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岑和尚本是净土寺僧人,与玄奘的师傅同出一脉。仁寿初年,严岑奉隋文帝之命到敦煌传教,意图将佛门带进西域。敦煌是丝绸之路的节点城市,而玉门关更是中原通往西域诸国的必经之地。扼住了这个咽喉,自然也就能将佛法渗透进西域的各个民族。这对隋朝的统治,是有好处的。
在敦煌建造寺庙,在当时有着不言而喻的意义。应该是净土寺与隋文帝联手下的一盘大棋。严岑和尚临危受命,可见佛法修为之高深。他在佛门中的辈分,即便到了如此,放眼整个天下恐怕也是无出其右者。这一点,从玄奘停留九莲寺,说法三天三夜的行为中足见一斑。
以严岑和尚的身份及修为,他对陆忻所说的事情,不可能是胡编乱造的。但陆忻之所以觉得自己落入了某个算计当中,与早已西去的玄奘有关。
黑风暴内的虎妖,曾是妖族至尊白帝座下的弟子。而白帝呢,又被南海无烬佛山追杀,生死不明。而且此事已经过了上百年,白帝十有八九是死了。虎妖因此性情大变,捋人为食,这因果怎么算都该算在无烬佛山的头上才对。但玄奘却说,这是陆忻的因果,未免有点牵强。
更重要的是,佛门并不统一,早在南北朝时,便有南北教义之分。其中,又以净土寺和无烬佛山为两大派系。南北佛门,历来矛盾很深。其实这一点,早在陆忻当年前往许府的路上。月光菩萨慧净与九毒门弟子周滇在乱葬岗斗法时,就提到过一些。只是陆忻当时躲得太远,并没有听清而已。后来拜李淳风为师,在长安城外见到玄奘之后。李淳风特意解释过佛门的南北教义之争。
“一阐提,众生有无佛性。一者焚烧一切善根,二者怜悯一切众生……”
佛门对“一阐提众生有无佛性”的争论,是北方地论学与南方摄论学的一个根本矛盾。从而衍生出的对“善恶”的思考,对“力量”、“生死”等大大小小的理论问题,都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其中,又以佛门修行者对“法相之说”的争论,最为突出。
玄奘之所以西行天竺,其中的一个根本原因,正是想修得大乘佛法,来统一南北两派,结束佛门长久的思想分歧。这对于整个大唐的佛门来说,无疑是件开天辟地的大事。而且玄奘还得到了皇帝李世民的支持,无烬佛山身为五大宗门之一,却被朝廷摒除在外。这其中隐藏着多少的秘密跟思量,陆忻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一旦玄奘西行归来,净土寺必成大唐佛教正统。而无烬佛山以及南方诸多寺庙,要么皈依,要么沦为“邪魔外道”。
李淳风早就说过,净土寺与无烬佛山之间,早晚会有一战。这不仅仅是两个寺庙之间的争斗,更是南北教义的对决。这一点,即便是玄奘西行一去不返,依然会发生。
严岑和尚是净土寺出来的,必定是站在无烬佛山的对立面。他能与虎妖达成默契,和平相处二三十年,与跟无烬佛山之间的矛盾脱不了干系。而且以玄奘的修为,灭掉虎妖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如果真讲慈悲,为何不动手降妖伏魔,为民除害?为何黑风暴连年卷去无辜百姓,九莲寺却无动于宗呢?
“严岑和尚既然能从虎妖手中逃出,其修为,必定不在虎妖之下,甚至还要高出虎妖一等。否则,虎妖岂能留他性命,成为日后的隐患?这里头,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算计?”
陆忻细思极恐,心情其实并不好。玄奘要借自己之手降伏虎妖,未必就没有掺杂南北佛教之争的因果。但此时,严岑和尚不点破,他也不好细问。
“玄奘临行前说,你得到了两晋高僧,释道安的真传。修炼了道宗梵光印,是与不是?”
“呵呵,玄奘法师还真是料事如神,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严岑和尚,你可知,我与他之间,可是素未谋面啊?”
陆忻说到这,紧锁着眉,深吸了一口长气,缓缓自蒲团上起身。老和尚见状,突然叹了口气,也跟着站了起来。
“玄奘的道行,已至真佛境,能知过去未来,这并不奇怪。况且那释道安,与玄奘颇有些渊源。我听玄奘说,大唐皇帝本想请释道安的残魂入京,最后被他拦下了。这里,恐怕也有你的关系在。不过,这也正是你能降伏虎妖的因果。”
严岑和尚说得很玄乎,但具体该怎么行事,却没有过多提及。只是复述了玄奘临行前的交代,说是只要陆忻去了黑风洞,一切自由分晓。此时的陆忻急着去救小猴子,也没心思多想。一听严岑和尚要一同前去,便急急忙忙跟着出了寺庙。两人穿街过巷,很快到了敦煌城外。严岑和尚一路往西北方走,速度非常快,脚下简直要升起风来。陆忻跟得有些勉强,好在身上有玉露海珠,能源源不断的供应法力。
一个时辰后,两人已经前行了三百里,来到了一片完全荒芜的大漠之中。此时正值晌午,地平线的尽头有一座颜色暗黄的山脉。从远处看,山上光秃秃的,没有半点生机。严岑和尚抬头看了看天色,示意陆忻停下来等待。
“那虎妖修炼的是至刚至阳的混天玄功,正午之时,天地阳气最重,也是虎妖最强大的时候。我们在这休息两个时辰,布下一座阵法,引他上钩。”
“严岑大师,小猴子已被掳走多时,我担心……”
“无妨,那妖怪不到日落时分,是不会进食的。否则被血肉之气影响功法,于修行无益。”
严岑和尚说完话,也不管陆忻是否同意,开始拿出袖中的符箓,在沙地之上布置阵法。陆忻看不懂他的动作,自然谈不上帮忙。不过,当严岑和尚快要完工时,好端端的天色骤然变黑。远方的山脉上空,出现了大量的落雷,恐怖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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