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和你

085、化身为夸父去追日

    
    因为苏建年的出现,严月放弃了之前看过的所有店面,渐渐的也不再去看店面了,因为她发现后面的十几天里,苏建年都在跟着她,她去写字楼上班;苏建年就在楼下那条马路上做环卫工人,她一个人去看店面的时候,苏建年也会出来用她父亲的角色来跟房东交谈,次次她都因为谈不下去而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店面。
    严月也打电话问过自己的小姨严美慧,严美慧说三年前苏建年是来找过她,但却是听说严月在大城市工作,所以来要钱的。
    严美慧不想让严月闹心,也是恨着这个所谓的姐夫,所以没理会他,直接给了冷脸,其实是拿着扫帚和擀面杠狠狠的把苏建年给赶了出去,但她没有想到苏建年一直都守在怀城不走,她没办法,为了不让自己外甥女想到以前的事情再陷入痛苦之中,就咬牙给了苏建年一些钱,然后苏建年再也没来过了。
    严美慧还在电话的最后提醒她,不要被苏建年的假惺惺给迷惑了,说他指不定又是来要钱的,因为怕严月最后还是心软,所以搬出了她妈妈严心慧的事情来,但这样还是不放心,说要来梧桐市帮忙把苏建年给赶走。
    严月自然是阻止了严美慧来,因为严美慧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医生说不能够让她情绪激动,一切都得顺着她来,再者她心里也一直恨着苏建年跟小三走了,恨他逼死了自己的姐姐、害的她侄女十岁就无父无母、心里留下很大的阴影。
    这一见面,严月怕严美慧会气到住院,为了苏建年那样的人不值得。
    为了阻止严美慧来,她说了很多话来让严美慧放心,说自己不会给那个人一分钱,说自己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母亲是怎么死的,更没有忘记她为什么叫“严月”,把话说到了很决然的地步,严美慧才放下了心来,也没有再提要来梧桐市的事情。
    但苏建年也是真的很难缠。
    “如果你希望我以跟踪狂的理由报警,那就继续跟着吧。”严月从写字楼出来,看见苏建年还在,故意往右边走了,苏建年也毫无意外的跟了上来,这种被人跟踪的感觉让她感到很糟糕,“十多年前我就被小姨一家收养了,户口也迁到了小姨一家的户口本上,我们并不是法律意义上的父女,所以你是我的爸爸这种话,无法开脱你跟踪狂的罪名。”
    苏建年一听这话,急到马上往前走了几步,额头上的褶皱告诉别人他是真的在害怕:“月亮,我就只是想再多看看你,多跟你说说话,要是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我要回家了,不要再跟着我。”严月没理会苏建年说了什么,她只想摆脱,“你也不要怀疑我报警的真假,你应该知道的,只是当年的那些事情,我就不止是能做出报警的事情来。”
    “月亮!”苏建年着急到脸上的汗都流了下来,然后说出了自己这些天来跟踪的目的,“你…你能不能给爸爸一点钱?”
    严月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人,然后笑出了声,笑她小姨没说错,也笑前几天方西乔跟自己说有人自称是她爸爸跟他要钱,一开口就是一百万的数目,真是狮子大开口且不要脸到了至极:“你前几天也去找我男朋友要钱了?”
    “月亮…爸爸得了癌症,需要…需要钱治疗。”苏建年垂下头,叹了口气。
    “我没有赡养你的义务。”严月扫了扫苏建年,似乎觉得这样是有些太无情了,可她也不会盲目善良和同情,“你可以在网上开一个众筹,我会在里面给你捐钱的,不论多少,也是一份希望你早点好起来的心意。”
    说完这一番话,严月也不再等方西乔来接自己,直接走到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苏建年赶紧跟上去,挡住了车门:“月亮,我好歹是你的爸爸,是我给了你这条命,要不是我,能有现在的你吗?”
    严月咬了咬牙,想到自己的病,想到得病以来的煎熬和痛苦,还是有些不忍让这个人得病死掉,要是意外死亡或者是自然死亡,她一滴泪都不会掉:“行,那我们去医院检查,你只管住院治疗,我会负责你的医药费,不管能不能治好,我都给你治,你给我一条命,我还你一条命。”
    “…不用…”苏建年结巴的拒绝了,“你给我打一百万就行,我想去国外治疗。”
    “如果你不上车去医院的话,那就算了。”严月看了眼挡在后座车门前的苏建年,走到副驾驶的车门前,直接拉开车门想上车。
    一声“嘭”的声音,苏建年走了几步,重重的把车门给关上了,然后像个骂街的泼妇一样,呲牙咧嘴的骂:“别人都说女儿是爸妈贴心的小棉袄,我看你就是冰渣子!你忍心让我得病死掉吗,你明明能救我…”
    “那你当年还不是忍心抛下了我妈和我!你明明能救我妈,我妈明明不会死,你为什么不救!”严月的脾气一下就被逼了出来,这一声吼轻而易举的吼出了她这么多年来的隐秘,可如今能轻而易举的吼出来,并不代表当年就是轻而易举的过去了。
    就连今时今日,苏建年出现了,她都需要在心里一遍遍的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不要去怨恨,不要有仇恨,要向前看,要好好生活,可这几天她总是会梦见以前的事情,就像是一扇关住恶魔的门,已经被悄悄的打开了一点缝隙,她怕那个恶魔会从那扇门里出来,再次让她陷入母亲死时那晚的月光中。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努力走出那些事情带来阴影,她一直都有努力的好好生活,努力让自己的生活里充满积极向上的正能量,明明都已经快走出来了。
    可苏建年就像是那扇门的钥匙,只要他一出现,就会放出无穷无尽的痛哭来淹没她。
    “姑娘,先上来吧。”出租车师傅见情况不对,也没生气,伸手到副驾驶这边再次把门打开了。
    严月要再上车的时候,苏建年又把车门给关上了,瞪了眼司机:“上什么上,赶紧走你的,少了这一个客人又不会死。”
    “对不起师傅,我不坐了,待会我男朋友来接我。”严月边说边掏出手机,“耽误了你时间,还有你的车门也…我赔一点钱给你吧。”
    司机赶紧摇头摆手,说了一些让严月小心的话,就开车走了,但也没有走远,一直在前面不远的路边停着车,可能是怕严月出什么事情。
    “你愿意给一个司机钱,就不愿给你爸救命钱?”苏建年把伪装的所有东西都抛掉了,“而且你妈当年跳楼是她自己要跳,我怎么去救,想死的人是拉不回的,也是她自己心理脆弱,竟然要寻死,你不就是没有死吗?”
    严月看着马路上的车流,转身往人行道走:“你以为我现在不打你、不骂你、不哭着让你滚,我就是不恨你了吗,我告诉你,我心里恨不得让你去底下陪我妈,我之所以还能对你这么温和的说话,只是不想让自己生活在你给我的阴影和仇恨中。”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因为你,而毁了我本该灿烂的一生。”严月在人行道站定后,回头冷笑着,这才是她真正愤怒的样子。
    苏建年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恼凶成怒了,追了几步路到人行道上,直接就打了严月一巴掌,他的嘴脸也变得十分难看,其实不过是恢复了原样而已,示弱和装可怜、打亲情牌不管用的时候,他就会恢复本来面目:“就凭我是你爸!就凭当初是我饶了你一条小命,不然看到你是个女娃,我早就扔进粪坑里了,现在拿点钱怎么了,子女孝顺父母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严月反应迟钝的眨了眨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弄的有点懵,脸上是火辣辣的痛,耳边是嗡嗡作响,脑子里是白花花的一片,她轻轻晃了晃脑袋,看着嘴巴一张一合的苏建年,她听不清楚这个人在说些什么,只听见一些“饶了你”、“女娃”、“粪坑”、“孝顺”的字眼。
    她也不想再多做纠缠,直接转身往写字楼前走,她从来都在那里等着方西乔来。
    “到底给不给钱!”苏建年横着眉毛,竖着眼睛,一副严月不给钱,他就赖皮到底的架势,父女关系和血缘关系永远都会是他握在手里要挟的最好东西。
    严月的听觉稍微恢复了一些,但整个人还是懵的,听见苏建业的这句话,只是皱眉:“你可以去告我,如果法官让我给你钱,我马上打钱给你,但你应该不会赢。”
    苏建业嗤了声:“现在这个社会可不是法律就能行的了,网络现在这么发达,我只要在网上随便说点什么,你不想给也得给,可能你还会被骂上个一年半载的,让你觉得活着都是不应该。”
    “我…”
    “那自便。”方西乔下了车,见严月在这里,赶紧走了过来,听见苏建年的那一番话,冷看了眼,急忙把严月的手握在了手掌心里,看到严月脸上的红印子,整个人立马就变成了修罗场,“现在的网络时代虽然发言自由,可并非是法律不能管束的地方,只要有心,有很多条罪名定罪,而且就攻击他人身体这一条,我就能让你负法律责任。”
    苏建年被话堵得支支吾吾,最后只能瞧着方西乔扶严月走的背影,大骂了一声:“我是她老子,我要什么,她都得给,就是要她的命,她也得去死,这叫赡养老人的法律义务知不知道!”
    远去的两个人对身后的声音都充耳不闻,有种任他闹、任他跳的形势,在不远处停靠的那辆出租车也放心的离开了,又继续去讨生活接乘客了。
    “我带你去医院看一下。”方西乔把严月送到副驾驶坐好后,又绕到另一边坐上了车,看着严月左脸颊的红印,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因为严月的肌肤白皙又敏感,平时只要是被轻轻的刮了一下,就会留下很重的红痕,更何况是这一个五十多岁男人的巴掌。
    严月还在晃神的状态,回过神来也是心不在焉的说了句“不用,回去抹点药就可以了”,之后又是出了神。
    方西乔也没有说什么,开车去药店买了一些药膏给严月抹了点,随后又带严月去饭店吃了晚饭。
    回到公寓,严月进房间拿了睡衣就去洗澡洗漱了,洗完后又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方西乔洗完澡出来,也坐到沙发上看书,时不时就会望向严月,虽然严月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异样,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严月整个人就像是魔怔了一样,没有了生气,他说什么就会跟着应什么,没有主动开口说过话。
    十点半的时候,方西乔瞧时间不早了,把视线从手机屏幕的时钟上移到聚精会神的女子身上:“睡觉吗?”
    “啊?”严月闻声,视线偏移了一下,声音有些软软的,就像是酣睡时突然被叫醒的声音,“这才几点啊,睡什么觉。”
    方西乔抿嘴,有些担心的看着严月,然后坐到严月身边,伸手探了探额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哦…”严月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眸,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幡然醒悟过来一样,然后直接起身就往房间走,“那我去睡了,方先生你也早点睡。”
    方西乔凝神看了一会严月的背影,很快就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追过去拉住严月的手:“哪里不舒服要跟我说,知不知道?”
    严月回过头,用茫然的眼神看着,紧接着点头。
    只是一个轻轻的点头并没有什么作用,方西乔没有得到一句明确的答复,心里的担忧更重了,手上的力道不免也加重了一些,但严月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盯着方西乔看。
    “有什么心事也要跟我说,知道吗?”
    严月眨了眨眼睛,还是点头。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心里有事瞒着我?”方西乔干脆直截了当的说开了,“你又想要像以前那样?”
    “我没有不舒服,也没有事情瞒着你。”严月不明所以的轻皱眉头,见男人不信,无奈的举起手,“我发誓。”
    发完誓后,她就转身回了房间,让男人没有任何开口的机会。
    方西乔盯着那扇房门发呆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回到沙发旁,因为有些郁闷在心,所以直接一拳打在了沙发背上,可他这一拳就是打在了棉花上,达不到拳拳到位的效果,也达不到让他手发痛的效果。
    回了房间的严月灯也没开,直接摸到床上睡下,她在想自己被苏建年打了后,是怎么走回到公寓里来、做了那些事情的,怎么她完全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就好像她的身体在跟着时间走,但她的记忆和意识都留在了被打的那个瞬间。
    方西乔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心事,她那样回答了,大概又会觉得她是在故作坚强,可她确确实实是没有哪里不舒服,就只是脸上被打的地方还有点痛,至于心事,她也是真的没有。
    苏建年的那些话和那一巴掌能让她有什么心事,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那些话只会让她觉得苏建年不要脸、那点同情他得癌的情绪也被消磨殆尽,剩下的都只会是无情了,被打的那一巴掌不过就是苏建年恼羞成怒打的,伤了她的脸却没有伤到她的心,也伤不了她的心。
    她现在的脑袋也还是被打后的空白一片,可能是她脑袋空白的表现方式让方西乔觉得她有心事。
    严月钻进被窝里,被褥和她的身体碰触在一起,渐渐的让被窝里也有了点温度,仅是一点温度就让体寒的严月睡了过去。
    这一睡,许久没有再梦见过以前事情的她做梦了,那扇门后的恶魔伸出了一只手来,想要抓住她,想要把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她再吞入腹中。
    她在梦里面拼命的跑,在黑暗中拼命的跑,在看到前方有一点亮光渗透的时候,她像是看到了救赎,更加不要命的往那边跑过去,哪怕跑的胸口和嗓子已经像是火烧过一样。
    可身处黑暗中的人,就会化身为夸父,不要命的去追逐那一轮太阳,严月也不例外,而且身后那扇门里也在不断的传来敲击的声音,那声音让她心里的恐惧无限倍被放大。
    她发了疯一样的跑,眼前的那轮光亮也由一个白点渐渐幻化成一团,可当她想冲进去的时候,却被一层屏障阻挡在外,她拼命去敲,敲到双手红肿,也没有人来开这扇玻璃门,后面敲的累了,她绝望的背靠着门,渐渐滑落下去,抬头看着前方的黑暗,心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听到玻璃门里传来的声音,她惊喜的站起身,双手趴在玻璃上,但很快惊喜变成了呆愣,因为她在里面看到了十岁的自己和早就已经死去的妈妈,眼前的情景让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白天被打的脸颊。
    情景画面是从苏建年要和小三走的那天晚上开始的,她妈妈去跪着求苏建年不要离开,可苏建年不耐烦,直接就踢了她妈妈胸口一脚,在门外的她看见后,边哭边冲进去抱着苏建年的大腿,不让苏建年再踢,但苏建年却是转身直接打了她一巴掌,然后就带着家里所有的钱走了。
    她记起来了,就是这一巴掌打到她耳朵暂时性的失聪,痴傻了好几天,就像今天白天一样。
    “月亮不要怕,爸爸是跟你闹着玩,他不想打你,他很爱你。”突然她被吸进了她十岁时候的身体里面,她被妈妈抱在怀里哄,她一直都梦不到的妈妈,今晚入了她的梦,并且还像以前那样抱着她。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心,一抬头就看见一张不断有蛆虫在外爬的脸,她想要张嘴叫,出来的却是十岁孩子的哭声,她拼命的挥舞着两只手,抱着她的女人也慌了,拼命的哄她:“月亮不要怕哦,不要怕,不要怕,妈妈只是太想月亮了,月亮不要怕。”
    “妈妈?”严月听见那句“妈妈只是太想月亮了”,心里的委屈突然往外涌,她也不再是害怕的哭,直接就扑进了女人的怀里,发出一阵呜咽声。
    是啊,妈妈跳楼的时候她才十岁,妈妈只记得她十岁的模样,不知道她二十八岁是什么模样,想她了,也只能抱着十岁的她。
    严月十岁的身体,严月二十八岁的灵魂,阴阳相隔、时隔十八年,母女终于在梦中重逢。
    严月哭完后,抬起头想和妈妈说些什么,但她刚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被吓到了,猛然圆瞪,嘴里结巴的喊着“妈妈”,手指往女人的后面指着,那后面是苏建年,手拿着斧头,把斧头举过头顶,一步步的朝她们走过来,那脸上的狰狞比满脸爬蛆虫的女人还让人害怕。
    苏建年靠近了,严月赶紧喊妈妈,可抱着她的女人却是一直在说让她不要害怕,紧接着苏建年在女人背后站定,把斧头举得更高了一点,苏建年每做一个动作,严月的呼吸就急促一分,她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
    “啊——!”
    在苏建年举起斧头砍下来的那一刻,她出于本能的大叫了一声,然后从床上惊坐了起来,发现是梦,她紧绷着的害怕神经才松了下来,她下一秒马上就去把两边的台灯给打开。
    深呼吸好几次后,严月伸手自额头的发根一路往后,把头发捋了捋,然后用手撑着额头静坐了一会儿,苏建年在梦里的那张狰狞的脸让她感到极度不安。
    那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十八年前苏建年决意要抛弃他们走掉一样、也像是今天呲牙咧嘴打她、骂她的表情,还有那把斧头也好像寓意着什么...有点像是逼死妈妈的“斧头”。
    随后她就嗤笑了一声,笑的眼睛都朦胧了起来,她竟然不怕满脸都爬满蛆虫的妈妈,竟然会在梦醒后去害怕一个活人。
    这个世界真是有趣又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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