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孙浩把全身吊带系在周桐的身上,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把安全绳的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利用单元楼梯的铁护栏弄了一个支点。在选择固定支点的时候,往往会选择牢固、结实的。
周桐又为宋玲玲准备了一个全身吊带,用安全钩挂在腰间。安全绳从手上划过的时候,会感觉和手心里的胶皮产生很大的摩擦,这也是防止安全绳快速滑掉的设计。
“周班,要不我去吧,我身子小一点。”孙浩帮周桐整理头盔时说道。
孙浩19岁,上等兵,两年前从浙江入伍,身高只有167CM,但长跑耐力十足,学过10年跆拳道,身材灵活,全省新训团400多号新兵跑3000米,每次都能跑进前三,爬树也是一把好手。孙浩的新兵班长是周桐,正因如此,英雄惜英雄,两人无话不谈。
周桐笑着说:“你小子那点功夫,还是用来爬树吧。”他拍拍孙浩的肩,操着湖南话说道“帮我拉好喽,兄弟。”
周桐把滑轮锁在腰上,身子紧贴着墙,扒着宋玲玲家客厅墙壁,试探性的跨出了第一步。我和孙浩的眼神都集中在墙壁的边缘上,生怕它会突然坍塌,我紧紧地拽住绕在身上的安全绳,回头看了看铁护栏上的支点。
一步,两步,三步。
“哗”
周桐的脚在移动的时候扫掉了几块碎石,石头掉下九楼,像滚入深渊。
几秒钟的时间,在我看来是那么漫长。
“叽……叽……”。
突然间,楼下的安全员吹起了哨子,我低头一看,他手里摇动着小红旗,身影在九楼之下显得十分渺小。
“方指导,注意顶层,有预制板要掉下来了。”对讲机里传来安全员的声音。
我抬头望上方,周桐的正上前方有另一块小型水泥预制板已经吊在半空中,里面的钢筋结合部几乎快要折断,在风的作用下,摇摇欲坠。如果掉下来,很有可能挂着周桐的身子,把他带下去。
我不敢想象。
“叽……”安全员吹得更加猛烈,一只手还在拿着红色旗子拼命左右摇晃,意思是不让周桐继续往前走了。
“收到。”我用对讲机回复了安全员。
周桐显然也看见了那块悬吊的预制板,但他却没有停下脚步。
我看在眼里,并没有制止周桐。我知道,这时的周桐就站在墙体中央,进退两难,如果真发生什么意外,想立马跑掉肯定是来不及,不如不干扰他的思维判断,让他保持冷静心态,直面问题,借机通过。
孙浩大声叫喊:“周班,别看下面。”
这个时候,什么能力都比不上心里素质过硬。
周桐虽然年轻,但不愧是参加过多次全省业务技能大比武的老手,他开始调整自己的身姿,贴墙贴的更紧,腿脚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身下就是九层楼高的地面,没有可以支撑的物体,他就自己稳住平衡,慢慢向前移动。
“你慢点,这里是松的。”
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旁,不知道何时,宋玲玲站了起来,她慢慢的扒着厕所的门,从拐角处露出半截脑袋,眼里红红的,充满了惊恐和疲惫,一头长发乱蓬蓬,满是灰尘,露出的睡衣也是污痕斑斑,看着周桐说道。
“妹子,不急,不急,你待在那里,我马上过来。”周桐急忙说道,虽是这样,但他的手,没有离开扶住的墙壁。
“宋玲玲,你坐好,不要乱动。”我套着安全绳,忍不住往她的方向大声吼了一句。
宋玲玲灰头土脸的点了点头,身子低了下来。但她的头却没有缩回去,仍然静静的看着周桐,一点一点的接近她。
就像是在悬崖边移动一样,周桐的步态像极一只猫,缓慢前行。但很快,在第一个转角的位置,宋玲玲家客厅墙面上挂着的电视机,便挡住了他的去路。
电视机不大,但墙面下余留的空间更小,如果周桐想要强行通过,要么将电视机拆掉,要么翻身越过它。第二种显然不现实,这意味着周桐的身体将会全部悬空。如果用手将电视机推出去,用力过猛,很可能自己也会跟着摔下去。
只有将电视机拆掉了,周桐的右手摸索着腰间的多功能消防斧,要在视线不完全可及的情况下,将电视机后座砸烂,让它自己掉下去。可他站的地方却不是一个使劲的好位置。
但他的右手还是颤巍巍的将腰斧的从腰带套筒里摸出来,使劲伸到电视机的后方。
“砰,砰砰。”周桐不规律地敲打,电视机的后座发出清脆的响声。
宋玲玲在危墙后望得出神,她沉默着,似乎并不太理解为什么消防员一定要把电视机拆掉。
周桐仍然敲着,但我的眼睛却在随时盯住那块即将掉落的预制板,它仍然悬吊吊的挂在那里,随风微微摆动,只是周桐对电视机的一阵敲击,似乎对它产生了一些震动。
现在的墙体已经十分脆弱,多处开裂受损,再也经不起任何猛烈的撞击。
突然。
“哐当。”
电视机挂屏一边的螺丝被周桐敲了下来,机身随即一歪,朝周桐的方向倒过来。
“哎”他叫了一声,他的手因为和电视机距离太近,被倒过来的屏幕撞到,险些被掀翻下楼。腰斧在撞击力的作用下,掉了下去。
“啊!”周围楼房围观的人不约而同的爆发出一阵惊呼。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突然一沉,安全绳突然被快速抽掉一截,我立马抓紧。
周桐不愧身经百战,在手中的腰斧掉落之后,右手马上轻微扶着电视,暂时稳住了身体的平衡。脚下,部分砂石纷纷掉落。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王参谋长熟悉的声音又从对讲机里传来。我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方路,不光要救人,一定要注意保护自身安全。”王参谋长一字一顿的说道。
说实话,我对刚才周桐的做法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为了不妨碍集中注意力,我没有制止他,因为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但如果他稳不住重心,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我才觉得自己的后背凉飕飕。原来,汗水也早已经浸透衣背,而我却不自知。
“兄弟,能行吗?”我故作轻松的大声问。
周桐带头盔的脑袋贴着墙面转过来,点点头,除了脸上的汗水,眼神里更多的不是害怕,而是坚定。
宋玲玲显然也被刚才那一幕吓着了,她对急切的对周桐大声的叫喊着:“大哥,你慢点。”
能够在这种时候不要命去救人的职业,消防绝对算一个。
电视机还挂在那里。二次作业,周桐的任务就是把它清理掉。他用手推了推歪挂的机身,已经有些松动,但想要完全把它推下去,还要用力。
这时周桐转过来对我和孙浩说道:“方指导、浩子,你们抓紧我。”
我点点头,紧靠在门框上,和孙浩用力拽着手上的绳子。周桐摸了摸自己的全身吊带,用手猛烈的推挤着电视。
只剩下一处固定点的电视机猛烈摇晃,周桐咬着牙,眼视正前方,身子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忽然。“啪”一声,电视机后座突然被拧断,整个机身带着下去了,我死死的拽着安全绳。周桐的身子晃动,凭借电视机的反推力,又贴回到墙边。
“轰。”一声,电视机摔得稀烂。周围群众又是一阵惊叹。
一瞬间,我脑里感觉周桐就像一个马戏团的杂技演员,用自己的生命在摇摇欲坠的危楼间摆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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