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敲打木鱼的声音弥漫到长信宫的角角落落,又带着人世间的罪过消散,一声复一声,一声接一声,有条不紊。
一尘不染的佛堂中,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端跪在蒲团上,右手执着杵槌,左手置于胸前,神情专注地敲着木鱼,清脆又圆柔的声音就这样四散到了长信宫的各处。
“娘娘,该歇歇了。”碧珠端着净手的温水候在一旁,“娘娘,从昨晚到现在您已经一夜未歇了,这样下去您身体会吃不消的。”
香炉里的旃檀明明灭灭,缭绕出袅袅轻烟萦绕在佛像周遭,身处其中的佛像笑的慈悲。
方贝贝晃了晃才堪堪稳住身形。
“娘娘,你不能再这么作践自己了,您不心疼您自己,奴婢都替您心疼。”碧珠口中念念有词。
“去看过方才人了吗?她如今怎么样了?”
“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想着她?”碧珠的眼眶红了起来,“你能不能想想她当初做的那些事,如今她落得这个下场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您干嘛还挂念着她好不好啊!”
“如今方家只剩我和她了,之前的就过去吧。”
“您是这么想的,她呢?”碧珠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你原来因为她在方家就不受待见,到了宫中还要受她的气,明明当初入宫就不该是她…”
“碧珠。”
碧珠撇撇嘴:“好,远的就不说,咱说近的。娘娘您千辛万苦的将人递过去照顾她的起居饮食,就怕她被宜春宫的那位给暗害了。结果她呢?从知道自己有喜了就一直想要往外面蹦跶,还招来昭阳王,你费心安排的一切全都被她毁了。如今,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你又为她去求昭阳王,在寒风里站了半宿…”
“娘娘,您别再傻了,行吗?”碧珠看到方贝贝苍白的脸色终究没再忍心说下去,只能劝着自家主子少操心。
香火缭绕,檀香点燃后的气息沉静安宁。
居于香火之后的佛像慈悲为怀的笑着,淡然的包容着一切是是非非,豁达的审视着脚下万千人的人生,将他们的喜怒哀乐淡绘成灵魂。
燃尽成灰,才能空然成佛。
“碧珠,用完早膳,你陪我去一趟漪澜宫吧。”
“娘娘!”
“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以前晴姐姐还在,可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碧珠,我不是她,我狠不下心。”方贝贝的脸上带着一丝倦色,“从昨天开始我就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了。你陪我去看看她,如今出了这么一件事,她应该也将一些事情看明白了。”
碧珠闷闷的应了一声:“那也要您先吃过早饭才行啊。”
方贝贝笑了笑,其实红尘中的人事起伏也不过就是为了口中的饭和心中的情,为饭的人忙忙碌碌,兢兢业业,最后越升越高,却贪心不足,像已故的方业明,像仍有所求的高斐;为情的人,牵肠挂肚,战战兢兢,哪怕知道结果,也依旧一腔孤勇,如飞蛾扑火,非得燃尽了自己才能收了心,如方宝宝,如她自己。
如今的自己算不得无欲无求,却也与世无争,静谧在这一方佛堂也参透了一个道理。
其实何必呢?到最后都是一个归处。
归于尘土。
“如今,堂兄已经入土为安了,姐姐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往后的打算了。”聂乐然站起身,为桌对面的女子添了一杯茶。
“当初在匿生山聂家寨遭困之际是太子和昭阳王救了聂家寨众人,当时已经定了协议,如今聂家的灭门之仇得报,堂兄也入土为安,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完了,我也应该回去和程龙程虎一起汇合了。”
“姐姐,当初我们聂家被屠了满门,本就是冤枉,我们立于匿生山也是为了生计,如今聂家得以昭雪,当初的应急之策算不得数,昭阳王爷肯定也不会将此事记在心上,姐姐又何必再回到那个伤心地呢!”
聂嫣然抬眸看向记忆中小意温婉的妹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看到聂嫣然审视的眼神,聂乐然觉得是自己急于求成了,端起茶杯浅浅湿了湿丹唇,压了压心中的急切,才再次开口:“我是觉得,当初我们聂家从京城迁出,如今我们回来了,我想爹爹娘亲一定是希望我们两个能够一直在一起,可若是你去了昭阳王那,那我怎么办啊?还有,堂兄不过回来不过短短几天,便为了保护太子殿下死于非命。所以姐姐,我希望你能安安全全在这世上生活。”
“并且,如今聂家满门已经被沉冤昭雪,姐姐你也不用在挣扎在他们几个皇子的争权战争中,只要开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聂乐然一脸的为聂嫣然着想。
聂嫣然看着聂乐然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并未怀疑聂乐然的用心,只以为她是在关心自己:“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再说,堂兄的仇如今尚未报成,我不能抛下曾经的誓言一走了之,如若不然才算是丢了我聂家的脸。”
“至于你的住处,我会与昭阳王说明,想必他会安排妥当。”如今的聂嫣然心中想的都是死去的聂卫远,并且不知为何,从上一次乐然匆匆离开不知所踪,回来之后亦不曾与聂嫣然有半分解释的时候,聂嫣然就觉得乐然在有事瞒着她。
“恩。”聂乐然应了一声不在言语。
一室寂静,再无言语,原本沸水切出来茶,好茶,依旧会由热转凉,再无法入口。
一杯淡茶由热转凉,蒋敬杰不知将凉茶倒掉了几杯,差点就冲进去找人了,终于在他再也等不下去的时候,蒋方正出现了,一同出现的还有曹家的嫡公子曹首阳。
“见过蒋大人。”曹首阳神色淡然的行了一个属下的礼节,这做派明显是将曹家嫡公子的招牌扔的远远的了。
蒋敬杰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各色的人都见过,贪心如方业明,不羁似晟睿,沉稳如墨钰,自然明白了曹首阳藏在这一礼节中的意图,笑了笑,顺势而为,心中想着帮帮他们,反正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看着曹首阳俊朗的姿态,清冷的面庞,那一身的气度才最难得,回过头再看看自己的儿子,蒋敬杰不禁在心中感伤,都是一般年纪,相似的家世,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呢?“这些天多谢曹把总对犬子的照料,如今有些事情需要他回家,所以只能再次麻烦曹把总了。”
“爹你干嘛啊?什么意思啊?你事先没和我说过啊!我在这挺好的,大家对我都挺好的…”蒋方正听到自己老爹说出的话有些懵,懵完之后便是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想到刚刚终于可以和曹和尚相安无事的在一起的时候,忍不住跳了起来。
“闭嘴!”蒋敬杰低喝一声,蒋方正就真的闭了嘴,没办法,经济上不能独立,思想自由什么的就都是废话。
“不知蒋大人接下来给蒋公子谋了个什么差事,可否告知一二?”曹首阳看着蒋方正委委屈屈的样子心中发笑,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淡然开口,仿佛他的所问真的只是随口一问的寒暄。
“想必曹把总早已知晓太子在前些日子里遭到了刺客,太子受伤,所幸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蒋方正在一旁忍不住插话道:“太子遇刺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守卫,只管看顾城门,就算太子想要找到凶手,城门加防,一道圣旨即可,也不用我辞去如今的职位吧?”
蒋敬杰看着蒋方正的懵懂样子,就像是一种喉咙里卡了一更软刺,不论怎样都吐不出来。
“我今日退朝的时候与太子殿下商量过,让你当做他的随行侍卫,太子殿下同意了。”
“你都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把我当做一个小孩,从来都不问我的感受,想将我放到哪里就放到哪里,我不去!”蒋方正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做过一次主,如今蒋敬杰毫不顾忌的说法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多余的人,无处安放,心中积攒着的不满瞬间爆发。
蒋敬杰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心头的怒火也被点燃了。
眼见着两父子就要在自己面前打起来,曹首阳心中有些无奈,他终于知道蒋方正的性格来源于何处了。
“蒋大人,蒋方正的事情还请您给我两天时间,这其中关系到城门值守,马虎不得,想必蒋大人可以理解。”曹首阳话说的客气,却也没给别人半点拒绝的余地。
蒋敬杰想着反正也没有和太子说下具体的时间,两天应该没有问题,便应了下来,眼见着在这里还要面对自己儿子摆出的脸色,也不多留,与曹首阳又客气了两句便告辞离开了,临走都没有再和蒋方正说一个字。
曹首阳将蒋敬杰送出去,再回来时就不见了蒋方正的身影。曹首阳笑了笑,也不曾问过旁人,拾起依在墙角处的一把锈剑直接出了门。
旭日东升,暖色的朝阳一点一点的破出云层,承载着无数的希望。
一个荒废了的习武场,一个少年,一把剑,赌气似的砍着一个木桩,曹首阳站在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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