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明白陆续可能是不想我再入困境,但我凿石的手没有停,一下又一下,眼见厚厚的白金石层要被我给凿出一个大洞来。想要忽略底下一双双眼睛,但越来越惊骇的眼神令我有些心慌。心头滚了一个念头:难道将这石层凿穿会有什么坏的影响?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同时发生的,石层被我凿开到足供人钻入,陆续终于挣脱向晚的手嘶吼而喊:“小九,走!”我的人进入空间,但不是自己跳下去的,而是一股外力将我给拽下去的。
并没有直下摔在他们之中,横向擦着石顶被拖拽着移动,没去看与他们骤远的距离,扬起锥子就朝腰间而刺。在被拖进空间的霎那,就已经发现一条如同触须的白色软带箍住了我的腰。
一锥子下去,深深刺入,我抑不住嘴里的痛呼,尖叫出声:“啊——”
不是那锥子刺进了自己身体,如果是那样,我也不至于疼到喊出来,而是在刺入的同时一道尖利之音就如一把刀一样从我耳膜进入割裂直达脑层。那感觉难以表达,就是痛到令人崩溃疯狂。
不过束缚也在那之后解除,身体直摔而下。高度只有两三米,倒不是太重,只是头疼得钻心,感觉耳内有东西外流,抬手一抹就见满手的血。
直觉回头去看,究竟是什么在攻击我。可当我真的看清时,心中只能用震骇来形容。
以为古洞有九层,每层一条龙守护,一共有九条洞螈。之前在来的路上遇见了一条超巨大的,加上外面水池里有八条,已经是九条。可眼前却有一条更为巨大的,它直接就占据了大半空间,很多触须从脖颈处延伸出来,像八爪章鱼的触脚一般。往后看更惊骇,它的尾部竟延伸进了白金石墙内,不对,我骤然明白一件事实:这条洞螈是与这整个空间的白金石长在了一起。
而它的身后,一整面的墙并不是任何岩层,而是一道无形水门,能看到其余的洞螈在里头旋转,但却不见有水渗透进来。应该是这空间存在极特殊的地磁力,与水层形成了一道屏障,有效的将水杜绝在外。如果我猜得没错,陆续他们很可能就是从那地方被吸进来的。
内外形势相询,隐隐觉得外面的那些洞螈似在守护这个空间,准确地说在守护眼前这条。
我想我知道为何这个洞层内有第十条洞螈了,用两个字概括就是:繁衍。只要仔细回想,之前所有的洞螈即使颜色不一、大小不一,但从头到尾的体型是完全相同的,这意味着它们是同一品种,甚至可以果断地判断它们全是雄性,眼前这条是雌的。
它是这个古洞内唯一一条雌体洞螈,终日呆在这个独有空间,它是顶上古色宫殿的守护者,甚至可以说它是整个古洞的真正守护者,它要守护的是这古洞里一切机关玄机能正常运行,维持平衡。而我们,属于外来侵袭者,这回还进到了它的大本营,它不作出反击才怪。
正思疑间,一条扬在空中的触须骤然伸长,直直朝我拍打而来。尤其是,刚看着还是像绳子一般粗细,快到面门前时却变成巴掌那么大,仅凭那股劲风,我就知道自己受不下这一击。
直觉向旁翻滚,但另一条触须又抽过来,于是无论我往哪个角度躲闪,都会被堵死,终于一个不慎被拍中了肩膀,骨裂不是从耳朵传入的,而是从身体感知里透达脑层。顷刻间,我连疼都感觉不到了,就是眼睁睁看着拍向自己头的触须,却无力再躲。
啪!触须重击在我两寸之外的地面,这个空间,只有地面是普通的灰岩,那一下拍击,将石头震得粉碎,还扬起石粉。假如我没避开,那么这一刻已经一命呜呼,不是我幸运或者机智,而是有人从后拖拽,刚好将我给拖离。
身体还在后移,一道黑影疾掠出视角,我睁大眼想辨认是谁,可几乎是瞬间身影就被触须给淹没,心慌地骤然回头,正对上陆续的眼,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目光搜掠一圈,立即就知道那是谁了,再回头时一股血腥气喷涌而来。
阿蛮被好多条触须缠绕住身体,一下一下拍砸在地上。人在这巨大的雌体动物面前,变得再渺小不过,犹如它掌中的蚂蚁,捻之则来,挥之则去。
阿蛮是为了救我才冲上去的,等于说他代替我成为阶下囚,焉能坐视不理?可还没容我作出反应,就又听到一声尖利的波音,随后阿蛮的身体如空中柳絮一般被甩脱出来。
沉重砸在我面前,那双绿眸比任何一次看到都要黯淡。疯子立即凑了上来,将他也拖了回来,只听疯子在低语:“好家伙,弄断了那怪龙的三根龙须,这回有它受的了。”
确实尖鸣没有停,形成音波一浪一浪地冲击着耳膜。不知道是否就我一人能感觉到那音波的刺疼,看他们的神色好似并没受多大影响。可我的脑子就好像要炸开了一般,全是那声音在回旋。
“小九,你不该下来。”陆续紧搂着我说。
我抬了手去擦他脸上的血,扯开唇角道:“陆续,你若不在,我不会独活。”这个念头很早就有了,在这古洞中,曾多次彷徨在失去他的惊恐中,当有两次以为他死了时,那一刻感觉自己呼吸与心跳都停止,生出的全是随他而去的念。
陆续的瞳孔缩了缩,浮现沉痛与悲绝,他将我抱得越加紧了。
危境并未解除,在阿蛮反击弄断雌洞螈三根触须下,它不但尖鸣不断,身体也有了动作,像这处一点一点游移。触须啪嗒啪嗒地敲击在地面,每一下都震起飞石,甚至它张开了口,越张越大,狰狞而恐怖。又是什么从眼前一闪而过,我心头一跳,下意识回头,见陆续安在,又扭头去看地面,阿蛮也还在,那是谁冲上去了?
向晚的尖叫是在过去近十秒才发出的:“不!怎么可以把老师扔过去!”
搂在我腰上的胳膊顿然一紧,陆续惊怒:“什么?”我环看周旁,果然不见了陆父的尸身,那位置恰好就在阿蛮后面。只听阿蛮阴沉而气弱开口:“它要发狂了,这时不给点祭品,所有人都得死。乘现在立即从......小九下来的地方爬上去。”
这是阿蛮第一次念我的名字,视线看过去,他也正看着我。
陆续在旁咬牙切齿地吼:“那是我父亲!”阿蛮:“是死人。”意思清明,都到这时候了,如果能用以拖延时刻,陆父的尸体是最好选择,毕竟其余人都还活着。我是这样理解的,但阿蛮下句话却是:“如果不够填,下一个就用你们。”
我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听到那类似于咀嚼声音的心情,有人比我更快做出了反应,向晚在嘶吼一声“老师”后,人就冲了出去。她一动,陆续也动了,再快也只是抓到了她一只手,但同时她已被触须裹住,拖动着两人同时向洞螈张开的巨盆大口而进。
我出于本能地向前扑,抱住了陆续的腿,疯子再拖住我,就这样五人一个接一个地如纽带一般,总算是顿住了拖拽之力。向晚的尖叫声在持续,因为我们每个人都看到陆父的尸身已经只剩一半露在洞螈巨口外,她穷尽半生年华,费尽心思,不惜拿走陆续一半的血,全都是为了救回陆父一条命,可如今眼睁睁看着陆父在一点点被吞噬,焉能不让她疯狂和绝望?
抬头从下而上看到的是陆续的侧脸,表情亦是巨恸,甚至有液体含在眼眶中,我没有父母,无法体会那种丧亲之痛,只是从他肢体语言可感受那刻骨的沉痛。
但他开口却是说:“晚晚回来,他已经死了。”向晚的尖叫声骤然而止,以为她会真的疯掉,却见她缓缓回转过头,满面全是泪,用一种凄楚而哀痛无比的声音说:“阿续,我知道老师死了,早就死了,是我不愿意接受这事实。这个世上除了你,我再没有一个亲人,从小到大你一直喊我的名字,现在能喊我一声姐姐吗?”
有些意外,以为她会疯狂,却没想反而清醒了,陆续没有犹豫地低唤出口:“姐。”
向晚勾起嘴角,露出微笑,但下一瞬却倏然挣脱陆续的手,“让姐为你们争取时间!”话声刚起时,她的身线就如鲤鱼跃飞一般扑向了巨口处的陆父,紧紧抱住,触须极速回抽,几乎是瞬间就将巨口遮掩,只听到向晚的声音在空中飘扬:“阿续,保重!”
生命最重要的价值是爱,表现爱最伟大的方式是牺牲,正因为有人愿意为他人牺牲性命。爱,才能流传下去。向晚是爱陆续的,不是那种男女情爱,而是介于亲人之上的精神之爱,她深深爱着陆续与他的父亲,这两个给她第二次生命的男人。
所以这刻,她选择用牺牲来成全自己心的追求,保住另一个深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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