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剑宫三人,这次可再也不敢不从了,提起了剑,望向北边,咬咬牙,毅然决然的去了。
刘扶风看着三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背影,总算少了那么几分怯懦畏死,似乎还有些许……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感觉?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必定是错觉了。
这三个孬货,若不是用剑如此逼着他们,把他们逼上了绝路,他们又怎可能生出如此胆气来。
山上修行,既注重天赋根骨,又注重机缘造化,更还注重着心性品质。优选劣汰,现今如何,是好还是坏,很大程度上就左右了将来的走势如何,注定着将来到底能走得有多远。
而这三人,天赋根骨平平,甚至说是属于那次劣之品,要说心性品质,也是贪生怕死毫无慧根,如此更加谈不上能遇到什么机缘造化了。将来之路,注定只会是越走越窄,若无宗门资源的鼎力支持,如果是在原地踏步也不是不可能,若是能侥幸铸造出一个粗略剑炉来,进阶了剑师,怕不是得连下辈子的运数尽皆用尽了,方才能有此结果。到底,还是大道无期了,或者说,甚至连那大道的边边角角,都触摸不着。
不过,三人今番随他进入此处,若是自己真能将这档子事情解决了,替他们后楚解决了一个大患,出去之后,自个儿必然能得到一份颇为丰厚的报酬,而他们三人,若是没死,自然也能得到诸般好处。
然而,可笑的是,他们却没能想通如此关节,事到临头,他们尚且还摆出那么一副胆怯心性来,如此劣根,令人观之,不觉心生厌恶。
这样胆小无能,还不如早早绝了修行之路,回去家中,安稳度日,好好的去做个田舍翁,岂不美哉?
虽是一无所有,但是,好歹性命无忧不是?
省得如现在这般,走上了于他们而言是皆为两难的道路。
或是与妖魔交战,然后被妖魔围杀而亡;或是退却逃亡,被少年一剑杀死;又或是……与少年拼命,还是被一剑杀死。似乎不管走上哪一条道路,迎接他们的,都只有死亡,只是死法不同的区别而已。
……
三人赶到了城门之下,往外一看,只见天上地下,茫茫一片,尽是妖魔!
深深的绝望遍布在三人的脸色。
“李……李师兄,怎,怎么办?”高光阳看着城外那一眼望不尽的妖魔大军,全身哆嗦的问道。
李季的脑中也是一片空白,恍恍惚惚的说道:“还……还能怎么办,前后左右都是一个死,我们若是逃了,必死无疑,只能出手尽力撑下去,给那刘扶风拖延时间了,说不定,我们还真有一线生机!”
刘胖子听了,却只是摇头:“完了……完了,今天我们师兄弟三人的性命,算是彻底搁在这了。”
听到他这么说,只听那高光阳一声惨呼:“我不想死啊,我还未跟朱小师妹表露我的心意呢!小师妹都已经心仪我许久了!”
刘李两人,亦也是一脸悲切,不过,两人在悲切的同时,相互对视了一眼,亦又同时默默将眼光投向了那高光阳,心中暗暗腹诽:呸,就你这寒酸的衰样,那位如花似玉的朱师妹,瞎了双眼会看上你?做梦吧。
三人的心湖之中,蓦然传来少年的声音:“你们三个蠢货,再多废话,那妖魔就要进城了,到时候,你们就等着落下与城中这无数尸体一样的下场吧!”
三人一惊,连忙振作起来,而就在此时,面前已然也有一头独角妖魔,四蹄狂奔,当先冲了过来。
……
妖魔之属,也可称作“魔族”,与人族一般,亦是这天下众生芸芸之一。虽说是妖魔,然而此一说,却不过是人族修士对非我族类的异物族类的笼统称呼,实际上这两字,包括的却是千年前已然在世间了无踪迹的“妖族”,以及世代与人族交恶,作孽无数的“魔族”。不过,由于“妖族”早已消失许久,不见踪迹,所以现在如此称呼,大抵也只是单单指那“魔族”而已。
魔族的来历悠久,与妖族一般,是自人族未兴之时就存在于此处天地之间的,天生嗜血好战。低阶的魔族拥有灵智,然而却低弱亦如猛兽,而高阶魔族,却拥有着强大的法力神通,战力尤其强绝。
在人族扎根九洲之时,曾经还为此与魔族发生过数场恶战,诸多的修士大能前赴后继,将那众多的高阶魔族拼杀铲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却也终使得魔族伤亡惨重,逐渐衰败,是以才有了人族如今雄据九洲天下的鼎盛局面。而魔族曾经也一度被人遗忘,以为它们也和那妖族一般,消失殆尽了,直至如今,后楚上汤郡的妖魔突然横空出世,这才让世间修士渐渐回忆起来还有这么一个族类。
低阶妖魔,大体与世间走兽飞禽相差不大,然而种类和造型却多是常人从未见过的,若说观其印象,唯有用“狰狞丑陋”四个字来形容。
而魔族体内流淌的血液,也与人族的大相径庭,却是暗黑色的,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只见此时北城门下的三人,他们现在所穿着的,由镇剑宫统一分配予门下弟子的青翠长袍,原本穿在身上说不尽的仙风道骨、一身缥缈气质,而今却是粘粘稠稠、青衣变了黑衣,还满是恶臭气息,令人望之闻之,十尺以外,早已止步,绝不会再想靠近半分。
三人如此模样,却已然是不管不顾了。
在三人面前,交手十数回,妖魔无数,而三人左右身旁,以及脚下四周,却也倒下了数十具尸体,他们此刻仍在尽力挥剑,与四周来犯妖魔血战着。
不得不说,即使是再贪生怕死之人,若是到了拼命之时,所展示的威力,依然也是不容小觑。
只见三人所站之位置,相互之间,却隐隐成了犄角之势,互攻互助,三柄长剑如此使出来,却也颇有灵性巧变。每每有一人出剑击中妖魔之后,便有旁人会紧随补剑伤其要害,又或是左右有妖魔进攻之时,那被攻击之人却不回剑自守,反而是极为放心的交予另外两人来防,自个却连连出剑,剑如疾风劲雨,数剑之下,亦又是一头妖魔做了尸体。
只见三人攻守连连转换,出剑协防之间,配合默契,却有那么一丝风生水起的意思。
这镇剑宫三人,遭受妖魔围攻,逼急之下,却是将自家宗门那套组合剑击之阵给使了出来。尚幸三人平日间虽说颇为怠惰松懈,但是对于这套组合剑阵,使出来时却还是极为熟稔的。这也得亏了他们镇剑宫每日里皆有组织门下弟子对此多有演练,特别是像是三人这般资质平平、又实力不济的弟子,更是重点操习对象,怕的,就是以防会出现三人如今这般局面。
那位创作出这门剑阵的镇剑宫祖师曾经还这么说过一句话:“一人势单成绵羊,三人作虎搏狮狼。”说的即是这门剑阵之妙用,单人不得力,而三人可成势,实力却可成倍增加,于他们这些外出历练的弟子来说,若遇到极大的凶险,结伴使出这么一套剑阵来,无疑是一记保命手段。
而这门剑阵,名字起得也着实简单干脆,就叫作:虎势!
如此名称,光听前面两字倒感觉颇有气势,不过,待得后边再加那么一个“阵”字,这么一念下来,就总感觉,实在是有些不搭……不过,名字如何,却终究只是其次的,实用如何,却才是至为关键。
李季瞪大着眼睛,仔细的留意着四周所有蜂拥而上的妖魔的所有动作,体内的一口气机流转不息,一撇头躲开了一头模样看似猿猴一般的妖魔手中利爪,右手一剑递出,本想直接刺入它的胸口要害处,没想到却刺偏了,是以没能一剑将它杀死,只是重伤而已。出剑之后,他迅速的拿眼撇了左边一下,余光一触,他猛然一惊,赶忙将那长剑拔出。
那头妖魔胸中随着长剑拔出而不断溢血,它疯狂尖叫着,却被身后蜂拥的同伴给挤了开来,瞬间便看不见了身影。
李季的左边,是刘胖子,此时他也在奋力拼杀之中。
一个有着人形,满身长毛,双手却像是两把利刃一般的妖魔,趁着混乱之间,它其中的一把利刃却突然从斜下里往刘胖子的右边腹下刺去,措手不及之下,刘胖子亦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却是让李季给刚好看到了,是以他连忙抽剑出来,想要替他挡下。
然而,却还是慢了半拍,心有余而力不足,待得他的剑尖堪堪触到那妖魔的利刃之时,却已然听见了刘胖子的痛呼声传入耳中,然后一丝鲜红的血液便从他的腹部顺着那妖魔的利刃缓缓流出,然后凝作一滴,滴落在地上,却被淹没于四周茫茫多的暗黑色妖魔血液之中。
“胖子!”李季高声喊道。
那刘胖子倒是显出了几分硬气,先是一剑将那偷袭的妖魔给杀了,将那把插入其腹中的利刃拔出,顿时间鲜血淋漓,然后立即又用剑隔开另外几头妖魔的攻击,这才来得及倒退几步,用空余的左手捂住伤口,暗吸了几大口气,一瞬间,眼眸中又有几分无神。
李季边打边靠近刘胖子,好不容易才得空看了他一眼,担忧道:“胖子,你怎么样了?”
刘胖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挨上的这一下可真的是痛极了,即使是用手捂着,也挡不住其中的鲜血溢出,他茫然道:“李季,我是不是要死了?”
话还未说完,两人便听到了身边高光阳传来的惨叫声,立时转头望去,却见他居然被一头巨大如牛一般的妖魔给扑倒在地了,他身边的其他妖魔立即一拥而上,不断对其抓扯撕咬,而他那手中之剑,早已掉在了一旁,以他剑士之境,却只能不断发出惨呼。
李季赶忙挥剑,趁那些妖魔注意放在高光阳身上时,将它们一一刺伤或是刺死,待得杀死了当先前面几头,那高光阳身前才有一点点空当,刘胖子赶忙也将手中的剑扔了,上去搭把手,一手捂着腹部,一手将瞬间已是满身伤痕、血迹斑斑的高光阳给拖了出来。
李季一人持剑在前,暂且对抗。然而其余两人尽皆负伤之后,那组合剑阵自然就已经宣告破裂了,就单以他一人之力,要想对付这成百上千上万的妖魔,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人一剑,眨眼之间,连他也被几头不同模样的妖魔抓伤,胸口上落下四道鲜红的爪痕。
北城城门,左右宽约四丈,可并行车马数辆,若行人并排而走,可容十数人通过,而若是体型更为巨大一些的妖魔,至少也可并排过去七八头。
三人虎势阵被破之后,那些妖魔便再无阻拦,不但将三人紧紧包围在了一起,更还有为数众多的妖魔往城中跑了进去。
李季三人看着四周将他们围困得彻彻底底的妖魔,看着它们以人族观感来说是极为恶心又丑陋的身躯面貌,看着它们锋利的爪牙以及自它们口齿间不断流出的唾液。
蓦然生出一种感觉来。
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寒意自三人的周身流窜,他们的脸色俱都一片灰败,恐惧与绝望再次弥漫在了他们的双眸与神情之中。
在历经过方才一时间的胆气之后,面对着如此情景,怯懦畏死的心性,又再次回归到了他们身上。
只见那李季,惶恐的看着面前那头猪头猿身,双手满是锋利爪子的妖魔,却也正是它在他胸前抓出的那四道深邃见骨的爪痕。他眼看着那只爪子,缓缓的再次朝他伸来。
三尺
两尺
一尺
……
李季似乎已经能看见身前爪子一寸一寸刺入他左前胸心府的情景,此刻间已然被吓得眼泪鼻涕尽皆流了出来。
他突然紧紧的闭上了双眼,竭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的高喊道:“刘师兄,救命啊!我不想死!”
距离着三人到了这北城门开始到现在,仅仅过去了半柱香时间。
没有回应……
李季的胸膛,已然接触到了那爪子的锋利尖端,隐隐作痛。
他将眼眸睁开,抬头仰望,穿过了那些妖魔丑陋的面孔,看得见的,是北城门门洞的顶上,目光已然涣散,眼前似乎化作了模模糊糊的一片。
尽做梦幻。
彻底心死。
……
“噗”
李季身体颤抖了一下,感觉到了有异物刺入身体,然而刺的却并不深,他突然一愣,连忙定眼一瞧,只见那头妖魔已然直直的倒了下来,整个躯体将他给压住了。
动弹不得。
他尚且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看见,那头妖魔的头颅上,却有一道尖尖细细的伤口,黑血汨出。
他赶紧转头四顾,只见他们三人四周的妖魔,却都在这个瞬间,尽皆倒下。
局势,突然间又发生了转变?
看向负伤的刘胖子和那个满是伤痕血迹的高光阳,三人眼中,不约而同的闪露出惊喜和希望来。
却见那蜂拥而来的妖魔,此时突然又尽皆不要命了一般,往外疯狂逃窜,似乎是在城中遇到了什么令它们极其恐惧的事情一般。
紧接着,三人便忽然看见了,城门上边的天幕之上,已然泛起了一层紫光,宛如一块幕布一般。
只是他们却不知,他们所看见的仅仅只是边沿一角而已,实际上,如今渚城的十里以内的天空,却尽皆被那紫色光幕所笼罩了。
光幕之下,是数不尽的妖魔,在逃窜着。
只见紫色光幕突然一闪,然后,“哗哗哗”的落下了无数把紫色飞剑,声势浩大,如同一场狂风暴雨,数量之多,数不胜数!
只见那仍在四处逃窜的成群妖魔,在这浩瀚剑雨面前,便如被割麦子一般,一倒一大片,纷纷被飞剑刺死,就如同一具具刺猬一般。
尚且不超过盏茶功夫,剑雨还在下着,而十里之内,却再无一头妖魔活着了,尽皆死光。
天地之间,再无他物,独独唯余: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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