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遮空,风雪缭绕。
此时,剑场之上,数十黛色袍衣的外院弟子分列数行而立。他们面容肃穆,手按剑柄,悬在腰间的木剑剑尖稳稳地斜指剑地面。
为首横排的十人,腰间悬挂铁剑,神色凛然。他们乃是如今外院剑榜之上排名前十的弟子,每一位都有不弱的剑道修为,而每年,内门剑门都会挑选一些外院剑榜之上的杰出弟子作为剑门的执剑候选弟子进入剑门,便是相当于一种身份晋升。
这剑考对于外院的子弟而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自然,越杰出的弟子,对于这方面,就越为重视。
偌大的剑场前方,已经在一些杂役弟子的布置下摆放好了坐席,而中央的地方,更有以坚硬闻名的白玉石而砌成的剑台,剑台极为宽广,且周围亦布下了阻绝清气的阵法,以避免上台的弟子因控剑失控,而对台下的弟子产生无端的波及。
剑台之下的外院弟子沉默又紧张地在心中背记着剑诀,偶尔会忍不住朝剑台之上看一眼。
作为监考这次剑考的师长徐言山已经立于剑台之上,本来此次的剑考并不是由这位许师长所主持,不过听说好像是因为这段时日的一些私人原因,他与另一位师长协商了任教的对调,而刚好那位师长便是负责剑考的监考,于是今日便由徐言山出席主持。
除了本次的监考师长外,剑台之上还有三人站立,其中两位是徐言山的近身剑童,立于徐言山的身体后方,而另一位,便是此时台下众多外院弟子炯炯目光的聚焦点,承剑十子之一——华子弈。
华子弈虽然在承剑十子当中,实力并不是最强悍的一位,不过他的缠斗能力,却是连前者都养忌惮几分,原因在于其所修行的七星剑诀并不单单是一部修剑的法诀那么简单,同样内蕴其中的,还有一套配合剑诀的步法——北斗踏。这步法虽说并不是特别上乘的身法之技,但却是与七星剑诀极为契合的身法,他给予了华子弈极为灵巧的闪击剑技和游斗能力,在乱局之中便如同一柄快剑,一剑出,便至敌方面门。
而由于其拥有如此迅捷的剑术,在千钧一发之时更显重要,为了避免台上弟子失手误伤己身,华子弈便受命来当此次剑考的副手,亦是剑台之上裁决胜负之人。
“子弈啊,这次剑考,你怎么看?”
剑台之上,一身素衣的徐言山捋了捋颚下的三寸白须,他的左手横托着一柄拂尘,雪白的细丝如同飞雪一般在风中飘浮。他身后的两个剑童合力撑着一把雕饰繁美的巨伞,为这位年已及艾的半老师长遮挡寒风与飞雪。
“弟子不能断言,但历来的剑考,向来都是外院师弟师妹们的一场龙争虎斗。”
华子弈目光清冷,语气淡淡地说道。他并未站在两位剑童所撑的大伞下,而是站在阴影之外,头顶铅云,身裹雪絮,他的剑不像台下的弟子那般悬挂在腰间,而是提在手中,剑身亦比寻常的利剑要长数寸,要用拇指轻微抵住,才能让长剑时刻保持平衡,才能不会影响每一次的出剑速度。
徐言山温和地笑道:“难道子弈就没有看好的外院弟子吗?”
华子弈沉默了会儿,说道:“要说看好的弟子,亦并非没有,像那剑榜排名靠前的吴恒、张岳几人,皆是有机会取得这次剑考的甲等评价。”
但他又顿了顿:“不过吴恒、张岳几人剑道天赋并不高,能有此剑道修为,亦还是他们的家族用丹药堆砌而成的结果,若是日后他们进了剑门,怕是要受不少的苦头。”
“呵呵……能让承剑十子之一的七星子看好,想必亦是有一番作为之人。”
“不过……”徐言山似笑非笑地说道:“近日我倒是偶然在剑门中听到一些传闻,听说有一位叫余默存的外院弟子,先前因为一些事而与曲白有些过节,而虽然修为低下,但却无惧其传剑弟子的实力与身份,公然忤逆这位天之骄子,如此勇胆的弟子,确实极为少见。老夫如今却想起在来时扫视过的名单当中,貌似在剑榜之上也有这么一位余姓弟子,不知是同名之人,还是确是其人呢……若可,也应将其收于剑门之下。”
华子弈偏头望了一眼徐言山:“徐师多虑了。虽然这位弟子胆气过人,但实则有勇无谋,纯粹的山野莽夫之身。其入靖阜外院以来,虽修剑科,但却长期居于剑榜末尾,一身剑道修为,比之那位‘阮师兄’,还更逊几分,弟子听说其对剑道方面无意了解,单是连入门剑经都未掌握之人,有何资格能进我剑门?”
徐言山望着台下目露紧张之色的众多弟子,带着遗憾说道:“可惜了啊……”
“没什么可惜的。”
华子弈冷漠说道:“先不说其剑道天赋如此之差,仅是他私下与顾安交好这一点,就已经不能将其招入我剑门,靖阜之中,素来都知晓顾安与我剑门传剑五子之一的林曲白有隔阂,若是让其入了剑门,待日后实力精进后与林曲白作对,便是得不偿失了。”
徐言山望了华子弈一眼,缓声说道:“既然子弈有所决断,便按照你说的办吧,日后的剑门,还是得交到你们这群后辈手中。”
徐言山默认,那么最终的结论便是否决。
“那便开始吧。”徐言山淡淡道。
“是。”
……………..
……………..
举目望去,除了漫天粉雪,灰沉的天色外,便是黑压压的人头,只不过如今众多弟子的墨发上皆染了雪絮,看起来灰白灰白的,有点狼狈的感觉。
剑台之上,因地处高势,而风雪更甚,漫天以一片白,让人难以看清其上的人在干什么,且抬头看久了,还会被在天地之间肆虐的雪絮蒙上眼睛。
余默存与阮东隅由于先前处于剑场之外,离剑台便是距离最远,而剑场宽广,纵使他们飞奔过来,也比不上其余弟子集合排列的快,因此他们只好居于队列的末尾,望着熙熙攘攘地人头,等待着宣布剑考开始。
“都赖你,若不是你跑这么慢,何至于站到如此晦气的位置!”
余默存扯了一把阮东隅的头发,疼的他股腚之下的阮某人一阵龇牙咧嘴,他腰间随意插着的木剑在阮东隅惊恐的目光下在其的脖颈间随意的摆动,不过木剑无锋,若无气劲蕴藏,就算贴上了脖子,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余默存的个子不高,可能是因为年纪尚小还未发育生长的缘故,身长不到五尺,而相比于七尺之身的阮东隅,更显矮小,于是乎瘦小的余默存便不管这位老大哥的感受,自顾爬上他的肩处骑高马,领会一番“会当凌绝顶,一览人头小”的壮阔。
阮东隅耸拉着眉眼,撇了撇嘴,他的眼中向上翻,翻到尽头也只能看到脖颈上那人的两个黑黝黝的鼻孔,本就极为不爽的阮某人,如今还被冠以如此罪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叫嚷道:“去你的小王八蛋!不是阮某托着你你便只能看人家的鸟毛!还赖我!你这小子就会生安白造!”
余默存向其咧嘴吐了吐舌头,气得这个高个冒青烟,他又把腰间的木剑在阮东隅的面前晃了晃,不过这次晃的是剑尖。
“我.……!!”阮东隅恨恨地闷声嘀咕道:“算你狠!”
余默存轻哼了一声,又抬眼望向剑台之上。
而此时天上风雪骤缓,遮日的雪云如被寒风推着向往不知何处,层积的云层仿若被嫩芽顶破的泥地般,丝丝缕缕的阳光从其中倾泻而出,落入山河大地,铺向万里江山,为在风雪拂绕而至银装素裹的靖阜剑场,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光。
“冬阳白雪,煞是好看。”
余默存轻声喃喃道,不禁出神,瑰丽的白与金在他的眼中交融变换,冬日之下的高耸的剑台,便犹如一个巨大的剑柄,以深埋地下的厚土乱石为剑身,倒插在剑场之上。
他目光移动,越过攒动的人头,掠向剑台之上,只见剑台之上有两道身影站立在前,有两道身影站立在后。
面容苍老之人当然就是此次剑考的主考者,其身旁那位少年,想必就是方才小觑他们的承剑十子之一的华子弈了。
“喏,那就是华子弈。别看啦,想追上人家你快马加鞭都要好几年……”
阮东隅抬手往上拍了一下出神的余默存的头,招其魂归,转而又诧异道:“咦,原来他是这次的裁决执事,怪不得他会来剑场。”
“裁决执事是什么?”余默存摸着脑袋疑惑问道。
“就是为了避免剑考的弟子由于失手误伤自己或者他人所设立的一个制止副手,也可以说是判定评比综合评分的决断者。”阮东隅回答道。
“前一个和后一个我知道。”
余默存挠了挠头,皱眉道:“但中间这个误伤他人是什么?剑考不是单纯的剑道考核么?”
“这个嘛……”阮东隅嘿嘿笑道:“等下你便知晓!”
余默存正向继续询问,但却忽然感觉前面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他抬眼望去,只见台上的华子弈向前迈出了几步,来到了剑台的边缘,一双剑目俯视着台下的众多外院弟子,风雪之中,更显一股卓然的气质。
“今日,是剑榜考核的终试。”
剑台之上,披着风雪冬阳的华子弈俯瞰着台下的众多外院弟子,眼中凌厉之色渐起,朗声说道。
“这对于你们而言,事关重要。”他环顾众人:“既然你们选择了剑科,选择剑修这条路,那便要做好面对挫败和失落的准备,剑之大道无情,非坚毅者难达彼岸,望各位师弟师妹于今日能有所获,优者需勤,劣者当勉!”
说着,他袖袍一拂,剑台之上的阵法运转而起,轰隆之声响彻剑场上空,一层附满咒文的湛蓝的光幕从四面八方笼罩剑场剑台,浩瀚之意,让场中的众弟子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眼中神色皆是跃跃欲试。
华子弈朗声道:“现在,剑考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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