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岚卿被关了十一天,然后就被放出了宗人府。
真的只有十一天啊。
元黛翻着日历若有所思,日历的年份好像是对的哦,怎么?不是过了十一年?
子书岚卿真的是丘玥历朝历代被关押宗人府原因最草率的一位,也是有史以来被关押宗人府时日最短暂的一位。
召翊王入宫的旨意方自大明宫出,翊王府内便有门道儿得了消息,上下皆欢呼雀跃,琉月更是跟拣了大元宝儿似的,反是元黛因为早早的某人就给她吃了定心丸,说最多十一二天,所以反应倒是平淡。
看了看周遭兴奋的不正常的众人,元黛有些担忧:“你们这么大反应,一看就知道有门路,外头那么多眼线,皇上不会被知道吗?”
“无事的姑娘,您尽管放心。”知宣摇头:“殿下吩咐下来的,说高兴别憋着。”
也是,皇帝不就是忌惮他的势力么,那现在就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我势力所涉,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她忽然想,宗人府大牢里的子书岚卿听到这个消息,是一如既往的面瘫脸呢?还是刻意演绎出与其他获释的犯人一般模样的欢呼雀跃之态?原先只要不是圣谕懿旨之类,无论事情大小,子书岚卿的回复都是淡淡说一句“知道了”,然后就是“退下吧”,搞的天下我独大一般。这个这个,似乎每个皇帝——尤其是多疑的皇帝,好像都特害怕这种极具威胁力的兄弟吧?至于为什么这么久没被杀,呃……是不是因为太好看了皇帝英雄难过美男关啊?呸呸呸,说正经的!嗯,一定是因为子书岚卿太能干了,离了他,国家就不转了。
唉,能讨得她元黛青睐的男孩子,果然是非同一般,卫殊衍是一个,子书岚卿是一个,而卫殊衍现在……想必也是非富即贵了吧。
子书岚卿被放出来了,宗人府关了十一天也是大惩了,再罚奉半年意思意思就罢了,可是林蔚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本以为至多从尚书掉到侍郎,谁知道这一遭居然礼部都混不下去了,直接被发配似的丢进了翰林院,实权尽失,而奇怪的是,子书岚卿并未为之求情,并且不止子书岚卿,连林蔚呀一直没有什么特别悲伤的情感流露。
这下子没错处可揪了,一众跃跃欲试准备弹劾的群臣抱着空白的竹简提笔久久不落,绞尽脑汁,干脆就开始鸡蛋里头挑骨头,说子书岚卿人品不好云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说林蔚这位多年好友被他牵连他却不求情,子书岚卿无情无义!似是子书岚卿若求了情他们不会上谏言他身为亲王却在朝中私结大臣意图不轨一般,那好一派大义凛然的模样,仿佛别人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反正横竖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如这种时候再不上谏弹劾弹劾说说别人的坏话的话,岂不是叫他们交不齐月课挨罚?”子书岚卿这样说。
对哦,月课。历史上有记载宋朝曾经出现过这个倒霉玩意儿,也许宋朝皇帝是个工作狂吧,他一刻不能批折子心里头就跟火烧一样,所以定下了允许“风闻弹人”的规矩,也就是说,道听途说的东西能给你编成真的一样,那就是真的,哎,狼来了喊了半天,看见了一只羊,狼皮都不用批,大家也都非常惊奇的喊着,啊!是狼来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倒霉催的,御史们每月都必须奏事一次,把这唤作“月课”,如果不交,轻则罚款,美其名曰“辱台钱”,台就是御史台,重则罢黜作外官,也就是进不得堂上,不能在皇帝跟前政治中心转悠了,用历史书上的官方分析来说利弊的话就是——这种规定在很大程度上助长了御史弹劾权的滥用。
是的,皇帝是个工作狂,皇帝患有自虐症。
宋元明,宋朝的皇帝搞个月课让自己累,元朝的皇帝搞了好大的皇宫给自己尽情的玩儿,明朝的皇帝则更懒,干脆整了个内阁,后来把皇权直接给了宦官,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元黛摇头感慨:“月课这东西你们哪个君王想出的,脑子有坑?”
子书岚卿淡淡道:“我父皇。”
元黛:“……”
子书岚卿:“脑子有坑是什么?”
元黛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乐了两下:“我夸他聪明呢。”
子书岚卿很奇怪:“可为什么我却觉得这个设置没有必要呢?搞的朝廷里头乌烟瘴气的,看谁不顺眼弹谁。”
元黛很赞同的点了点头,全然忘了此时此刻二人是对立面:“英雄所见略同啊!”
“你刚刚不是说你在夸他吗?”
“……佛曰,不能当着人家儿子面说人家爹的不好。”
“……佛没说过这句话。”
“那就是鲁迅大大说的,我记错了。”
“鲁迅?鲁迅这个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大大这个名字……家里面不太有文化?”
“……”元黛眨巴眨巴眼睛,撇撇嘴小声道:“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不常说话总是高冷了,这不说则已,一张口就显得非常的——”她拿两根手指头微微比划了一下:“二。”
“二?”
元黛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夸你可爱。”
“这并不是夸的用词。”
来上茶的知宣默默捏了把汗,是的,他家主子一遇到这丫头了就会变傻,连话都说的比平常多,而且废话占大半,比如说刚刚那些。
“行了吧!”元黛道:“斤斤计较,刚刚我骂他亲爹他也没这么,无情无义。”
子书岚卿轻笑:“人家不都说天家无情吗?”
“是吗?那那说书人说,你是为了你娘,才不争最后那个皇位的,又是为何?演戏?障眼法?”
子书岚卿低下眼帘,取盏,喝了一口茶,道:“有情有义的人做不了君主。我这辈子在争皇位这件事上,就毁在有情有义。”
“那你对你娘有情,对你爹难道就不吗?”
子书岚卿笑了笑,起身掸了掸衣袍,道:“一个帝王术用过了头,竟想着让两个儿子彼此争斗以达到权力互相制衡的目的,使他自己不至于被儿子所控的人,对他有情有义,可太不值当了。”说罢便起身走进书房。
元黛犹立于原地,细细品味着方才之言,却不消片刻又听见书房里子书岚卿道:“你还不进来?我要写字,缺个人磨墨。”元黛闻言低头看看自己好不容易才结了痂的右手手腕,轻哼了一声。
“居棠”二字大大的盘踞在那一张书桌那么大的纸上,虽然字很好看,但这着实不符合新社会节约的好风尚。子书岚卿静静负手而立于前,盯着桌子上的纸出神了许久,才又缓缓、轻轻的说道:“他说他后悔了,在他死之前,最后一句话……我知道他说的是我母妃。”
“人都没了,说个屁用。”
子书岚卿笑了笑道:“是啊,而他和他愧对之人的儿子远比他活的辛苦,也是他造下的业啊……今上为何如此防我,也是他,帝王术用过了头。”
“那陛下,他没事儿吧?他防你做什么呀?”
“他不安啊,后嗣稀薄,无子可继承皇位。”
“怎么可能啊!”元黛觉得不可思议,“京城里有,有那么多王,这个王那个王的,不,不都是他,不都是他的儿子吗?他还要多少啊?要一直足球队给皇位做替补怎的?”
子书岚卿笑着摇头:“你说的,是太子以及洛王翁王和我。除了太子,另外这两位我还要唤他们一声皇叔呢。”
“那,那不是有太子吗?他最多算少子,还是有子的。”
“我那位皇兄啊,给自己母亲搅得后宫不安,都纷纷效仿想着做一代女皇,也不动脑子想想,自己害人家孩子,那自己也生不出来,最后就剩下太子一个命大的活到了生产当日,结果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肚子里爬出来的,生母早死,又被各方势力抢夺去抚养,最后落进了太后手里,养的唯唯诺诺毫无主见……也不能完全这样说,他只是太小心了,所有的想法都压着,这样下去憋久了一旦爆发,就是万劫不复。况且太子早产,自幼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又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稍微重些的担子担在他身上便要累到病倒,卧床数月才能起,恐怕得是一众人眼里傀儡的最优人选,而他又更是……”
子书岚卿忽然就自己给自己噎住了,想想自己身边是个黄花大闺女,有些东西真的难以启齿!
“呃,他身体不好。”
元黛啧啧的感慨脱口而出:“他不举?”
“!!!……”
元黛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没……就猜测……也别觉得震惊,我们那儿很开放,哪怕部分医学上的词都是可以用来讲的。”
子书岚卿好不容易才从无限的震惊之中缓过来,咽了口吐沫才勉强能继续刚才的话题:“太子并非……并非你想的那样。他,他育有一女,但是女儿家没用啊,这毕竟不是琳琅。”
“那在琳琅,不也一样男儿不成?就不能公平一点儿男女平等吗?”
子书岚卿叹了口气:“琳琅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女子为尊,则男子卑微,心生怨怼,愈压愈烈,则激其思反……琳琅的男子恐怕更是厉害呢,我那皇兄也不知是傻还是被他母亲熏陶过了,竟认为琳琅会赢……我不认为。”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蓝天:“也快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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