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惠兰心

第四卷 杀机渐进 第二十九章 今昔往昔

    
    第二十九章  今昔往昔
    冰兰想都不敢想。如果这就是真相;如果鸢晴真的就是那位公主——贺兰鸢晴;如果……她到底有着怎样噩梦般的回忆?贺兰尘星他怎么敢!?鸢晴该怎么承受这样的真相?这其中任何一个事实都足以压垮她弱小的身躯!如果连天都塌了,她该怎么活?
    冰兰忽然几欲落泪——因为鸢晴,又忽然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落泪——因为还坐在地上的黎千祈。黎千祈都还没哭,她没资格哭。看着黎千祈的迷茫,她忽然觉得心好痛。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宁可自己不要与见黎千祈,或者让他讨厌她也可以!
    她于是蹲下身,轻轻地问他:“黎千祈,你后悔吗?”他静静看着她,想在看一个自己从来不认识的世界,摇摇头:“我还是相信你。这些悲哀和痛苦都不是你的初衷。”
    他似乎是尝试着去笑。
    一滴,两滴,三滴……冰兰忽然感觉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然后泪水便似玉珠坠落,再也止不住。她随后才想起自己此刻是月使者:男儿有泪不轻弹!她慌忙止住泪水,却忽然悲哀地发现:她命中注定要带他看到全部的真相。即使他们素不相识,她的到来,一定又是一场风云迭起。
    她终于懂得,黎千祈所说的天命。
    “千祈,你们都来了。”是那个慈祥的声音!
    “太……”太姥姥!那一声呼唤终究还是卡在喉咙里,再也无法脱口而出。这一次,他泪眼朦胧。
    这位老人屏退左右,亲自掩上殿门。冰兰没忍住那些质问:“您什么都知道,对不对?难道十几年来,就没有哪位故人入梦?”她猜测着那张脸上会有怎样的神情。愤怒,慌张,或是轻蔑?
    然而,那张苍老的脸上只有深重的悲戚。
    冰兰看着黎千祈以那样的眼光注视着那些悲戚,仿佛看着他的心在流血。
    那一刻,殊离亦是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
    冰兰一时间有些迷茫。她也是不忍的,她不也悲伤吗?为什么还要帮贺兰尘星?难道不是她的包庇纵容,让他的诡计得逞的吗?
    太姥姥开口了,她的声音既缓又沉,仿佛沉重而绵长的钟声敲响,一下,就烙入人心间:“你们看到的就是真相。当年,是他放了那场火,才有了如今的一切。我不会再包庇他。”
    冰兰感到愤怒,感到难以置信:就这样?她瞪着双眼:“您包庇他一次还不够吗?难道当年的国王就不是您孙子,当年的小王子、小公主就应该承受这一切?”她感到殊离的手按在自己肩头,然后才听到自己沉重的喘息。
    太姥姥缓缓地摇着头,仿佛往事有多么不堪回首:“年轻人,你不明白,不明白!手心手背都是肉,难以两全啊!难呐!”她在椅子上坐下,一点点,一点点,仿佛心痛到生命就只剩下这么一点点。
    黎千祈听见自己耳中的声音在颤抖,一如眼前那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她明明那么脆弱啊!这就是他一直寻找的真相?原来压根不是有谁欺骗了他,因为不懂的人,是他自己。
    是他没看懂,所谓血浓于水,不过相聚一场;所谓一片真心,不过凋零散落;所谓相互依存,不过最终分离;所谓齐心协力,不过雾集云合。而所谓聚散离合,是世间事,就终要化为云烟。
    冰兰忽然有些不解:是她执迷不悟,不该打开尘封的过往?可若是那些秘密就此被埋葬,又该以什么来告慰死去的无辜亡灵?
    她忽然想大喊:鸢晴,这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左右,只是,这条路没那么容易走啊!
    “鸢晴小心!”小素抬手就是一棒,打倒了那个士兵。她急忙拉过鸢晴护在身边。老天不开眼,这场大混战里她们俩偏偏跟落雪走散了,这下只能靠自己了!
    又一个敌人扑了上来!小素灵活的闪身躲开,然后当头一棒。但不巧的是,被敌人挡开,然后一刀刺来!刀剑闪着寒光,直逼小素而来,不过下一秒他便倒在地上——是鸢晴从背后偷袭得手。
    两人以前从未杀过人。但此刻在打仗,不杀人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什么也顾不得了。战场上很是混乱的,小素只觉得陷身于一股巨大的人流之中,飞沙走石,血光漫天,分不清东西南北,也分不清自己此时身在何方,更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
    有人过来,她们就攻击对方;没人过来,她们就傻傻地愣在原地。不过她们似乎总躲不过这昏天黑地的战场。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生命在一点点消逝,太阳似是看厌了这些人间争斗,悄悄往山下爬。
    小素觉得越来越累,身上沾满了尘土和鲜血,也不知是谁的血。她们都受伤了,不过没有伤及要害。伤口一开始火辣辣的疼,后来渐渐就没了知觉。
    她们努力寻找着落雪,可人山人海、刀光剑影,哪里分的清谁是谁?
    小素和鸢晴又打倒了一名敌人,天空中一阵巨响,震得人脑子也嗡嗡作响。两人仰头,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正遮挡着太阳的光芒,然而——有更大的光芒从黑影里喷出。
    小素想跑可那里还来得及?身后有一片热浪袭来。“可恶!”她反手把鸢晴往外推——她答应过鸢晴的母亲,要让鸢晴远离危险!
    那一刻,混乱的战场忽然格外清晰,她听不见那些嘈杂,什么都没有。地面似乎在下降!小素这才猛然醒悟:是她自己在上升!
    落雪一手一个提着两人飞升在空中,一脸的不耐烦。他们刚落到地上,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喊声:“我们胜利了!”
    小素紧张地望去,发现敌军那杆飘扬的大旗在夕阳里重重倒地,像最后一个死去的灵魂!
    梅州被攻破了!
    几乎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惊诧不已:“战神”梅将军在异军手里竟也是这样不堪一击!这下子人心彻底散了。鸾城很快也会失守,到时候贺兰尘星不管是谁护佑的也要完蛋了!不过,贺兰尘星闭门不出倒不是因为这个。有一场好戏,正在上演。
    镜子里传来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愤怒:“你的国家就这点实力?我不信!你根本就没认真!”
    贺兰尘星轻笑:“我真的尽力了,现在该你出手帮我了,可你偏不相信!”
    “这样拙劣的谎言,我当然不信!你以为我和三岁小孩一样好骗?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你最好脑子清醒一点,现在你走错一步,这一切都将不再属于你!”那声音在竭力掩饰慌乱,但并没有成功。
    “既然这样,那不如还是由我来告诉你,”贺兰尘星前半句似乎是在笑,但他突转凌厉直盯着镜子道:“我知道你能看见我!我告诉你,你左右了我一辈子,但这一次你别想在控制我!这是我的人生,你别想再左右我的选择!你也别想通过左右我来左右飞鸟国,更别妄想通过这些来掌控星际大陆的命运!你耍了我们俩一辈子,今天也让我看看你被耍是什么样子!”
    镜子那边的声音微微颤抖,不知是气是怕:“你早就策划好了!你就不怕我让你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贺兰尘星嗤笑一声,“我早就已经万劫不复了!子夜蝶是地狱里的鬼,还用得着你来让他下地狱?”他说着那样悲哀的话语,深紫色的眼眸里却有火光在闪动,
    那声音彻底慌了:“不对,不对!你……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你杀了疏影那天起。”贺兰尘星冷笑,又忽然高昂起头颅,带着他高贵的骄傲:“从现在起,我说了算!”说着,他举起镜子一扬手。
    “啪”的一声,满地碎片。
    满地碎片,映着他残缺的面容,还有他残缺的灵魂。
    可就是这样,他依然要反抗。因为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坐上这象征权利的宝座,他要自由!可只有至高无上能给他自由!
    或许焚天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贺兰尘星在最后的最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正如冰兰绝没有料到,真相,是那样的真相。
    殊离抬手拦住了冰兰,她或许是在场唯一一个冷静的人了:“这并不是最合理的解释。如果您早就知道这一些,您完全可以去阻止他,根本不会有什么两难,除非——”
    “除非这是您临时的决定!”冰兰惊叫起来,猛然想起贺兰尘星日记里的话:“只有祖母是爱我的。当初我站在祭坛上,那么多质疑的目光,只有她不一样。我没想到,她会帮我,而且是以——”在祭坛上!她一惊,想起了关于贺兰尘星登基不死鸟现身的传说,也想起了召唤不死鸟的条件。
    原来……
    冰兰猛地抬头,注视着那位老人,那目光,仿佛要逼她把这一切解释清楚。太姥姥并没有说话,可她的双眸早已把一切坦白。那是什么样的神情?尖刀剜心之痛大抵如此了吧?冰兰只觉得看着那双眼,整颗心都要碎了。
    仿佛是沉默了良久,她才开口:“是。他登基之日,确实是我以血为祭,召唤了不死鸟。”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黎千祈突然跳起来,奔到太姥姥面前,哽咽着:“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终究,还是那个趴在她膝头的孩子。父亲的秘密加上惊天真相,或许他真的没办法坚强。
    “为什么?”太姥姥忽然像是忘了这一切似的反问,明明到了这地步,她眼底还是没有一滴眼泪。或许是早就流干了?那血呢?血早在她那晚看见小孙子贺兰尘星的时候就凝固了!他就那样看着她,眼里有想念,惊喜,还有畏惧。“祖……祖母。”她还记得他轻轻换她的声音,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可是那一次不一样!他的错误叫谁都无法容忍,就算她是老祖母,也没办法近乎偏执的疼爱他了。
    她的声音在颤抖:“我听见他叫我,心里就像有刀子扎似的,疼啊!可我还能怎么办?尘翼、小谨、小鸢还有疏影……他们都去了!只剩下他了,尘星,我再不救他还能怎么办?怎么办呀?”
    一刹那,冰兰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谁能想到,这位老人曾经经历过这样痛苦的抉择?贺兰尘星是有多狠心,竟然……竟然……
    冰兰看着她那经历世事变幻的脸颊——时间的冷酷并没有因为她出身的高贵而减弱半分。
    她仿佛看到,表盘上的指针颤巍巍地一动,风儿轻拂,一眨眼,她也曾经年轻动人的面孔便只余了红颜蹉跎。
    然而,她眉间竟是那样的痴妄!已然花白的眉轻轻一蹙,眼间便是风云际会!它不仅经历过烈焰灼天,还有寒冰万丈,辗转在光阴里,她还有什么牵挂呢?
    只剩下那些她心疼的孩子们了!她的鬓角和眉梢都已斑白,在时间的洪流里染了雪;那些纵横蜿蜒的皱纹,在一点点爬行……
    她唯独,就剩下这些孩子们了!
    那一年,她再怎么尊贵得高高在上也不过一位白发老者;那一月,一切如常,她丝毫没有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不幸;那一日,当千万斤的重担、千万年的苦涩一股脑全压在心头;她的眼泪,便如那苦涩的海,一下子干涸在了心头。
    冰兰暗暗握紧了拳头,不禁咬牙切齿:“贺兰尘星……干出这么卑鄙的事……你……你怎么还有颜面活着?”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朗朗笑声:“卑鄙?那夺人所爱算不算卑鄙?把人逼入绝境算不算卑鄙?改换容貌欺骗一国君主又算不算卑鄙?”
    殿门开了,照进一束刺眼的阳光。
    那身影,冰兰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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