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肃穆的气氛在军帐里一点点蔓延开来,最角落里的那两个惨白惨白的帐篷忽然噩梦一般的,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心上。红帐篷渐渐门庭冷落,军妓们暂时逃脱了她们的悲惨宿命,于是阖军上下除了那两只红帐篷,竟无一人是不忧愁的。
饶是没心没肺的楚簌簌也发着愁:“我爹的白发一天多似一天,再这样下去,我娘看上去就不只是他的女儿了。”
元黛给她逗的噗嗤一笑:“这叫什么话,不就是差了十六岁吗!父女已经够够的了,难不成还能演变成祖孙?”
“嘁——”楚簌簌白了她一眼:“我就这么个意思!祖孙不至于,可是既然两个人差这么多已经差距很大了,这个,男人老的晚一些,本来好好保养是可以减小两个人的视觉年龄差的,可他现在一天天的发愁然后就生白发发愁然后就生白发我真是没办法了!”
可是任诸位将军们再发愁就是愁白了头都没有用,号角吹响,战士们甲胄披肩利刃在手冲锋陷阵,腥风血雨后好不容易拣了命回来,又将面临同瘟疫你死我活的战斗。
军心涣散,人人自危,除却子书岚卿手底下真正的“精英部队”,其余的人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个个的就是出去打仗都没了气力——努力打仗又如何?拼死拼活留了命回来,还不一定扛得过瘟疫!
红帐篷有人倒了。
那是个常有人“光顾”的军妓,一时间所以“光顾”过的战士都吓的三魂没了七魄,自此以后红帐篷也和那角角里的两只惨白帐篷一样了,都几乎成为了“恶鬼聚居地”的代名词,任谁想要命的都不敢前往。
可你们去不去是一码事,人家来不来就又是另一码事了,反正也无禁令,红帐篷的姑娘们又不是什么面皮子薄的人,她们就出来透透气,怎么?碍着你了?
人人避之不及,倒是元黛和其中一个姑娘聊的倒还挺好。那姑娘姓步,单字一个摇,名字没什么寓意就是金簪的一种,或许就是因为金簪子贵吧,步摇性格孤僻傲气,虽然是最下等的职业妓女中最下等的卖身妓女中最下等的军妓,但她却活的依旧清高孤傲的跟现代说的“小公举”一样,所以红帐篷里她那儿也总是冷清的很,没几个人愿意在这般不识情趣甚至好歹都不识的人屋里待着的。
步摇头回逛到元黛的帐篷里,她毫不客气的打量了一圈儿:“姑娘家的帐篷,也就这样嘛。”她看向元黛:“你叫什么名字?”
“周月粼,月明星稀的月,波光粼粼的粼。你呢?”
步摇没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道:“月粼?跟花楼里挂牌儿的姑娘们名字也差不多嘛。”
元黛:“……???”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吧,元黛居然还和这样的人玩的好了起来,虽然步摇的嘴真的很欠。
例如:“我觉得殿下对你也不过就是玩玩儿。”
再例如:“你这姿色在贵女圈儿里要是家世再差些那根本就排不上号儿了。”
又例如:“得了吧,你这才华也就殿下觉得好玩儿捧捧你。”
元黛:“……”
“像京城贵女圈儿里头,也喜欢取什么月容月粼月啥的,好好一女孩子,跟月有什么关系,取的估计月神都嫌烦了。”
元黛忍无可忍:“张口闭口贵女圈儿贵女圈儿的,你待过啊?”
不料步摇很郑重的点点头:“待过啊!”
元黛“啧”了一声:“那怎么回……”
“你还不知道吧?”步摇不等她说完就已经开始回答:“也是,他们就算议论起来也最多说我不受欢迎,其实真正会进红帐子的人都知道,我这个军妓只为一人献身,喏,”她指了指一个不明方位:“就是斐小将军。”
斐小将军?元黛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斐?斐然?”
步摇点点头。
“不会吧?他看上去……可是禁欲系的代表人物啊!”
“那又怎样?”步摇毫不在意的甩了甩高高束成马尾的头发:“万事总有万一。他不是会去红帐子的人,但是我是特殊情况。你刚也知道了我原来也是京城里的贵小姐,但是挨不住算计啊,简单来说就是我傻乎乎的上了当,莫名其妙的献身给了人,那个人其实也莫名其妙的,也就是斐然。”
“……”元黛张大嘴愣了好一会儿:“这么狗血的吗?”
“什么狗血?”步摇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为什么改名叫步摇,就是为了让他能记住。在他那儿不重要的人根本记不住名字,步摇这个名字嘛,虽然俗气但是好记啊!然后,又像个女人的名字,于是就这么叫了。”
好不在意啊!不重要的人,名字都记不住!元黛摇头:“那你怎么在这儿?”她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他……没对你负责?”
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忽然间元黛对斐然的印象就一落千丈。
“他本来就没什么好负责的呀!都是意外,谁也不想的。更何况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是半清醒的……也就是说,我是自愿的。而且,他是想负责,但,朝堂嘛,两个阵营的人,怎么联姻?发生了这种事情为了事后弥补而联姻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怎么说呢,我爹的官职比当时的斐然高很多,所以就是下嫁,这很引人注目,所以要嫁就必得为正妻,他当时也同意了,可是我爹女儿很多,他不可能为了我而放弃他的阵营,而斐然也不可能因为我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放弃他的阵营,其实斐然准确来说是朝堂里为数不多保持中立的人,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他要是娶了我,就必定是要被化归党派的了,很复杂吧?所以我爹只能勒死我而不会把我嫁给他。”
“那后来……”
“后来啊?”步摇展颜一笑:“后来没死成啊!你也知道这风言风语很厉害的,贵妇人贵小姐们闲的没事儿干呢,就天天捕风捉影玩儿,斐然连着往我们家跑了两趟,大家就传斐然要娶我们家的女儿,要‘站队’了,对立阵营就很生气,因为他们一直想要拉拢斐然,所以就收集了证据把我爹以贪污罪给弄死了,男儿充军流放,女眷削籍为妓……其实也怪我吧?”
步摇叹了口气:“人生不公平吧?我的那些姐姐妹妹们啊,能忍辱负重的就继续顶着耻辱做官妓,不能的呢,爱闹的就挨一通打打死,平静的可能就一脖子吊死了吧?我这个罪魁祸首倒是安安静静的给人救出来摆在军营里,虽然身份下贱……但真论起来,身子或许比我那些姐姐妹妹们还干净些呢。”
元黛怔愣了一会儿,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下来的对话。继续往下谈总觉得是在揭人伤疤,话题难免就要一发不可收拾的往悲怆的氛围里去,而换个话题吧,现在悲怆的气氛已经营造了一些了,怎么转话题都显得突兀尴尬的可笑。
元黛挠了挠头。
冷不防步摇忽然“噗呲”一笑:“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吧?哈哈,那就不要接啦!”她爽朗的拍了拍元黛的肩膀:“我这种话题只要说出来没一个人能接上话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话题中的死胡同,没法儿接的!行了,不如说说你的故事?呃,”她想了想加了一句:“在不涉及你身世机密的基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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