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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傍晚时分,洛府门外先后停驻下三辆马车,单看这阵势,便知道里面的人是何等尊荣。
走在最前面的一辆是老夫人和曲氏母女,最后面一辆是江氏,洛清婉,而林杳,因有太子殿下指名邀请又是嫡女身份,单独坐了一辆在中间。
车轱辘印压的痕迹从东街洛府,直滑过临安街道,一路从正和门,绕道去往太和殿。
金鼎宫殿,红门朱漆,与金銮殿和后宫寝殿不同,此处大殿不宽不狭,尚足容纳百人,云木为梁,上疏琉光,四周均以七彩暇玉镶接,内坠百花夜明珠,光烁悬亮,淡淡光晕洒下,柔和如明月覆顶。
大殿呈中包式,之中未设敞门,循眼而望,只见金碧辉煌一色,由内而外,均是以白玉铺层为路,入殿阁路足三丈,下有三阶,两旁是水池,此时凌霜凝冰其面,水下晚来夜香,徐徐充盈口鼻,不禁一阵心旷神怡之感。
这殿内殿外的设计,可堪称精妙,听闻这座宫殿是前朝高祖亲自设计督工建造,后来主用于接待重要外史官臣,平日里很少打开宫门,皇室子弟只有在大宴之时才能进入,寻常人别说进了,就是有幸见这一眼,便是三生之幸。
当然像今日这种册封太子储君的盛宴,自要在太和殿举行的。
因是晚宴,太和宫门一路早早就挂燃了亮烛,由宫女执掌两侧。
林杳随着老夫人等人下了马车,一路缓步进殿,守门宫卫扬声喊,“洛府夫人小姐到。”
却那时,众人的目光霎时停驻下来,但看的不是老夫人,也不是洛清婉,而是紧跟在老夫人身后,走在正中间的林杳。
林杳今日正着了萧承越送来的那套孔雀翎白纹昙锦雨丝裙,一身淡华锦色,正好将那腰身层层包裹,气质显露无疑,林杳皮肤本就白嫩,今日略施了粉黛,眉心一点朱砂痣,更将那如画的面容衬得玲珑精巧,由里而外散发着仙气一般。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以雀羽为丝的孔雀翎?本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今日得幸一见,果真有这世间珍品,真美呐。”
“我倒是觉得,衣不如人美,衣服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你看那女子,天仙一般的面容,这才乃绝色,就是不知是哪家小姐,在这临安竟从未见过。”
“你看,她身旁的不是洛家二小姐吗?可从没听说过,丞相府还有这样一位绝色小姐啊!莫非是外亲?”
“如此美貌,原来是洛家三小姐洛白苏啊,是不是前些日子在云府高擂女扮男装比武招亲那人?听说与宁王爷还尚有婚约在。”
“这不是前段时间和太子殿下流传出传闻那位洛家三小姐吗?今日太子庆功宴,她穿成这样参宴,可是要落实和太子殿下的关系?”
“听说她神医妙手为边北造了福,皇上要论功行赏,这是皇上亲自赏赐下的,可未免也太贵重了些,真是羡慕。”
……
一时之间,议论声此起彼伏,赞叹声有之,嘲讽声有之,畏惧声有之,但更甚者,是羡慕之意。
宁王和太子是如今夺权势力最强的两方,也是临安诸多贵女最想要嫁的两个人,当然萧承越更甚,而洛白苏一言不发,便能与两个人都扯上关系,怎会不惹来嫉妒。
洛清婉听着身边传溢出的声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些荣宠本应该都是她的,她才是洛家最珍贵的女儿,明明样貌才情,哪一样她都比洛白苏出色,为何出尽风头的总是她。
林杳随着众人入座,脸色平淡无常,掀不起一丝波澜,举手投足之间,礼节得当,气质得体。
林杳轻轻抬起头,目光和顺,不卑不亢,循目朝上首看去。
盛治帝和郑皇后还未到场,其余的人倒是来得差不多了,萧承越今日是主角,自当坐在距离首位最近的高位之上,身旁留有一个空位,其下,左边是皇子王爷,京中大臣以及各家贵公子。
而右边,则是公主郡主,后宫妃嫔,以及各家千金小姐和夫人。
林杳抬眼看了一眼萧承越,恰好萧承越也正望着她,四目相对,不用言语便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想要说出的话,他眼中满是欣赏的神色,但更多的是肯定,仿佛在说,不要怕,一切有我在。
林杳朝她微微一笑,嘴角轻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突然,感觉一袭危险的目光从对面扫来,林杳侧脸一看,对面坐的正是宁王萧卿逸。
萧卿逸今日着了一身暗红色的锦服,因为传出身体抱恙的消息,今日格外地没有喝酒,而是端起一旁的热茶在慢慢地品饮,他目光自从林杳进殿之后便再也没有挪开过,刚刚和萧承越的对视,更是看在眼中。
一见林杳也正往自己的方向看,萧卿逸嘴角微微扯动一下,执杯朝林杳高举,意在敬你一杯。
洛清婉的眼睛从一进门便开始往萧卿逸的方向看,此时自然看到了,脸色一变再变。
终于忍不住道,“哼,再美还不是个陪衬,真把自己当正主了,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那张妖媚的脸,只会出来勾搭人。”
林杳没有理她,再循目往下看,对面一身紫衣银冠的,是六王爷萧寒蕴。
听闻,萧寒蕴原是淑妃之子,淑妃死后,曾寄养在端元皇后膝下两年,自端元皇后逝去,便独立出来,在京中时,常跟着萧承越身边,但几乎只是在皇宫和三王府跑,不外出,所以还没有和林杳打过正面。
在萧寒蕴身边的,是七殿下萧景珣,也是萧承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年龄和林杳差不多大,但听闻有自闭之证,平日不大爱与人交谈。
盛治帝共育有五子二女,其间二公主和四皇子早年夭折,萧景珣算是盛治帝最小的皇子了,自从端元皇后薨逝之后,盛治帝便专心政务,后宫妃嫔多为冷落,就连皇后郑雾蝉亦是如此,多年来后宫中再无所出。
“皇上,皇后,沈良娣到。”
却那时,门口一声传宣,随着众人起身行礼,寻目望去,只见盛治帝和郑皇后齐齐而来,郑皇后身边携手一女,身着金玉华服,妙容茭白,一脸温和的笑意,端庄淑雅。
几人走上正殿,郑皇后平眉舒展,笑着道,“念儿,去太子殿下身边吧,姨母这儿不缺人伺候。”
“是。”
说罢,沈云念施施然行了一礼,转身揽上萧承越的胳膊,“殿下,该入座了。”
萧承越顿了一下,想松开她的手,谁知,沈云念低声在他耳边窃语了几句,随即,萧承越脸色一变,迎着她的手,直接坐上了正位,但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大殿之下的林杳。
其实沈云念是说,今日宾客宴至,皇上皇后都在,就算不顾及她的面子,也要顾及皇上的面子,谁知这样一幅耳鬓厮磨的场景看在外人眼里,就别有一番理解了。
“太子殿下和沈良娣感情真好,想必不久就会传出册立太子妃的消息了。”
“是啊,这么多年,沈良娣一直守在三王府,一个女子独独撑起一个家,遭下这份罪可不是什么女子都能比的,跟着太子殿下有如今的殊荣也是情理之中,可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看到没有,这才是人家正主,瞎出什么风头。”洛清婉俯身在她耳边嘲讽一声。
林杳霎时犹如五雷轰顶,她低着头,将周围的议论声尽数听入耳中,面上依旧平平和和,但内心早已波涛翻涌。
他的身边早已有人,她却不知,那之前的月下谈情,同生共死,算什么?
萧承越说只爱她一个,她将一颗心全部交出去,换来的就是他的欺瞒?
在外人眼中,跟着萧承越吃苦的人是沈云念,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人也是沈云念,将来和萧承越携手齐眉的人,亦是沈云念,而她呢?
既然他身边已经有人,为何还要来招惹她!
关于沈云念,林杳一直不知,之前几次前往三王府都并未见到过她,萧承越亦是只字不提,却原来,只有她一人不知而已。
此刻,殿上的两人犹如金童玉女,而她,更像是一个局外人,引人发笑。
林杳只轻微晃了一眼,尽力压制住心中的气愤和悲伤,袖下的双手紧紧拽住衣袖,霎时抛出几根银针,对着自己的指尖一并扎下,疼痛感弥漫全身,瞬间将她唤醒。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便开始吧。”
盛治帝一声令下,众人立马举杯站起,齐声道:“臣(儿臣)恭祝吾皇千秋盛鼎,万寿无疆,皇后娘娘容颜永驻,福泽绵延,太子殿下沈良娣,早诞贵子,永沐同光。”
林杳站在人群之中,口中一张一合说着祝福,殊不知萧承越站在殿上一直紧紧盯着她,眼光中的急切,灼灼可寻,生怕她误会什么。
富语入宴,随之而来的便是永乐坊献出的歌舞,四周丝竹之声靡靡在耳,一旁有贵家小姐自取了丝琴弹奏,一时之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酒香四溢鼓乐齐鸣。
“常听闻洛家小姐才貌无双,今日一见果真双双都是绝色,不知今日准备了什么才艺恭贺太子殿下呢?”
人群中,不只是谁高喊一声,林杳一直低着头喝酒,不曾注意到,却那时,身旁的洛清婉轻笑一声,站了出去。
“太子殿下大喜之日,自当全心恭贺。”洛清婉起身,朝正殿上的人微微施了一个礼,又道,“臣女前些时日作了一首曲子,正好今日请在场各位前辈指点指点,不知,可否?”
“洛二小姐不必谦谨,既有如此心意,自当成全,朕允了。”
盛治帝一语,在场众人不敢再说什么,但谁都知道,他们想看的,是洛白苏,而非这个身份卑微的庶女。
说着,洛清婉走上前,接过一旁人递上来的凤头琴,悠悠扬扬地施展开来,果真犹如五仙靡音,尤其动听。
不得不说,洛清婉虽然性格令人讨厌,但长相却与洛白苏有几分相似,从小又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虽为庶女,琴棋书画却是从小请了四方名师专门教导的,在这方面自然不差。
今日她显然早有准备,而且将一切翻身的机会赌在了这场鸿门盛宴上,她笃定,洛白苏必输无疑。
一曲毕,洛清婉施施然站起身,朝在场众人相继施了礼,又回到座位,巧笑嫣然道,“妹妹,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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