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韵回头,焦急的看着慢吞吞坠在她身后的荀语,急得直想将她拽着跑。“小语,你快些。”
京中多富贵闲人,没事儿打发时间,就各种勾心斗角和赏花游宴。
此次不知是哪位贵人——叶小韵有说,荀语未认真听——设下赏花宴,叶小韵觉得荀语鲜少出门,怕她闷坏了,就几乎强行将她带来出来。
叶小韵不知,她成功将荀语拉出去,让多少人大吃了一惊。
秋季非最佳赏花季节,不过对于这些悠闲无比的贵人们而言,赏什么花并不重要。
桂花飘香。
鹅黄小花与翠绿渐次交替,走过这一片,路边植着几排凤仙花,芙蓉菊似是迷了路,有几株挤在其中。再往里走,花若蝴蝶的文心兰、吊钟海棠、木芙蓉、金凤花……还有颇为珍贵的鸳鸯茉莉。
这些花花草草数十种,一眼看去,恍若世间还春。新泥未干,这些稀罕的不稀罕的,都是为此次赏花宴特地移植过来的。不能移植的,干脆连带着花盆一块儿带来,由匠人精心设计摆设。人工之下,夺了一番不逊于自然生长的、精致又野趣十足的万花美景。
花团锦簇的中央,设有一座八角亭,飞檐下挂着几块写着美好企盼的方形木牌,下面坠着铃铛和流苏,随风作响浮动。
一些贵女结伴成群在附近赏花,更多的则是聚在亭里亭外。
亭子不大也不好,可一个人却占了一大半的空间。非是此人霸道,乃因身份极为尊贵,纵有人想要亲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资格。
“诶,她们怎么在这?”叶小韵看到亭中坐着的女子,微微一怔。
隔着不远的距离,荀语与亭中尊贵至极的女子对视。
与上次见到的不同,未着盛装华彩,婀娜多姿的身子罩着贴合时节的鹅黄衣衫,阳光洒落在广袖上,有淡淡银光反射。裙摆百褶,静看如怒放秋菊,动时如无数黄蝶飞舞在群花之上。
叶小韵扯了扯她的衣摆,快步走上前,跪在八角亭台阶之下。“臣女叶小韵,请月贵妃娘娘、明嫔娘娘贵安。”
她勾着头,微微回首,焦急的朝荀语示意。她虽大大咧咧,却非掂量不清轻重的人。虽不知大昭最为尊贵的女人为何突然来这里,但不论原因,不能忍怒她是绝对的真理。
荀语向前走了几步,缓缓弯下膝盖,“臣妇见过二位娘娘。”
月贵妃稍有愕然,抬了抬手,“起来吧。今日本宫贸然前来,本就扰了诸位雅兴,就不用将就这些虚礼了。过来坐。”
已被贬为嫔的原明妃娘娘似笑非笑,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口才放下茶盏。“姐姐,之前陛下寿诞时,郡王妃去过潋华宫,听说她当时并未行礼啊。现在倒是挺乖的,就是这礼行得不伦不类。”
论品级,贵妃为正一品,郡王妃为正二品,但月贵妃乃封号贵妃,又得陛下盛宠,与一般的贵妃尊贵许多,荀语却无诰命在身,又是地位极为尴尬的晏珵之妻,故而二者碰面,荀语当行跪礼以表尊重。
明嫔虽不如月贵妃聪慧心稳,可眼力却很不错。
荀语虽看似跪下,实则膝盖并未真正落地。只不过有裙摆遮掩,表情也还算敬重,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可想瞒过她们,简直痴心妄想。
月贵妃淡淡睨了明嫔一眼,后者一怔,不甘不愿的闭上嘴。
“许久未见,郡王妃变了很多。”月贵妃感叹了一句,又转移了话题,“近来京中发生的事太多,谁也不知道这天究竟什么时候会变。今儿个听说你们在这聚会,本宫闷得慌,也来凑个热闹,没想到能在这见到郡王妃。”
见荀语垂眸不语,月贵妃也不觉得尴尬气愤,又说:“不知不觉,这秋日也快走到尽头,一想到冰寒冬日,本宫这腿,就有些疼。听说郡王妃精于医道,不知能否为本宫诊治一二?”
荀语抬眼,一双眸子如琉璃般清透。“不知是何人告知的娘娘,为何臣妇不知自己善医了。”
她们说话时,其他人早在月贵妃贴身侍女的示意下,假装赏花,离开了八角亭。叶小韵心下担忧,不停地回头看向亭中,却被身旁的贵女拖向了更远处。
“呵,本宫最近见晏郡王身子好了许多,却不见有医者出入郡王府,便以为是郡王妃的功劳。如此看来,大概是本宫弄错了吧。”月贵妃忏愧一笑,“郡王妃不会怪本宫随意臆测吧?”
“郡王早些年伤了根基,这些年看似平常,不过是当年运道不错,遇上了一位大夫,才勉强撑到了如今。人有金玉其外,自然也有看似平常却内里一团沉疴的病人。”荀语淡淡说:“至于娘娘说的臆测,臣妇倒是听不懂了。”
“听不懂没关系,本就是本宫的胡言乱语。”月贵妃挽了挽衣袖,说:“当年本宫随同陛下外出,受了点伤,落下了痼疾。宫中的太医虽多,可有真本事的,却寥寥无几。方才郡王妃说的那位大夫,能保晏郡王那么多年,想来也有一些本事,不知郡王妃可否将这位大夫介绍予本宫。”
“娘娘不知道他是谁?”
月贵妃笑说:“本宫若是知晓,为何会忍耐到如今?”
“是吗。此人四海为家,行踪不定。娘娘若是急需,不妨着人寻找。”
“本宫虽不耐痼疾,却不想为了一己之私劳累他人。而且……”月贵妃一叹,“如果能找到这位医者,本宫的病倒是其次,说不定能从阎王爷手里将晏将军夺回来。哎,本宫在说什么呢,等得知这个消息后,晏郡王会比其他人更急切。”
晏将军?!
荀语一怔,如今能称呼为晏将军的,只有晏珒一人。
月贵妃惊讶,“怎么,郡王妃还不知道此事吗?”
月贵妃也不卖关子,浅啜了口茶润了润唇,继续道:“去岁夜娄国犯境,晏将军奉圣命前去镇守。晏将军巾帼英豪,回去后不久,就击退了来犯敌军。如今正值收获季节,不论大昭还是夜娄国,都忙碌着收获。尤其是夜娄国,这个时节他们最重要的事,就是储存过冬的粮食。可不知道为何,夜娄国竟突然夜袭边境,虽堪堪抵御住,仍是死伤惨重。”
“此次率兵来袭的,是夜娄国二王子夜蜂。想来,他本想借夜秦国之手羞辱大昭,却自取其辱,恼羞成怒。只可怜晏将军,为夜蜂针对……本宫听说,夜蜂不惜以人肉为盾,千军万马中想夺晏将军性命。幸好上天垂怜,晏将军虽身受重伤,好歹暂时保住了一条命。为免军心动乱,人心惶惶,陛下压下了这件事。不过晏郡王应当知晓了此事。只希望他能早早找到那行踪诡秘的神医,能救得晏将军一命。”
“只是本宫有一事不明,夜蜂此人虽心狠残忍,喜怒不定,却非无智之人。可他为何会如疯了一般,不计代价想要击杀晏将军。就仿佛……”月贵妃顿了下,意味深长的看着荀语,“他们有深仇大恨一般。”
荀语说:“娘娘若是知晓原因,还请明确告知。”
“呵,本宫不过后宫妇人,所知晓的不过因陛下烦恼,才听了几耳。这些事本不该提起,不过郡王妃也算是当事人,说与你听也无妨。至于其他的,本宫所知并不多。若是以后,郡王妃有机会得知,还望不吝告知。”
天色渐凉,桂花的香味越发幽谧。
被迫当了许久的哑巴和壁景的明嫔不满地嘟着嘴,“姐姐,你为何对她说那么多?这女人我越看越胆寒,恨不得将她那双眼睛被挖出来。你说,为什么她的张了那么讨厌的眼镜?”
月贵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真的很好奇,同样的父母,同样的教养,为何她这妹妹,就这般蠢呢?果然是一种米养百样人。
不过,月贵妃也有同样的感觉。
荀语的眼,仿佛能看清楚人心诡秘,所有的肮脏污秽,都无法在她眼瞎藏住,真的是太讨厌了。也难怪,李胭那个蠢货,根本控制不住她。
月贵妃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一个嚣张跋扈、骄纵任性、心思恨毒、只有一些小聪明的女人,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这晏府……还真是令人好奇啊。
“姐姐?你在想什么?”
月贵妃笑了笑,“你说,晏珒这一次,还能不能活下去?”
明嫔转了转眼,不确定道:“应当是活不了吧。姐姐不是说,晏珒的内脏破损严重,除非有神仙降世,否则根本救不了。夜蜂此人虽然讨厌,这次倒是做了件好事。晏珒早就该死了,好好的女人,不嫁人生子,非要去从军,还连累其他无辜女子被骂,真是丢尽了我们女人的脸!”
啪——
一巴掌狠狠甩到明嫔脸上,她捂着脸,瞪大眼,愕然不已。
“姐姐?”
月贵妃冷冷笑着,“你可知,晏珒一死,边关会有多少无辜的人丧命?你啊……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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