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格看着眼前的尸体,抚摩了一下下巴,沉思起来。
虽然伦恩对他而言是个毫无价值的废物,但是从某种意义上,他仍存在一些价值,作为一个有身份的人,他的记忆可以带来一些比较珍贵的情报。
夜幕下的街道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听不清其他的声音,可能又要下大雪了。
之前有很多人从酒店内逃了出去,塞格没有心情去杀他们。按理来说,那些人极有可能引来在城市中巡逻的卫兵,但是目前为止,塞格没有看见任何人。这一点有些古怪,为什么那些人没有把这样的事告诉那些卫兵呢?他们因为恐惧连这样的事都忘了么?还是说,他们压根就不想去告知这样的事,免得引来麻烦?
塞格懒得去想,人心是最难揣摩的,越是往深处去看,就越复杂,越深不见底。
塞格蹲下身,伸出手,把手掌放在尸体上,左手灰色的绷带下,曼陀罗花状的纹路发出幽幽的光芒,那开始逐渐僵硬起来的尸体上,白色的灵魂光芒宛如一条条丝带,被从血肉中剥除出来,渐渐融入塞格手掌上的纹路之中。
难以忍受的剧痛,从手掌开始,逐渐向身躯蔓延,像是被从指间开始撕裂血肉,直至全身被撕扯成絮状。塞格目前可以承受的只有一个龙魂,在此之外即使是伦恩这样的弱小的灵魂也难以收入体内了。
在忍受了一段时间的疼痛后,塞格放弃了直接吸收这个灵魂的想法。看样子必须先将体内的龙魂取出来,才能吸收这个灵魂了。
将龙魂取出体内无疑也是一个有些煎熬的过程,塞格的身躯就像是一个器皿,内部有足够的空间,但是“瓶口”却很狭窄,因为他吸纳灵魂的途径就只有左手的纹路,而保存灵魂和吞噬灵魂的则是他苏生之后被重塑躯壳之内的空间。
塞格花了一些时间将龙魂取出了体内,他的皮肤因为痛苦而出现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冰冷的天气下散发着白色的蒸汽。
之后,就是他擅长的,吸收,吞噬。随后,他又花了一些力气,将龙魂收进了体内。
一圈幽蓝色的波纹以塞格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出去,缓缓变淡,消失不见,塞格对此并没有太在意,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
吸收并吞噬伦恩脆弱的灵魂几乎没有耗费塞格太多力气,并且和他猜的一样,这个灵魂的记忆确实能带给他相当有意义的情报。
首先,伦恩是提拉约这座城市城主的儿子。因此,他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捞到一个上级骑士这样俸禄丰厚的军职。他所负责的区域是这座城的南部,当然,所谓的“负责”,也只是偶尔处理一些小混混和发酒疯的人罢了,他更多的时间都会带着一些走狗在城市里晃荡,向那些店铺收取税款。
这里原本并没有相关的规则和法律来支持这样的收税行为,但是他的父亲是城主,在这座城市里可谓是一手遮天的存在,对这里的律法可以在相当程度内自由调整。
就像那个醉汉临死前所说的,伦恩和他那个父亲,以及他们的走狗,就像是靠着法律和规则依附在城市这棵树上,不断吸食着民脂民膏的蛀虫。
不过,这座城市的法律也有提到,在这里无法凭借一时兴起就去杀人,如果杀了人,那么相关的规则会给出相应的惩罚,最严重的将被处死。
塞格在曾经年幼时看到过相关的法律文献,但是他从未在有“法律”这个框架保护着的聚落中生活过,在他的潜意识中,仍然对其他人有本能的提防,如果有任何对自身不利的情况,他会毫不犹豫地去杀戮。
看样子,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适应,毕竟之后自己也会去其他的城市,需要通过适应规则来隐藏自己。
随后塞格在伦恩的记忆之中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内容,那就是真正的有强大力量的人。
那名称得上强者的人就在这里,是一名从战场上取得军功而归来的骑士,在没有战争的时期,守在这里的强者,是货真价实的军队出身的骑士,而不是伦恩这样徒有名头的富家子。
虽然在这座城市里也有其他军队出身的人,但是在伦恩的记忆之中,对这个骑士的印象极为深刻,是真真实实的,让人畏惧的强者。
记忆中最后的情报,来自两天前。就在最近,极有可能是今晚的半夜里,有一只小队会去城外发生了杀人案的牧场回收那些屋主生前的财务和那些牲畜。
城外的牧场,杀人案。
塞格皱起了眉头,他来到这里时,在城外只看见了一所牧场,就是被他占位临时据点的地方。那里发生了杀人案,自己到那里时也的确没有人了,极有可能是同一个地方,而且那只小队行动的时间在今晚,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在刚刚自己还在酒店时,那只小队就已经出动了。
塞格猛地站起身,看向城门方向。
那个女人可能会有危险!
他把目光投向了身后的酒店,手抚上了剑柄。之前从伦恩的记忆力了解到,自己之前的杀人行为已经给自己带来了大麻烦,那么,是否去杀掉多余的目击者呢?
塞格稍稍犹豫了一下,他从未在杀戮一事上有过多余的犹豫,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也不得不在心中衡量一下再行事。
那个年轻的老板最后的表情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之中,不知道为什么,塞格觉得她不会告密。
沉吟了一下,塞格选择相信了自己的直觉,毕竟自己虽然运气一向很差,但是直觉却意外的很准确。再说,现在再去杀人,可能会导致多余的麻烦,自己可没那么多时间来耽搁。
他朝着城门的方向奔跑起来,带起来的风让他身边地面上未融化的雪点被掀向两边,在夜色下,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像是一条滑动的影子。
炉子里的火焰猛地晃动起来,半晌后恢复了平静,像是一道狂风突然吹拂而过。半梦半醒的城门卫兵睁开眼睛,裹紧了身上的毯子,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没有。他喃喃了两句,重新闭上眼,靠在墙上养神。
在城外的原野上,塞格踏着积雪飞驰。
=====
艾莉雅紧了紧裹在自己身上的袄子,有些浓郁的草料气味让她打了个喷嚏。
外面的风似乎更大了,可以听见那些风挤过窗栏间的空隙发出的尖啸声,窗户拍打着窗框,发出让人有些不安的声音。
之前塞格告诉她在这里等自己,并且准备了一些水和应急食物,但是还是让她非常不安,毕竟一个没有视力的人在自己不熟悉的环境下时很难找到所谓的安全感的。在漆黑一片的世界中,似乎总感觉附近总有什么东西在深邃的影子中蠕动。
那是...脚步声吗?
艾莉雅挪动身体,无声地缩到床铺的角落里,她抱着膝盖,心里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塞格大人..回来了吗?
又听见了脚步声,艾莉雅终于相信那不是风导致的其他什么的声音,毕竟她的听力远强过一般人,这样的差距还是可以分辨的。并且很快,她就确定了,并不是塞格回来了,而是其他的,陌生的人。
脚步不止一个人的,并且随着脚步声,还能听见一些细微的金属摩擦生,她知道那样的声音,那是身上穿着铠甲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声音,而塞格,并不会穿铠甲。
艾莉雅把身体蜷缩得更紧了。
房门外的脚步声开始分散,逐渐蔓延向其他地方,可以猜到这些脚步的主人在这里四处查看的景象,如果这些人要彻底搜查这里的话,那么自己一定会被发现的。
艾莉雅完全不知道那些人的来意,但是无论那些人为何而来,对她而言都不一定是好事。如果是曾经的艾莉雅,不一定会像现在这样戒备,但是之前,受到了塞格的影响,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好人,准确的说,这个世界上,坏人要远比好人更多。
虽然她并没有完全把塞格所说的话当做真相,但是她仍然相信了一部分,并且从中取得了一些经验。那就是,在面对完全陌生的人时,多戒备一些。
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艾莉雅不知道,但是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她逐渐适应了特里克不再身边的感觉,也知道自己该注意保护自己。但是,她并不太清楚只有自己一个人时,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些情况。
因为自己只是个瞎子啊。
她听见了自己身前那小小的门扉被打开的声音,随后陷入了沉寂,耳畔只能听见风声,安静得让人害怕。
“这里有个女人,还活着。”艾莉雅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个中年人。随后,之前有些分散的脚步声全部朝着这里靠近。
金属的气味浓郁了起来,还有一些皮革的气味,那应该是铠甲。
“之前我们搜索过这里,当时可以确定这里没有其他的活人了,并且离那次命案发生的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月了,这个女人应该是最近才来到这里的。”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听上去充满正气,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正面感觉。
“哦,那么...怎么说?这个女人是非法入侵咯?”另一道声音响起,语调轻佻戏谑。艾莉雅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
随后,她听见脚步声朝自己靠近,一只手抓起了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粗鲁地拉向那个人的方向,她闻到了酒精的气味。
“非法入侵,嗯,有意思,我在城市附近没见过这个女人,”艾莉雅听见拉自己的那个男人说道,随后,那个男人的脸可能是靠近了自己,她能感觉到一股带着酒味的鼻息吹在自己脸上。
“唔,她是个瞎子,可以确定我们的那块区域没有这样的女人。”
“把她带回去吧,一个瞎子不可能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她可能是被人带到这里来的,带她来的人可能会和命案有关,带她回城里,我们再做别的打算吧。”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别这样说啊,莱顿,你想想,在这里,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一个瞎女人,还是非法入侵的家伙,这么说,无论这里我们做了什么,都不会被其他人知道,对吧?”另一道声音响起,带着让人不舒服的笑声,让艾莉雅心里之前抱有的一丝侥幸破灭了。
这个世界上,果然坏人更多啊。
“请不要这样。”她轻声说。软绵绵的语调似乎只能起到相反的效果,她听见了那些人更加恶意的笑声。
“这样?是指哪样呢?”仍然抓着她手腕的男人发出令人恶心的笑声,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了艾莉雅的下巴,把她扭向一旁的脸强行掰了回来。酒精的气味更加刺鼻了。
“这件事可不包含在任务之内。”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调似乎有些愤怒。
“嘛,莱顿啊,你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趣啊,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你看看,这个女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不可多得的女人啊。”那个轻佻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对那种事可没什么兴趣,我只想赶快完成任务,然后回家好好吃顿饭。”叫莱顿的年轻人回话道。
“你这家伙可真是,那么这样吧,你先去完成你的那部分,一会我们完事了来找你?”这个声音的主人把“完事了”三个字咬得很重。光是听见,都让艾莉雅感觉到一阵恶心,同时,她的心里也涌起一股无力感。
自己一个瞎子,果然什么也难以做到,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请求女神的帮助了吧?
她抬起手,放在胸前,做出祈祷的动作。
“这可有意思了,喂喂,你们看,这个女人在祈祷啊。”男人笑起来。
“你们会受到神的惩罚的。”艾莉雅的声调依旧那么平静,但是声音中隐藏极深的那声颤动依旧暴露了她心中的恐惧。
“哦?神吗?真可怕呢,惩罚,在哪里呢?”
那个叫做莱顿的年轻人或许是看不下去自己同伴的做法了,他转过身,准备朝着门外走去。“我去完成工作,你们动静小一些,等等...你是什么人?!”
他的语调突然变得极为怪异,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随后,莱顿感觉到脸颊边有一阵轻风拂过,随后他听见了有什么东西被切断的声音。
莱顿回过头,视野中尽是血红——那是冲天而起的血液,几乎溅到了天花板上,浓郁的血腥味冲入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恐惧神经。
这些血来自于之前站在他身边,那位语调轻佻的同伴,此刻,他的脑袋脱离了脖子,掉到了地上,骨碌骨碌滚出去老远。
血液从剑尖滴落,在地面溅起小小的红色水花。
在断掉的脖子上,血液宛如喷泉,在那些血色的水幕后,透着一个年轻人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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