至无声无息。
就在此时,一身鲜血淋漓的拜凰,则缓缓自刚才拜信所埋的柳坟中缓缓爬出,而后满不在乎的滴答着满身鲜血昂首立身来到那道玉树临风的身影之畔说到:“多谢,苏先师救命之恩。他日,我拜凰如有后话,定然以身相报。”
苏井然一身悠然自得的站立在静默的微风之中,轻轻摇曳青衫的系带,看着漫天星光肆意的长空,悠然回复道:“通敌背叛九州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你不必介怀,我只不过顺手位置而已。”
拜凰摇摇头道:“我是谢苏先师刚才在暗中以仙法救我性命,并非谢你诛杀贼寇。拜信他虽然犯了天下之大不讳,可我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资格替全东禹的人感谢苏先师,我只能代表我自己。”
苏井然缓缓的向着波光粼粼却色泽各异的海崖缓缓而行道:“不必妄自菲薄,拜凰先生的为人我虽然不知,但还是可以从你心中看出,你身为九州之人的情怀。只不过眼下,拜凰先生何去何从,得细细思量一下。我不妨直说,你这位兄长虽然为人不正,但是做事做的那是尽善尽美毫无纰漏。你此刻不管去哪里,只要涉足九州,定然就是死,因为这涉及到‘穹庐仙宗’的利益和处境。而金珠古城,也只能当不曾知道这件事情,不然后果难料。而当下,我们此刻其实并未脱困,他们在这里多等五天,不过是为了等域外无法之地的修士来此,接手你手中的《公输神机术》,而此刻估计已然要抵达此地了,不然你这位兄长不会在此时出现,所以接下来你要如何,就得考虑清楚了。我苏井然虽然心中感念九州正义,但也不会傻傻的在此送死。若是事不可为,我也会直接退走。所以在此之前,你要为你,和你身边的一群人先做打算了。”
拜凰躬身一礼道:“多谢苏兄指点,我此刻只希望《公输神机术》不落入域外之手。随后我若能有命活着,便远走域外,重新换个活法。至于那十九位应征护卫仙师,我会先付钱,然后散了他们。只希望苏先生能帮我取走《公输神机术》。”
苏井然在灿灿磷光之中回头看着拜凰微微一笑道:“拜先生说笑了,你那《公输神机术》若是能够收入储物袋也就罢了,可是我估摸着,此物携带不便,我根本无力拿走。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流落域外了。”
拜凰一窒,苏井然说的很对,若是此物方便携带,当初他们就不会雇佣如此多的人,坐马车而行,之所以如此,还不是因为,携带不便。
只不过在见识过,可以秒杀造化境的拜信之后,拜凰早已对苏井然的实力有了盲目的自信。
一个可以秒杀造化修士实力的强者,那是何等实力?最起码也是造化后期实力吧,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就说苏井然是伪仙,拜凰都说不得都会点头称是,毕竟实力这玩意是做不得假的。
所以此刻他已然坚持几见的对苏井然说:“苏兄手段通天,那区区俗物又怎么能难道你呢。我那《公输神机术》其实并非在马车之内,它其实就是整量马车,当初不知公输家的那位神匠,将此战争神图铸造成一亮马车,并复刻图文与马车之内。这才导致其流落红尘,我也是寻遍史书,再加上机缘巧合,才寻到此物,所以还请苏兄运走,我实在不想此物流落域外,让我等成为九州的罪人。”
苏井然心中一动,突然灵光一闪的道:“我倒是有一个地方,存放此车,且绝不失一个安全的地方。事不宜迟我们此刻就去取车,顺便也能让你躲过一劫。”
言罢,其双眼就放出湛湛神光,而后看着身后模糊的仙家驿站。
而后身形微动,在错身离开鲜血淋漓的拜凰之时说到:“速来。”
随后一瞬间,消失在漫天的夜风里。
这处赏景台,离身后的仙驿不过百丈,在苏井然一转身之间,其实就以来到此处。
他此刻双目神光湛湛,一直注视着虚空之中,那里有一道隐晦的身影,若影若现。
若非苏井然的破妄之眸早已在无形之中,得到了逐步提升,他此刻也未必能捕捉到虚空之中这道身影。
不过此刻,既然被苏井然发现了,那他的下场未必便会比拜信好多少。
此前,苏井然虽然拥有立敌造化修士的本事,可却绝对没有秒杀造化修士的能力,尤其是还是领悟造化真意的不朽修士。
可是自那日炼器阁死而复生以来,他早已领悟了‘枯木逢春’的些许剑意,此剑意虽然不足真正‘枯木逢春’剑意的十之一二,旦其剑意纯粹程度早已不下于当今天下的顶尖剑意,毕竟是青庐十三剑意,即便只有一两成水准,也足矣傲视天下。
而苏井然此刻领悟的‘枯木逢春’则尽得枯字真意,他可令一切生机断绝,神魂枯灭,更令修士一身真元枯散,道基枯竭。
这也是为何拜信,在苏井然以‘枯木逢春’掩藏气息之下,一击被青灵剑斩下头颅,而不得复生的道理。
这还是苏井然以青灵剑施展‘枯木逢春’的枯字剑意,若是以‘枯木逢春’本身这柄青庐仙剑施展,只怕拜信会立刻化为飞灰。
而此刻,苏井然也是一如既往的以青灵剑施展‘枯木逢春’剑意,而后一击袭杀那影藏在暗处的隐晦身影。
只见苏井然身影如光如电,如影如魅,在天机尽藏,气息内敛之间不断靠近那道隐晦身影。
而后那身影在无声无息间便被,一分为二,懒腰刺断,突兀的显划虚空,并伴有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他是域外无法之地最先来到此地接头之人,然而未曾想,他才刚一落脚,就突兀的被人一分为二,且还是那种无法恢复的样子,这如何不能够令其惊恐及难以置信,不过不管他如何惊恐,及不可置信,乃至大喊大叫,疯狂嘶吼,也改变不了他的结局。
此刻的苏井然在得到‘枯木逢春’剑意之后,实力早已日新月异,非是数日之前的苏井然了。
而他很不幸,便是第一批尝到苏井然剑意滋味的人。
苏井然一剑结果了此人,懒得在理会尸体,便直接来到拜凰所处的院落,而后在那“拜家老供奉”惊恐的双眼之中,又是一剑青光,结束了他的性命。
这老供奉实力本来不弱,绝不至于被苏井然一剑解决,毕竟这次非是苏井然先前两次的偷袭,而是直面一剑。
然而这老供奉依旧死了,这怪只怪这老供奉擅长幻术,却又偏偏对苏井然使用,苏井然是谁,破妄之眸,破尽天下幻术。
根本不曾丝毫注意他的幻术,直接一剑割喉,就是这么干净利落,准确无误。
时也,命也,苍天叫你五更死,你活不到四更,这域外无法之地假扮的老供奉,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杀了。
只不过苏井然这次的动静终于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只见那十九位应征护卫仙师,皆是先后出现。
当他们看到苏井然暴起杀人之后,皆是心中一凛,也就是这个时候,全身是血的拜凰出现。
随后这些人,在拜凰的提前清算酬劳之下,纷纷四散而走。
至于他们能不能活着离开分界岛,还是在半途被域外无法之地的修士抓回拷问,这已经不是拜凰所关心的事情了。
而苏井然此刻,看着一直与众人清算酬劳的拜凰,内心深处,痛苦不已。
那可是他辛辛苦苦用命挣得的一百颗玉灵珠,然而此时,拜凰结清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问过苏井然,即便刚才拜凰已然回到了苏井然的身边,也不曾丝毫说起过酬劳这个问题。
这并不是拜凰将苏井然的酬劳遗忘了,而是拜凰觉得,这一百颗玉灵珠简直配不上这样通天彻地的苏井然,所以他不好意思难处。
然而要他支付,一位可以秒杀造化境修士的酬劳,他是万万拿不出来的,所以拜凰直觉的苏井然定然是仙风道骨高风亮节的前辈高人,并不会计较这些,所以就不曾提起分毫。
当一众人在苏井然的破妄之眸破除此地幻境,散去之后。
苏井然便和拜凰二人架着马车,直去了阴冥巷。
天地悠悠,星光点点。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却在不知不觉间尾随着这辆命运多桀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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