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方世界,朝廷通过科举收拢四方英杰,维护王朝统治。
而几百年下来,这些科举的士子做官形成世家,而这些世家不可避免的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兼并土地,而兼并土地,流民四涌,就是天下大乱的根源。
在前世地球几千年的封建王朝中都没解决这个问题,此方世界即使有着仙门,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解决。
这五百年一次的鼎故革新之事恐怕是在所难免。说来这大乾大祖夺取的就是前朝大燕的天下,不过大乾太祖可谓雄才大略,竟能悟出以科举之道对抗门阀世家的路子。
在苏璟看来,这科举虽不能彻底解决王朝土地兼并的弊端,有些饮鸩止渴,但无疑却是扩大了统治基础,增加了王朝延续。
不过这后面恐怕也有仙门行事的痕迹,仙门多半是感到这修道之士越来越多,天下灵机有限,所以借科举将仙路堵死。天下有志之士,都去读书做官,出入庙堂,光耀门楣了,那么,愿意餐风露宿的修道之人就大为减少了。这些在苏璟心中几个反复,就摸透其中的关节。
仙门中人,窃据权柄,操持鼎器,仙人不死,大盗不止。这是前朝大燕的一位大儒所言。
而正是这句话触怒了仙门中人,是夜,太白剑宗一位剑仙,单枪匹马,一人一剑,不论老幼,诛尽其一门三百二十一口。手段狠辣令大燕朝廷上下为之肃然,当然,也埋下了祸端。遂有,四十年后燕武帝举着“人人如龙,代天伐仙”的大旗破灭仙门,砸毁道观,捕杀天下修道之士。
而仙门初始不闻不问,冷眼旁观。后燕帝下诏将天下七宗修道之士坑杀于都城长丰之郊四十里,收天下道典文籍焚之一炬。仙门七宗,此时怒而雷霆镇压,一时间天下血流成河,战火燃起于神州。
夏七月,燕军二十万与仙门力士五千战于淮水,是夜,燕军连营先有冰雹从天而降,后有天火冲营,仙门力士趁势掩杀,燕军大溃,旌旗盔甲四弃,尸横蔽野,淮,泗之水为之不流。
而燕武帝自此一蹶不振,气数大消。在“伐仙”失败两年后的一个深夜,暴毙于寝宫德阳殿之中。
大乾太祖就是在燕武帝驾崩之后,燕哀帝即位,天下大乱之后,趁势而起,定鼎天下的。
苏璟揉了揉略有些发酸的后颈,放下书卷,心中思绪翻滚。
这仙门把持王朝演替,势大难制,哪怕是一朝天子,身负天命,有着龙气护体,想要拔除仙门都会落得气运散尽,身死国灭的下场。这高高在上,俯视四方的仙门还真是……很好,很强大。
不过这仙门对自己也是难开一丝缝隙,想这些也是无用。自己眼下还是老老实实读书,应付一月后的秋闱之事的好。
前身自己是童生位格。自己若能通过今秋的大考,中得秀才,就是获得了最基础的秀才位格,可以见官不跪,赞拜不名。更可佩剑出游,结交同郡士子以养望。只有那时才算踏入了士子阶层,有了一道护身符。
不觉间,苏璟心神沉入文字间,初午的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跳进书房。这时,苏璟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放下书册,起身整理一番衣衫,昂首阔步向院门之外行去,依稀间,眉宇之中有着坚毅,瘦弱的身躯之后抖落一地竹影,只余竹园飒飒秋风。
苏璟不疾不徐,缓步穿过曲折回环的走廊,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苏府后院假山奇石,飞瀑园林。
苏府后园中央是一方占地数亩的湖泊,在阳光照耀之下,金光闪闪,如同金鳞跳动。
湖水碧绿澄澈,水下青草游鱼清晰可见,粒粒如鹅卵大小青石随意散布,更显湖水明净如玉。
苏璟一路之上,走马观花般逡巡着苏府园林的美妙胜景,在一处月亮门洞前停下了脚步。
走过这道月亮门洞,就是苏府内宅女眷所居的院落。苏府有着规矩,需得禀报,才能进入。这规矩也并非针对苏璟一人,对苏家每位公子都是如此。
此时,一位身着淡绿衣衫的十七八岁的高挑少女远远看见苏璟到来,忙嘴角含笑,盈盈款步向苏璟行来。
苏璟见那女子虽相貌称不上绝色,但也别有一番风韵。苏璟如往常一般,行了一礼,道:“燕儿姑娘,我有要事,需进内院求见夫人,烦劳通禀。”
那燕儿笑道:“不巧了,这几日,夫人事务繁忙,身体疲乏,此时尚在休息,恐怕见不得公子。”
“不过你要有什么事,告诉我也成。一般的事情,我也就替你办了。何必烦劳夫人。”燕儿秀丽的容颜之上笑意仍是不减,但语气中的拒绝之意很是明显。
苏璟心中道:“此女分明是看自己不起,若是今日是那苏昂求见,此女可敢如此怠慢?若是前身在此,恐怕还真被此女言辞惑住,转身离去了。”
苏璟朗声道:“烦劳姑娘通禀,苏璟有事求见夫人。”
燕儿此时脸上笑意已然不见,一双凤眸顷刻间转寒。
“在此候着,我去禀报夫人。”这声音就带着几许寒意。
苏璟心中冷哂,知道已然得罪了此女。不过,那又如何?自己以后所行之事,不假于他人之手,纵有一二宵小,碾压了便是。
不过接下来,苏璟就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苏璟在月亮门外一候就是两个时辰,此时已是日上中午,秋日的阳光虽说不如夏日炽热,但久站之下,苏璟也是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双腿发麻。
看来这具身体终究还是太弱了,苏璟皱了皱眉。但身形却如老僧入定,坚毅如松,一动不动。
燕儿已躲在后园的一处阁楼上望了很久,初因苏璟的强硬态度而感到恼怒,于是想给苏璟颜色瞧瞧,准备晾他一晾。
但不想近乎三个时辰过去,此时已然过了正午,苏璟仍然候在月亮门洞前,并未离去,心中就是一慌。
这苏璟本就体弱,若是晕倒在苏府后宅之外,自己恐怕一个慢待少主的罪名就跑不掉。不行,要下去打发他离开。燕儿想到此处,便想起身,下阁楼向月亮门处急切行去。
大夫人此时刚刚用过午饭,纤纤玉手,端起青花瓷杯,娇艳的红唇轻轻嘬了一口来自乌璐山的“七蕴香”,秀眉扬起,闭起双眼,细细品味其中清韵。
身为前龙渊阁大学士田中信的女儿,出身书香门第的官宦小姐。在闺阁之中就受着经史子集,诸般礼仪的士族教育,自然对茶道,书艺,棋画有着不俗的鉴赏造诣。
苏府的这位大夫人其实不止一次的忆起闺阁之时的天真烂漫和无忧无虑。
以及作为家族族长的父亲,那个为了笼络天子近臣,把自己当做筹码嫁给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的高大苍老身影。
他一次次在自己心中出现,将自己的所有纯真和幻想亲手葬送。
大夫人望着铜镜中三十许岁月不曾留下一丝痕迹的绝世芳华,哀叹一声,自十七岁以续弦的身份嫁入苏家,迄今,已为当初那个三十多岁的俊雅儒生养育了一子两女。
但那个男人仍念念不忘自己的前妻,在与自己新婚没多久之后,就纳了一名风尘女子为小妾,竟然只是因为,那贱婢与其前妻长得有几分相似。
而更令自己切齿的是那人竟与那贱婢留下孽种,想那贱婢区区贱民,仗着几分诗才,竟然在一次宴会之时,做诗词羞辱自己。
尽管时隔多年,心中仍有羞恼盈于心胸。
贱婢,既然你不识时务,那就不能怪我心狠,让你暴病不治。大夫人恨恨想到。
那孽种一心想要科举为那贱婢取得名分,此事岂能让你如意!不过,此事还是做得隐蔽些,当年为那贱婢,就引得那人的不喜,虽说后来有着凌儿缓冲,但夫妻之间依然有了芥蒂。
此时大夫人想到这些,心中就是有些许烦闷,唤了两名婢女,命人备了云床,就想去看看自己十二岁的儿子,苏凌。
依着苏府的规矩,苏府几位公子一旦到了八岁,便会拨出一套独立小院,派出仆人照顾,令其独自居住,这是苏挺定下的规矩,可以培养男子的自立和坚韧之意。
大夫人梳洗完毕,高踞云床,轻纱遮蔽,几名婢女轻手轻脚的抬起,向内宅出口行去。
“恩,那孽种怎会在此?”大夫人远远的看见苏璟立在月亮门前,眉头没来由的一皱,看着那虽单薄但如渊岳峙的沉凝气度,心中就没来由的一阵不喜。
但毕竟大夫人自持出身世家,有着自己的矜持和顾忌,自不能给人落下不能容人的样子,非但如此,还必须得保持着一番雍容气度。
大夫人唤一名随行婢女到身前问道:“三公子,在那站着做什么?你去问问。”
那名婢女没多久便跑了过来,道:“璟公子,好像有事想求见夫人,据路过的下人说,已经候了两三个时辰了。”
大夫人心中就是一乱,道:“三公子在此地等如此之久,怎会无人告知于我。”
大夫人心中转过念头,这孽子自幼体弱,若是晕倒在我面前,在外人眼中,恐怕就有薄待庶子的闲言碎语流传了。
想及此处便道:“你派两个人去搀扶三公子回去歇息,他身体弱,站了这么久,莫要病倒了。”
那婢女忙不迭地去照办了,但没多久又匆匆回来了,道:“璟公子说,自己近日无人照顾,希望夫人允准碧云姑娘随他回去。”
还说:“若是夫人不恩准,他……”那婢女说到这里,言语中闪烁起来。
“还说什么?”大夫人不悦道。
大夫人凤眸含煞,心道这孽子反了不成,还敢违逆。
那婢女吞吞吐吐道:“璟公子说自己从小与云姨相依为命,若是夫人不允其请,他愿意搬到柴房和云姨一起居住。”
大夫人心中想到碧云,心中厌恶之意更甚,就想拒绝。但又一转念,那孽子本就是书呆子,不懂人情世故,若是执拗起来,难堪的还是自己。
大夫人沉吟半晌,声音中不带一丝喜怒道:“你去告诉三公子,此事,我准了。”
那婢女转身向苏璟那里走去,传话去了。
大夫人恨恨的瞥了苏璟方向一眼,便在婢女所抬云床之上,向另一处青石铺就的长廊行去。
“涵儿,将今日值守丫鬟,拖出府去,发卖梁月轩。”只余一个冷酷冰寒的声音在长廊中飘起,诉说着声音主人的恼怒。
那恨恨目光投来之时,苏璟忽有所感,心中了然。
此时苏璟知道这一步棋虽说未必是多高明,但好歹落了一子,有了腾挪之意。
这“云姨”与自身因果纠缠,不能视而不见。至于那个刁难他的丫鬟,恐怕也该自食恶果了。
那叫燕儿的婢女匆忙着想打发苏璟回去,但终究晚了,见大夫人到来,不敢出来冲撞,就一直躲在一处假山之后,幕幕场景在眼前发生,眼中骄横再也不见,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清丽的双眸毫无光彩,如同抽去了灵魂。
“完了”心神填满了这两个字。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