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嫔回到自己的宫中,压抑了怒火几乎快要凝成实体。
一个宫女战战兢兢,越小心越容易出错,不小心踩着了裙摆,狠狠摔在了地上。温茶溅洒,有几滴沾湿了明嫔的披帛。
明嫔盯着披帛看了会儿,展露一个极为明媚的笑容。红唇轻启,寒入骨髓。“不知尊卑,拖下去,杖毙。”
宫女绝望,满目恐惧的求饶着,却被太监如拖破布般拖下去。
大宫女弋儿忧心道:“先等等。娘娘,就饶过她一条贱命吧。一个卑贱宫女不足为惜,若是连累娘娘的名声,就得不偿失了。”
明嫔不甘心,脸颊还残余着被打后的火辣之感。更令她感到羞辱愤懑的是,她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自己动手。
弋儿朝太监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将人带下去。她折回桌边,重新取了一盏新茶,递给明嫔。“奴婢知娘娘委屈,可如今局势迫人,还望娘娘稍作忍耐。只要忍过着一段时日,凭娘娘的容貌聪慧,又何愁不能重得圣心?”
明嫔不傻,冷笑道:“后宫这么多女人,除非她愿意,哪个能从我姐姐手里分得几分圣眷?这次她摆明是不想再拉我一把,我又何必再听她的话,做个温柔贤惠的可人儿。”
“娘娘此话差矣。娘娘你本就温慧可人,您如今缺的,只是时机而已。”
明嫔看着她,“什么意思?”
“恕奴婢斗胆讳言,娘娘,您没看到自己的优势。您正值芳华之年,有着其他娘娘没有的优势,只要您愿意忍耐一段时日,等陛下的忘记先前的不快,再徐徐图之,未来可期。”
“那,那我该怎么办?继续去讨好姐姐吗?”明嫔很是反感这个提议。
“奴婢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你快说。”
弋儿道:“方才奴婢说的时机,并非是让娘娘耐心苦等。娘娘试想,若是贵妃娘娘出了什么差错……届时,娘娘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放肆!你是让我去陷害姐姐吗?本宫虽不满姐姐的霸道,可她如果被陛下厌弃,我难道就不会受连累吗!”
弋儿并不忙着解释,反而道:“娘娘,若是晏将军重伤垂死的消息传出去,会如何呢?”
明嫔一怔,这个消息一直被压着,后宫中也就她们姐妹知晓。花会上,也只说给了晏郡王妃听。至于其他人,明嫔确信,那些贵女还没胆子大到敢偷听她们的话。就算有没脑子胆子却很大的,哼,暗卫可不是摆设。
“娘娘试想,追根溯源,消息是贵妃娘娘说出去的。就算被闹得人尽皆知,只要做得谨慎一些,谁能知晓是娘娘的手笔?难道陛下还会派复明司来查娘娘吗?”弋儿道:“而且,此举并非是想陷害贵妃娘娘。”
“哦?那你是何意?”
“晏郡王妃的名声,无人不知,若说她泄露军情,无人会怀疑。娘娘不是素来不喜晏府的女人吗,不若趁此让她们吃一番苦头。而且,余贵妃最近动静不断,虽不知她在做什么,想来也不会是好事。余贵妃素来与娘娘不和,上次若非她帮那个安贵人出头,陛下怎会被逼得惩罚娘娘呢?”
明嫔想起余贵妃,心中的怒火又升腾了几分。“哼,那个贱人,我早晚有一天要让她好看!”转念间,她问,“这怎么能和余贵妃那贱人扯上关系?”
“娘娘可还记得,奴婢与余贵妃的心腹宫女蓉儿是同乡。”
明嫔想了想,“你曾经说过。但那个奴才可不是个蠢笨的人。”
“蓉儿确实聪慧,若是娘娘相信奴婢,就将这事交给奴婢去办吧。”弋儿道。
弋儿走到明嫔身边,跪下道:“娘娘,您是奴婢的再生父母,若是没有您,奴婢早已化为白骨。奴婢知道娘娘近来一直心有郁气,奴婢不忍娘娘如此委屈,只想献上绵薄之力,为娘娘分忧解劳。娘娘不必担心,若有朝一日真相被人查出来,奴婢也想好了办法,绝不会连累到娘娘。”
明嫔深思了许久,越行越心动。弋儿的一番表白,也让她有几分动容。
明嫔亲自将她扶起来,“你的心意我清楚,但这事太危险了。”
弋儿保证道:“娘娘,奴婢一定会为您办好这件事。具体怎么做,奴婢就不告诉您了。以后不论出了什么事,都请娘娘装作不知,然后推到奴婢身上就行。如今,请娘娘狠狠责罚奴婢一番。”
明嫔沉默,姐姐的位置她自然是动不了,可如果能先将余贵妃拉下马,成为二贵妃之一,才有资格真正和姐姐对抗。
她缓缓抬起手,她不想再被姐姐控制,不想再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不想……
啪!
“来人!将这不知尊卑、口出妄言的狗奴才拖下去,杖责二十!”
***
晏珵看着荀语收拾行李,眉头紧蹙。
“刘圣手已然归来,你……”
荀语将最后一本医术放进纳戒中,才回头看他。“晏珒的伤势你已确认,若非当初你将我给你的药交给了她,如今你能做的,只有为她收敛尸骸。”
晏珵眉头几乎挤在一块。
清河卫传来的消息,远远快于朝廷信使。他先前问过刘圣手,他也无法确保能救回她。
刘圣手无法,那普天之下,唯有荀语能够救她。
但刘圣手的话,还历历在目。
晏珵这几日试探了几次,每每都被荀语绕开或者干脆不答。无法得知荀语究竟付出了何等代价,他如何能舍得她独自前往危机四伏的边关。
可他也无法说任何阻止的话。
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你那边可安排好了吗?”
一股足以将灵魂淹没的无力感汹涌袭来,晏珵坐在椅上,神情疲惫。“一切都已安排就绪。”
身份注定他不可能离开上京,哪怕是荀语,想要离开也必须得避开众人耳目。伪装她的人,早已被暗中送入了清黎院。
“这件事很让你为难吗?”荀语不解,“我去救你姐姐,你不欢心吗?”
“不,我很欢心。”
荀语面无表情,眼里写着“你当我是傻子吗”。
晏珵不欲多说,起身去了里间,取出一个盒子。
盒子里摆放着一只圆润剔透的翡翠镯子。他将这只有百余年历史的镯子取出,戴在荀语手腕上。
荀语不喜首饰,想抽回手,却被晏珵紧紧攥住。
翡翠镯子将皓洁如玉的手映衬得越发好看,又增加了几分易碎感,令人越发想将之好好收藏保护。
荀语不自在的晃了晃,浑身别扭。本打算等走后,就将之取下来,却听晏珵说:“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据说是晏家的传家宝。本该由她亲自交给你……不过,她在天有灵,知晓这个镯子有了主人,必然会欣慰欢愉。”
荀语:“……”
突然间,这镯子的分量重得可怕。
“此行危险,我不能相陪。悦儿他们几人,也不能跟随你前去。我另外安排了人,去保护伺候你。我知你本领高强,但人心叵测,至高强者亦可能被蝼蚁啃噬……你若不喜,就让他们远远跟着。”
荀语怔怔看着手镯出神。
晏珵不知,他此举只是为了寻个心安,对荀语而言,却是十分必要的。就算他不安排,荀语也会开口要人。
“去了边关,除了我姐姐和她的两位副将,其他人都不信任。”晏珵提醒道:“监军王坷乃陛下派去监视我姐姐的,他表面是皇帝的人,实则与复明司都督来往甚深。”
慕容瑱出手很快,去年姐姐回京的短短数月,就安插了许多人进去。在姐姐奉命返回边关时,又将王坷放到军中,摆明是为了监视。
“这些银两你且放身上,出门在外,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你虽有许多珍贵之物可以换取银两,但终是过于扎眼。”
晏珵将一个小包袱交给她。打开一看,一叠百两面额的银票、数十片金叶子、十余锭十两银子、一串千贯铜钱和一些碎银子,可谓是准备得极为仔细。
“其他东西悦儿都已经准备妥当,这些糕点是厨房刚准备的,你也放一些。还有一些熟食,不知你的空间里是否保温,若是保温也可带一些。边关苦寒,不知你要在那停留多久,多带些厚衣裳大氅,还有锦被棉絮……”
荀语静静听着晏珵近乎唠叨的安排,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暖的感觉,驱散了凉风带来的微微寒凉。
“晏珵。”
“嗯?怎么了,可是还有遗漏?”
“装不下了。”
晏珵:“……”
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迎上她含着淡淡笑意的眸子,竟有些局促,急忙转移话题,“你先睡会儿吧,夜里还要赶路。”
星河悬挂,夜虫低鸣。
他们越过防卫,悄然出城。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下,停着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
晏珵将包裹交给车夫,“照顾好郡王妃。”
“是!”
自古最是离别苦。
心中的千般万种情绪纠葛,诉诸于唇齿的,却是寥寥几句苍白话语。
荀语踏上马车,突然回头,说了一句。
“晏珵,你记得,我无法再救你。”
所以,保重好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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