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意外。
看向少女,问道:“有什么事么?”
刘月看着他,道:“有。”
“那,进来说?”周九剑侧了侧身,与她说道。
总不至于,两人就这么杵在这门口上说事吧?且不说少女要与他说的事情是否重要,能不能让别人听到。即使是无足轻重,两人这般样子,也不太合适。
不过,公然邀请人女孩子家进自个房间内,还是这深更半夜的,若让人看到了,也不好。
刘月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迈步进来。
周九剑于是将门悄悄的关上。
转过身来,发现她已经坐在了桌旁,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烛光映衬在她的面颊上,仿若是在散发着一道柔和的光芒。
桌上还摆着一壶店小二方才拿上来的热茶,少年在两人面前分别摆好茶杯,然后都倒上了一杯茶,随即才在刘月对面坐了下来。
望向少女,而后再道:“所以说,是什么要紧之事么?”
刘月看了看眼前热气腾腾的淡茶,又再看着他,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使得周九剑有些摸不着头脑。
猜不透她这番表示,究竟是什么意思来着。
少女朱唇轻启,道:“我要说的,是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周九剑眨了眨眼,道,“是不是,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刘月望向他的双眸,面容上带着几分严肃,道:“对。”
少年闻言,亦也随之肃容说道:“我也觉得,那老槐大有古怪,如此莫名其妙相邀,非福非祸,以他那般半剑圣之境尚且还需要我们这般剑师剑士的帮忙,想想就极为的不可思议,所以,后边必然隐藏着大阴谋来,我们可绝对是沾之不得的。”
少年可能没想到,此番话倒还真让他说了个正着。
不过,刘月却又摇了摇头。
周九剑一愣,轻皱着眉头,疑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那,就说说你的看法吧。”
少年如此说,刘月却没立即答说,而是突然取出了一只琉璃净玉瓶,然后从中倒出了一粒金色的小药丸至手心,随即便闻到了一道淡淡的清香。
刘月将药丸递至少年面前,淡淡道:“疗伤药,吃了。”
少年一看,原本想推脱说“不要”的,不过一转眼看见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想来肯定也不会再收回去了,是以,也只好接了过来,二话不说,便将其倒入口中吞服。
少年对她,自然是极其信任的,既然她都说是疗伤药了,那自然也就不会再生出是不是毒药之类的怀疑了。
实际上,少年根本也没多想。
待得将这颗药丸吞下之后,周九剑便感觉到,体内似乎有着一道清流在流淌着,诸多伤势纷纷减缓,连同气府气机,亦也随之变得平缓了下来。
只感觉到一阵舒适,这颗药丸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显现了出来。
只是,还没待少年再好好体会这颗药丸的好处,却听见了少女颇为冷淡的声音传来:“我今晚要说的,与那老槐阴谋无关。打也便打了,亦也无多大要紧,至于它那机缘一事,更是可有可无。我想说的,却是你今日所行之事。”
周九剑闻言看向刘月,这才发现,她的面容神色,与平常相比,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娇容似冰,一脸冷漠,却是只有她在与人对敌,亦或是动怒之时,才会显现出来的。
有些不对劲呀……
怕是,有什么地方惹恼了她了?
少年这么一想,便有些忐忑,也实在没想到少女突然间转变得如此之快,在递药给他之前,明明还是好端端的吧?
然而,这都是少年的错觉。
周九剑有些谨慎的问道:“呃,那个……我今日,有哪里做错了么?”
少女冷眸一望过来,便感觉空气突然间一凝,少年的内心立即就紧紧一揪,连得呼吸都赶忙放慢放低了几分,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你想想。”刘月便只吐露了这么三个字来。
周九剑于是在脑中不停回顾,绞尽脑汁,却想不明白,自个儿到底是哪里做错了。难不成,是凤凰仙剑落下来时,他为了顾及曦曦的安危,于是做出的那番动作,被她看在眼里,被认为是轻薄之举了?
但是,总归不至于为了此事大晚上的敲门来此兴师问罪吧?
嗯,还先是给了自个儿一颗十分奏效的药丸,莫不是,先礼后兵?
少年不太确定,索性摇摇头,道:“想不到,要不,你说吧。”
刘月一脸认真的看向他,道:“为什么,你要在受伤之后,还非要启衅于那株老槐,说你还有一剑,仍可与其一拼?”
周九剑愣了愣,没想到她竟然说的是这事来,随即笑了笑,道:“那时候,我确实是还能使出一剑呀,而且,据我估计,威力还极为的不同凡响,虽然或许会留下一些后遗症,但是总归问题不大。”
看着少年仍是露出着这副神情,却引来了少女越加的气愤,声音也更加冰冷,道:“那你可想过后果么?若是那株老槐没有与我们说和,而是继续打下去,你拖着这一副受伤之躯与那老槐换上一剑,即使你能将其重创,固然你这一剑很强,但是,之后呢?你,会怎么办?”
末了,少女仍是一脸冷漠道:“你想死么?”
你想死么?
少年的心中,给出的答案,自然是不想的。
只是,倘若循着少女所说,而自己因为先前说出的那番话以及做下的那番举动,所迎来的结果,必然又会真的就是这般……
他突然间陷入了沉默,心中默默思量。
半响,他突然抬眸望向少女,道:“那时候,我是想帮你来着的……”
听得少年这番如若执迷不悟的言论,刘月更加冷声道:“休要找这般借口,你心中自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番话来。”
周九剑一怔,脑海中的画面不断的闪过。
而后,他自然回忆起了,自己是因何说的那番话。
却是,那株老槐,先前所说,将他击飞时,是留了几分力道的,因此将他惹恼,又或是说这番话使得少年面子上过不去,之后便无异于逞强一般说出之后那番话语。
脑子一热,便将什么都给忘去了,满脑子都只有冲动之举。
待得如今再一重复回忆,少年不禁为自己当时之举感到羞愧难当。
实在是,太过愚蠢了。
“是我错了。”少年有些难堪的低下了脑袋,默默道。
刘月并没有因为他说出了这一句话就饶过他,继续道:“先生吩咐我们到南边的黄泉洞天修行历练,亦是寻求机缘,而今尚且行不过十之三四,你便想着身负重伤,亦或是干脆就此丢了性命,然后让先生把你带回青云山中,随意找一处地方,将你埋葬了么?你可记得,当初上山之时,你向先生所求的大道,以及你说过要为你爷爷报仇之事么?你可曾想过,若是因此而丧失了性命,你所求的这一切,岂不是尽皆做梦幻泡沫消散了么!你究竟有没有好好想过?我们是剑修,而不是莽夫,书上亦说,凡事皆谋而后动,方能保得自身无虞。可是,你呢,你有想过么?”
平日里颇少有言语的少女,一气之下,却说了如此多,但也足见,少年在她心里面的重要性。
若是无足轻重之人,自然不会如此费言,由得其自生自灭便好。
桌上的热茶渐冷,早已不见热气冒出。
刘月这一番话,却是说进了少年的心中。
便见,周九剑突然沉默起身,在刘月的目光注视之下,少年挺直了腰板,然后也在注视着她,随即一弯腰,朝着少女行了一礼。
“今日之语,我必然谨记于心。下次,定然不会再犯了。”少年一字一顿说道,面容亦是十分坚定。
就听周九剑再道:“今日之举,确实是我做错了,只因那小小面子关系,就意气用事,险些酿成大祸。”
少女却是没想到,少年蓦然之间却向她如此庄重行礼,不由感到万分意外。
面颊上腾的一红,随即又迅速收敛起来。
少女强装着冷冷道:“你……好自为之!”
而后又站了起来,一步做两步,走到门边,开门,之后连门都没给少年掩上,径直回到了自个房中,“砰”的关上了门。
桌上的热茶已然凉透,两人方才却是动都没动。
周九剑看着刘月离开后,才又缓缓的坐了下来。
心中所想,自是反思自个今日种种。
一再回忆,只觉得亦是一再的愚蠢。
心中暗恨,自个儿怎么会生出做出这般念头举动来。
心下沮丧无比。
然而,少年有所不知的是,这,大抵也是少年人必然会有的心性与行为。
只是,对于他来说,如此之举,却实在是做不得。
却无有给他任性的机会。
一步抉择,行将踏错,则万劫不复。
反思许久,少年才将门重又关上,复熄灭了油灯,摸黑回到榻上,盘腿疗伤。
对于少女今夜特地登门与其述说诸般,周九剑的内心自是尤为感激的,是以他也才会对她行那般礼数。
非是见外,而是实在是干系重大。
若是少女没“点醒”他,可能,他如今或许尚且还是仿若梦中,亦不会思过自省。则下次必然再犯,一次两次,终究不会次次都如此幸运,等待他的结果,不言而喻。
少年心中暗自警醒。
……
一夜无话。
隔日清晨,少年缓缓睁开双眸。
他一夜未眠,都在榻上运转法诀疗伤,不过观其神色,却是尤为精神抖擞。
从榻上下来后,便拿起梧桐木剑,在房中独自练习每日功课。
二十遍游龙剑法。
不过,由于自个目前还是有伤在身,是以他并没有提用体内的气机,而练剑的速度亦是颇为缓慢,就像是老朽家翁在舞剑一般。
即使如此,少年的一招一式仍是十分严谨的,没有丝毫遗漏错误。
经过昨夜一夜的疗养。少年体内伤势虽然没有好全,却也无多大碍了,只需之后几日再疗养一番,估摸着也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想来,他体内伤势能好得这般快,大部分功劳,却是要算在刘月给予他吞服的那颗药丸之上,简直是事半功倍。
估计,那颗药丸定然也是价值不菲的,要不然,怎能起到如此显著的疗效来。
可见,刘月待他,从来都是极好的,便连同得少女昨晚专程来与他说的那番话一样。
想到如此,少年心中仍不禁有些心热。
待得他将二十遍游龙剑法练完之后,忽然间,门房外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
少年一听,心中一估摸着,必然是曦曦无疑了。
随即开门一看,果然,迎面就见着了一张宜喜宜嗔的漂亮脸蛋儿来,少女今日,则是穿着一袭粉红棉袄,宛若一朵争艳桃花。
“喂,木头,早呀!”曦曦看着他眯眼笑道。
周九剑亦是一笑,感情她是要叫定了自己这么一个称呼来了。
不去多管,一看曦曦身后,站着的则是一袭黄衫的刘月。
看她的面容,似乎还颇有一些冷意。
少年对着她亦是一笑,道:“早!”
少女脸色蓦然掠过一抹赧颜,不知为何。
她看了看他,随即微一点头,而后当先往楼下那边走去,抛下两个字:“走了。”
少年愣了愣,随即跑入房中:“马上,我收拾收拾。”
曦曦则朝他做了个鬼脸:“哼,磨磨唧唧,懒木头!我先走了!”
说完,她亦是跟着刘月走了下去。
周九剑在房中一阵收拾,然后搭好梧桐木剑,赶忙走下去,才看见,原来两人仍在大厅中等着他。
三人与那掌柜的结了客房,在掌柜的一连迭的恭送下,走出客栈去。
今日无雪,亦是大好天气。
却见,大街之上,有数列黑甲士卒,源源不断行过,将这渚城的整条大街都给占据了,自北向南。
一大早,却是赶上了一支大军自城中经过。
排成长龙的黑甲大军,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人势之众,亦不知多少。先行的步行士卒,皆持刀配弓,徐徐前进着,而后则有一大队持矛士卒,全身覆甲步伐沉重有序,擦得发亮的矛尖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熠熠光辉来,极为耀眼。
三人站在客栈门前,看着这支大军经过,有些大开眼界。
这便是,那个打下了这大泽北部十多国的神秘锐甲?
远处大街上忽而传来一连串高亢吆喝声,而后是如同密集鼓点般的马蹄声。
少年三人,本欲要走。
只见得,那大街远处的骑军突然而至,三人正巧不巧,刚好将道给挡住了。
周九剑一转眼,就见得一匹矫健黑马,其上坐着一名黑甲骑士,迎面而来,其后,则是十数骑紧紧跟着。
数十丈的距离,对于一名骑士,对于一匹四蹄狂奔的马儿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闪开!”只听得那名骑士高声喝道。
那匹黑马却不见半点停下之意。
少年心下立时感到一阵不喜。
步伐往左挪了一步,只见得曦曦与刘月却是如他这般,三人仅仅让出了一道仅容单马过去的距离。
而且,还十分的考验着马上骑士的技术。
这一幕,街上有序前进着的众多士卒,亦看在眼中。
众目睽睽之下,便见得那名骑士转瞬即至。
覆身黑甲,面部之上,则是戴着一副半覆面的面甲,只露出一双精芒外放的眼眸来,而他手中,则还持着一柄长枪。
忽听到一阵“希律律”的声音传来,马蹄齐疾,眼看着这匹黑马如若势不可挡一般,来到三人面前,则突然随着这名骑士猛一拉缰绳,双腿夹紧马腹,这匹黑马随之人立而起,而后发出一声高昂的嘶鸣声。
少年就看着眼前黑马前蹄骤起,后蹄则倒退了两步,随即才又落下,马上的那名骑士,左手松开缰绳,右手一挥舞长枪,呼啸一声,枪尖一抖,便指了指他,又缓缓的移向曦曦和刘月。
长枪再稍稍往前递去,那枪尖,自然可以刺到三人任何一人。
黑马从鼻子扑哧扑哧的喷吐出气来。
周九剑皱了皱眉头。
骑士之后,那十数骑亦也纷纷到了他身后,一番旗帜飘扬,绣着一只怪鸟。
“大胆!”骑士身后有人高喝。
骑士摆了摆手,却示意他们勿要多言。
只见他却自个将那半覆面的面甲缓缓摘下,而后露出了一张极为年轻英俊的面容。
周九剑一看,倒还有些吃惊。
锐利的双眸,稀薄又宛若刀尖的斜眉,高挺的鼻子,再配上一张看似浅薄的嘴唇,构成的,则是一副冷酷而极具魅力的面孔来。
看他年纪,并不大,似乎与三人这般年纪相仿,浑身都透着一股英气逼人的气势。
像是一名少年将军。
只见他的面容神色上,却毫无一丝感情波动。
他看着三人,而后淡淡说道:“你们,想死么?”
长枪枪尖,似是闪过一丝银光,寒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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