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诀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眼中再也看不见车撵的半点踪迹，念安不禁有些落寞。一阵凉风袭来，衣衫单薄的念安裹了裹领口，虽然自己可能什么忙都帮不上，但想起王叔的伤势和适才聚集的人们，还是心切地跑向了镇子中央。
    月光洒落，老旧的石子路上，鲜有人影，再也不复往日镇子的喧闹。偶尔能见熟悉的面孔，念安想上前询问镇中人们的情况，那人却像看见怪物一样，急忙避开了自己。叹了一口气，念安终究没有喊出声来，埋下了头，继续朝着王叔的家中走去。
    灯影奚落，一扇紧闭的破旧木门后，传出了一声声妇人的抽泣和婴儿的啼闹。念安面色低落，呆站在门前，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也不知是因为月夜的寒意引动了体内的伤势，还是略显嘈杂的声音敲打着幼小的内心，念安眼圈微红，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时间渐渐流逝，婴儿的哭喊声已然消失，念安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抬起瘦弱的臂膀，在木门上轻轻敲打了三下。
    不一会儿，只听吱的一声，木门渐渐打开，一位面容憔悴，拿着一盏破油灯的妇人走了出来。烛光微弱地跳动着，妇人托起油灯一照，便看见了静静站在门外的念安。未等念安张口，妇人脸色马上阴沉了下去，轻哼一声，转身就要向屋内走去。
    念安见状，来不及多想，一把拉住木门，焦急地说道：“王婶，我，我只是想看看王叔，他还好吗？”
    “你还敢提我家男人？！”中年妇人听闻，仿佛是一只被摸了屁股的老虎，反手将身后的木门掩上，一脸愤恨地喊道：“你知道吗，你就是个灾星，谁对你好谁就要倒霉！隔壁的赵婶给了你一只鸡，当晚所有的家畜都被黄大仙叼走了，李老汉为了帮你修缮屋顶，刚刚弄好就从房上摔了下来，到现在腿还是一瘸一拐的。雪晴的父母是这样，还有我家男人也是如此，你，你就是一个恶魔，呜呜呜……”
    “我……”念安看见中年妇女泣不成声，无力地蹲了下去，想要上前安慰，却不知从何开口。只能默默地垂下头，一脸愧疚地望着脚下，默不作声。
    中年妇女仰起头，怨毒地看了一眼念安，继续朝着半空哽咽道：“老天爷啊，我家男人一直行善积德，正直老实，从来没有干过一件坏事。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遇到了这么个灾星，白白失去了一条胳膊，至今昏迷不醒。苦了我和两岁半的孩子，今后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
    凄厉的哭声回荡在冷清的小镇之中，屋内又传来了婴儿的啼闹和一两声剧烈的咳嗽，中年妇女听闻止住了哭腔，起身冷冷地说道：“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言罢，便不再理会念安，独自走进了木屋之中，关上了房门。
    天空中突然一道惊雷闪过，沉寂的秋夜下起了绵绵细雨，念安面色煞白，却依旧低着头站在原地。紧握的双手颤抖得更加强烈，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露，一滴滴浑浊的水珠从念安的脸庞悄然滑落。不觉中，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望着眼前已然熄灯木屋，念安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才转身拖着疲惫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向家中走去。
    秋雨中的寒夜，显得更加昏暗，参差比邻的平房，看不见一丝烛光，唯有朦胧的月光洒下，照亮着崎岖的乱石小路。念安拖着一身泥泞回到家中，本就不显血色的嘴唇，已然变得有些发紫。昏沉中，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晴儿，可回应念安的，却是单薄的麻布衣上滴落而下的水声。
    念安扶着墙，苦笑一声，忍着寒毒发作带来的痛楚，艰难地掏出了玉瓶，将里面的朱羽拿在了手心。顿时，一股股暖流进入到念安体内，这才让一个劲哆嗦的念安稍稍平复了下来。点燃油灯，把湿透地外衣脱去，擦了擦披落的头发，念安蜷缩在木床上。实在是太累了，看着眼前微弱地烛光，感受着胸前朱羽带来的一丝丝暖意，念安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空荡的木屋中，烛光摇晃，突然，念安胸前的玉佩自行亮起了金色的光芒。紧接着，手中的朱羽霎时幻化为了几道耀眼的红光，倏地没入了玉佩之中。迷迷糊糊的，念安在梦中，好像进入了一片漆黑的世界里。
    “这是哪？有人在吗？”伸手不见五指，念安呆在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在黑暗中呼喊着。
    “哈哈哈哈，老夫神魂终于恢复了些许，可以沟通你这臭小子的意念。话说，你也太不争气了吧，这都多少年了，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可急死老夫了。”
    念安听见声音，慌忙地望向四周，可是还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真是愚蠢的人类，老夫在你脚边！”
    念安低下头一看，一只浑身毛发金黄的小狗，正晃动着尾巴，不屑地望着自己。念安先是一愣，随即向后退了两步，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废话！此间除了你我，难道还有别人？”小狗听闻，人性地白了念安一眼。
    念安看见其口吐人言，顿时更加惊讶了，在一旁喃喃道：“这世道，怎么连狗都会说人话了，这肯定不是真的，一定是在做梦。”说着，念安揉了揉眼睛，抬起手，就要掐自己一下。
    “放屁！老夫乃是神兽貔貅，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只见金色小狗用力向上一跳，张口咬住了念安的手指，支吾地喊道，“呜呜，你不相信是吧，也别掐自己了，让老夫来帮你！”
    虽然眼前的景象匪夷所思，但是念安能清晰地感觉到手指传来的丝丝痛楚，内心不住的震惊中，却又不得不接受事实。稍稍平复了下心绪，念安抬起手甩了甩，可小狗的嘴巴依旧死命地咬住手指不放。任凭念安如何用力，都不能摆脱小狗的啃咬，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一个麻衣少年，手指上挂着一只金色小狗，不停地轮动着臂膀画着圈，样子煞是可笑。
    念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对着小狗说道：“行了，我为刚刚的冒失道歉，也相信了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可以先放开我的手指，咱们好好说吗？”
    “唔，你保证不会再叫老夫小狗了？”
    “我保证。”
    虽然小狗神色有些半信半疑，可还是松开了嘴巴，稳稳地落在了念安脚下。念安见状，活动了一下手指，也顺势盘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小狗，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长得一副，额……而且还会口吐人语，还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小狗听见念安一连串的发问，倒是不急不躁地抬起了头，高傲地回答道：“老夫名为瑞天，乃上古神兽貔貅一脉，你也可以叫老夫瑞大人。”
    看着瑞天说话的模样，念安一阵无语，明明就是一只小狗，还非得说自己是神兽貔貅。但念安也只是暗自诽腹了一番，表面上还是静静地听着，自己可不想再被这小狗咬住不放了。
    瑞天介绍完自己，不自觉地挠了挠头，继续说道：“不是本大人会口吐人言，只是用秘法跟你交流而已，还有这里乃镇魂玉的内部空间，也就是一直挂在你胸前的那块玉佩之内，虽然肉身还在外界，但你现在是以自身神魂而存在于此的。至于你如何会来到这里，嘿嘿，当然是本大人亲自引导你的神魂，进入其内的啊。”
    念安听罢，什么肉身神魂，依旧云里雾里。可无暇再仔细询问，自己已经规划好，现在是九月底，从明天开始，自己便要辞去酒馆的工作，到邻镇武馆学些拳脚功夫。其间再打听打听，看看还有没有仙家招收弟子，争取能进入门下，这样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了。一心只想着赶快离开这里，随即念安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好吧瑞天，那你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就放我回去吧。”
    原以为念安会吃惊地说不出话来，正洋洋得意的瑞天不可思议地望向念安，吃惊地说道：“你怎么这么淡定？你可知道，曾今天底下有多少人求着见我一面而不得，现在老夫就在你面前，你却要急着回去？”
    念安听闻，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怎么这只狗跟带走晴儿的前辈说话一个口气，你不讲清楚，谁知道你是干嘛的啊。内心嘀咕了几句，努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那又如何，我现在只想早早回去，要是耽搁了明天早起，掌柜压我的月俸不给我了怎么办。”
    瑞天看着念安一脸认真，有些郁闷地问道：“小子，难道你就想这么过一辈子？”
    “当然不是了。”念安摇了摇头，想起跟晴儿的承诺，坚定地说道：“我要好好锻炼，要是有机会跟镇守一样，拜入像林青学府这样的仙家之地，当一名呼风唤雨的仙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