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天光澄明,偶来徐徐微风,触之眉梢,霜凌过顶,感觉有些寒冷。
林杳拿着佛珠刚走出正阳宫门,便见一匹黑鬃良马正俯头嗅地,一旁,是一身白衣若雪的翩然少年,右手提着白玉剑,左手绾了一圈,轻轻地勒在套马绳上。
“你怎么在这里?”林杳惊讶地看着他。
“等你。”云棠牵动马绳,慢慢走向她,“父亲和宁王爷先行启程,我有黑风作伴,不用两刻便能赶上,所以特意来向你辞行。”
云棠笑着回答,一如初见之时,眉眼弯弯,只是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哀愁和疲倦。
“那日在云府,我并非有意,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竟然还记得。
林杳立住脚步,关于这件事,其实她从未怪过云棠。
林杳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在她眼里,云尚书是云尚书,他所做的那些歹毒事,与云家无关,更与云棠无关,说起来,云棠和云泊霖一样,是对她有恩之人。
若非云棠,她怎么可能如此顺利来到临安,找到原主的家,并因祸得福,得到十芯莲石和灼华宝盒,如今,加上这碧玺佛珠,又为真龙之气提供了一个可循线索。
一切的因果祸福,皆是来源于他,他处处的维护和照料,于林杳这种既信命又信运的人而言,云棠就是她的贵人。
“你不说,我早就忘了。”林杳平淡如斯,缓步走到他身边,“不过,此去一路凶险,万事还需多加小心。”
虽然云尚书又重新投靠到宁王旗下,但宁王此人的胸襟,只怕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宽广。
若是林杳和萧承越趁机横插一脚,宁王情急之下,指不定会再生出什么阴谋,其中,拉云尚书下水,便是备用的一步。
这些,想必她不说,云棠也懂。
云棠点点头,“我知道,事关父亲性命和云家兴亡,我自会多加留意,只是……”
他抬起头,袖下的双手紧了又紧,欲言又止。
林杳不用猜便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畅然一笑,拍着他的肩膀。
“你放心,木槿在临安,我会多去看她,云家有我帮你照料,你大可安心前往,都是自家兄弟,我还等着你回来,去蓟园比试一番,你可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见她如此豁然的模样,云棠终于相信林杳心中没有介怀,也爽快地抱剑笑道,“如此,那便等我归来,蓟园重逢之日,林木兄,再来一较高下。”
说着,持剑翻身上马,“到那日,我定能赢你。”
温阳渐开,薄光之下,马背上的白衣少年衣角翩然,墨发迎风翻飞。
他身躯笔直,略微回首,遮挡住的光线恰投下一方剪影,逆着光的侧脸,一眼望去,眉目竟如刀刻一般,耀得睁不开眼睛。
“林木。”突然,云棠勒马扬头,从衣襟处掏出一块白玉镂雕玉佩,稳稳扔入林杳的手心。
“这块儿玉佩,你也帮我保留着,他日归来时,再来寻你取回。”
他说罢,扬鞭催马,又留着背影,畅快高声喊道,“若有囊中羞涩处,卖了换酒吃,也是无妨……”
声迹循之渐远,黑马哒哒,白色的踪影也徐徐隐没在光辉尽头……
“小姐,云公子这是何意?”丑丑指着林杳手中那块白玉佩。
饶是丑丑这样几乎不开窍的人都知道,男子赠白玉,玉饰表心意,林杳又怎会不知。
打着友人帮忙暂管的名头,让她可以将玉佩自行发落,很明显地告诉她,从此你便是这块玉佩的主人,也有支配它的权力。
云棠这是不愿见她犯难,他今日,只是借着辞别的由头,向林杳表露心意,罢了。
“好了,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
林杳收起玉佩,转身进入马车,她没有正面回答丑丑的话,于林杳而言,情分不领不重,若是领下,便是一生的牵累。
这块儿玉佩,还是等云棠回来,再找机会还给他吧……
林杳二人坐着车马回到府中,已近申时,天色渐缓,院中的丫头小厮大都撤了手,回院中忙碌自家主子的晚膳。
刚到院门口,便见孔凌风从房梁顶上飞身越下,匆忙来到林杳跟前,二话不说,扣身便是一拜。
“林姑娘,大事不好,我们储存在别院中的药材,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什么?!”
闻言,不止林杳,连丑丑都惊住了,药材是她亲手置办,数量何其之多,她心里是最有数的,那么多药材,一夜之间全部消失,绝非是一两个人可以做到的。
况且,萧承越一直遣派了暗卫在别院驻守,身手都是一等一的高,寻常人,根本偷不走。
“主子已经前往别院查看,让我过来通知你一声,现在药材被盗,我们的计划全盘打乱,还需早日作出应对之策。”
“什么时候发现的?”
“约莫未时三刻,才有消息传来,别院中的人中了迷香,醒来时,院中一片空落,药材也尽数不知所踪。”
所以,在别院的暗卫昏迷期间,时长到底过去了多久,还未可知,那些人,就是趁此机会,将药材偷走的?
林杳暗暗估摸,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遇到如此大事,神色依旧如常。
她定了定神,转头往四下看了一眼,无人。
“先去别院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孔凌风伸手将她拦下,颇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可是,主子说别院危险,林姑娘最好不要前去。”
这是萧承越的吩咐,第一点,便是不要让她前去。
“危险?!”林杳半眯着眼睛,目光之中,已由最初的惊讶,转变至严肃,却隐隐之中,写满担忧。
“我怕危险,难道我就置他的危险于不顾吗?!”
萧承越是怎样的人,他们都很清楚,不达目的不罢休,何况那些药材是林杳所筹。
此次事发突然,最容易料想到的人便是宁王,不管于公于私,萧承越定会亲自前去将药材找回来。
思及此,林杳已经按捺不住,“你若不想他有事的话,就立马带我去!”
说罢,直接去后院牵来马匹,翻身上马,在孔凌风的带领下飞奔而去。
萧承越的别院,是真的隐匿于市,四周山岚,临靠峡谷。
天虞本就是环山之国,此处,虽隶属天虞,却早已经超出了临安城的范围,加之外围有重重迷雾相隔,一般人,很难发现这个地方。
林杳跟着孔凌风来到别院入口,下了马,低着身子徒步往前,约莫走了半刻,眼前突然豁然开朗,流水洼地,桃源盛景。
远处一座平台楼阁别致而立,牵迹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凭绕山涧,一直拉出很长很长。
“怎么样了?”
几人来到别院前,只见别院大门打开,门前有两行车轱辘压过的痕迹直通往小路另一方,四周的杂草也错乱丛生,大多被折断了半截。
门前立着几人,均是一身束锦黑衣,见到林杳,一言不发,更别说听她安排。
“这是林姑娘,主子的红……挚交好友,主子不在,一切听从林姑娘吩咐。”
孔凌风指着林杳向立在门前最前方的二人介绍道,他本想说红颜知己,但略微一想,恐生出多余枝节,随即改口为挚交好友。
这二人自小追随萧承越,也算是萧承越的心腹,一人名唤兰隐,一人名唤兰若。
他们还未见过林杳,自然不知林杳和萧承越的关系。
门前二人有些犹豫,低头看了一眼只达到他们二人肩膀高的林杳,明显只是一个小女娃。
身子虽小,但一张脸却是灵动可爱,长得极美,他们绝不相信,这样一个女子,会来帮忙查找药材。
这哪里是来救人的,分明就是借着美色,来魅惑主子,从中添乱的!
林杳循目望去,只见一左一右站着一男一女二人,看模样,像是兄妹,左边的女子面容干练,五官棱角分明,倒是个不多见的美人胚子,只是眼中对她的敌意,也显而易见。
右边的男子有些相似的面貌,只是右脸颊上有条不长不短的伤疤,虽用额前的碎发遮挡,但依旧看得清晰。
这人对林杳倒是没什么敌意,当孔凌风说起林杳和萧承越关系之时,那人明显一怔,随即眼中便多了几分审视。
二人立住不动,也不言语。
“三王爷呢?”林杳冷冷道,语气之间颇为沉练,丝毫没有十几岁孩子的稚气。
不肃威风,何以镇下臣,对待这种不服气的人,她自有方法让他们心悦诚服。
也不管他们的态度如何,直接走入别院。
“主子自然是追踪盗窃贼去了。”身着黑衣的女子别眼瞥了瞥林杳骨瘦如柴的身子,态度格外不悦。
那女子嗤笑一声,转眼将目光放置在林杳身后的丑丑身上,“主子对那批药材何其谨慎,现在药材走失,主子正是烦忧,孔大人带两个小女娃来添什么乱。”
“你,你说谁添乱,明明就是王爷请我们家小姐来的。”丑丑听不过,气得冲上去便欲同她讲理。
孔凌风眼疾手快,在身后一把抓住丑丑的衣领,将她顺势提了回去。
别说林杳是萧承越珍视的人,就说孔凌风对丑丑,那也不能让他们主仆二人在这里受了气。
孔凌风当即厉声呵道,“兰若,休要胡言,主子吩咐过,见林姑娘如见主子,你只需听命便是,其它的事,主子自会处理。”
末了,又略微抬眼看了看林杳的脸色,见她没有动怒,这才放心,添上一句,“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和本分。”
林杳无暇去管他们之间的争论,进入之前储存药材的内室,里间果然空空荡荡,连根药材渣滓都没剩下。
孔凌风跟她进去,将情况言明,“我们来时,这里面已经空了,主子命人搜查,只在三十步开外的小径上,发现有遗漏下的药草,所以先带人跟了过去。”
“什么药草?”
孔凌风哪里懂什么药草,摸着脑袋,不知如何形容,“灰红色的,卑职记得,形似管状。”
突然,林杳眸色一动,慢慢弯下腰,伸手用指尖在地上抹起一丝尘土。
只见灰色的尘土之中,夹杂着些许泥垢,还是新鲜的泥垢,周围有散落的淡黄色粉末,林杳仔细一闻,很快便分辨出,这是乌羽玉粉末。
灰红色管状药草?
“不对!”林杳骤然一声惊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蹭一下站了起来,匆匆忙忙跑到院外。
“药材还在这院子里,地窖,酒窖,树根,地底,总之,见土的地方,给我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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