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与卿

110 番外九(水烟镇)

    
    水烟镇的晚上, 风很凉,水也很凉。
    就正如言卿现在的心, 也很凉。
    她现在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和言丛的血缘关系, 世界这么大,同一个时间选到同一个地方旅游, 这种级别的默契, 如果不是亲生兄妹也确实是说不过去了。
    其实另一边的言丛也愣了。
    言卿这边见着言丛整个人软趴趴吊在周秦笙身上, 勾着人的脖子咬着耳朵说话, 手垂下来的时候刚好对应一个很微妙的位置。
    言丛这边见着对面自己妹妹被别人
    背在身上,那个人的手还握着自家妹妹的膝弯——虽然隔了层裙子。
    互相都觉得对方相当不成体统, 又自知自己也相当不成体统。
    言丛和言卿远远地交流了一下眼神,亲生兄妹的默契度终于在此时此刻派上了那么一点用场。
    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只当不相识。
    这边的言卿咳了一声,低声跟苏遇忱说道:“假装没看见, 走进去。”
    另外那边的周秦笙刚想跟言卿打招呼,就被言丛拎住了:“有点眼色,别去打扰人家。”
    周秦笙:“……那是言卿。”
    “什么言卿,那不是言卿。”言丛面不改色,“你刚刚不是说要去吃凉粉?我问了那个船家, 边上有家凉粉很好吃,走走走。”
    两波人心怀鬼胎, 擦肩而过。
    言卿和苏遇忱走进酒店的大堂的时候, 有个脸有点嫩的服务生见着两个人这样, 赶忙走过来:“这位先生,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我们这边有准备轮椅可以无偿借用。”
    言卿:“……”
    苏遇忱笑着回绝了人之后,一直忍着笑。
    言卿就趴在他的背上,自然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在笑,一时恼羞成怒,拍了一下他的背:“笑什么笑。”
    “腿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言卿:“……过分了啊。”
    都到了这里,言卿也没有一定要苏遇忱背一路的意思,本来也就只是逞一下嘴上英雄,谁知道苏遇忱当了真,她也就顺势让人背了。
    ……谁知道会遇到言丛。
    别人说的丢脸丢到家了,是一种修辞手法,言卿就不一样了,她的丢脸丢到家了,是个没有修辞手法的纪实类陈述句。
    言卿跳了下来,结果玛丽珍鞋的鞋跟有点高,刚好卡了一下小道的鹅卵石,结果一脚踩空,打滑了一下。
    还是苏遇忱赶紧拎住她的胳膊缓冲了一下,才没摔倒。
    言卿恼羞成怒,先声夺人:“不许说话。”
    苏遇忱嘴角弯了弯,摊了下手,一张脸看着分外无辜:“我没想说什么啊。”
    言卿:“……”
    信了你的鬼,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酒店是庭院式的,两个人沿着园林的小道向自己的院落走。
    苏遇忱自然而然拿过言卿的手提袋,换到另外一边去,然后伸手牵过言卿的手。
    但是确实一点都不少女漫。
    言卿觉着,虽然也不是非要十指相扣才算牵手,可你这种握法,真的非常像是爸爸带着自己的小女儿过马路。
    她这么跟苏遇忱讲了之后,就见着边上的人看着自己,一脸复杂:“……实在想喊爸爸床上喊。”
    言卿脸腾地红了,伸手打了一下他的背,清脆的响声在夜里格外明显,比着边上的蝉鸣要强势许多。
    苏遇忱语调倒是没有半点的起伏波澜,夜里的声音仍然是干净沉稳:“啧。”
    他的声音并不是非常磁性的低音炮,而一种干净清冷到像是听BBC听力一样的感觉。
    不过牵着言卿的手倒是没有减轻过力道。
    水烟镇晚上非常安静,尤其是酒店这边。
    选择住院子的毕竟还是少数,统共也就这么三四个院落,所以整条道上只有言卿和苏遇忱两个人。
    他笑着看着人:“你没事吧?”
    她点了点头,一双桃花眼在晚风里看着有点委屈。
    苏遇忱愣了下,看向她的小腿。
    她的裙子一直到膝盖下边一点的地方,露出两节白皙修长白玉似的小腿,脚踝的地方清晰可见突出的精致脚踝和漂亮的足弓,隐隐约约还看得见黛青色的血管的走向。
    在黑色的玛丽珍鞋的系带映衬下显得愈发白皙,看着像是放在黑色的天鹅丝绒步中的玉石一般。
    “怎么了?”
    他炖了下来,伸手握住言卿的脚踝,比对了一下两边的脚踝,看着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哪里疼?”
    “手臂。”言卿声音有些委屈,隐隐约约还有点强行压住的笑意。
    苏遇忱:“……”
    言卿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刚刚抓着我手臂的时候太用力了,你看这边都红了。”
    他顺着言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被噎了一下。
    几道手指印确实是清晰可辩。
    “你怎么这么……”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算了,我的错,走吧,等下回房间的时候你泡个澡,看会不会好一点。”
    折腾了半年,苏遇忱和言卿才回到自己定的院子。
    其实一个院子有两个房间,不过言卿和苏遇忱只住了一间,余下的一个间房开都没有开过。
    院子不大,不过有个很漂亮的临水回廊,河水从外边引进来,隔了个小池塘,里边还养了许多锦鲤。
    一只只都是生机勃勃……
    “……油光水滑。”
    言卿说道。
    “您是什么魔鬼,能用这个词来形容锦鲤?”
    “反正也是鱼嘛,你看这一只只的那么肥美,这个词怎么用不了?”
    ……苏遇忱没忍住,瞥了一眼那些鱼,竟然觉得这个词诡异地契合。
    近墨者黑了。
    这个酒店外边看着是古色古香的江南园林院落,里边的装潢倒是很标准的五星酒店的样子,言卿对此倒是挺满意的。
    ——古风这种东西向来是叶公好龙,大家都喜欢古典韵味的建筑,但是真的让谁去睡硬板拔步床,用木桶洗澡等等,那大概没有多少人愿意。
    苏遇忱洗完澡,又给言卿放好了泡澡的水,才出去叫那个正瘫在贵妃榻上玩手机的言卿。
    言卿一边“嗯嗯”敷衍道,一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过。
    苏遇忱有些幽怨:“你在跟哪个野男人聊天这么开心?”
    言卿头都不抬:“言丛。”
    苏遇忱:“……”
    言卿这边确实是在跟言丛说事情。
    言卿:【兄妹见面不相认,这究竟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言丛:【身残志坚,残疾少女热爱生活坚持旅游;不离不弃,深情男友背人走遍大江南北。】
    言卿:【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大好河山,你干嘛偏偏来这名不见经传的水烟镇】
    言丛:【世界那么大,你为什么不出去看看,非要局限在水烟镇这种方寸之地】
    言卿:【……我不想理你了,我家秦笙宝贝儿呢,你去叫她来!】
    言丛:【她在洗澡,你一边玩儿去。】
    “她在洗澡”这句话真的太绝了,简直堪称十大被绿金句之首。
    言卿在和言丛这个智障骂战中含恨败北,只能恨恨地把手机锁了屏,拿上自己的衣服去洗澡。
    言卿踏入浴缸的时候,水的温度刚刚好适宜,通身笼罩在一个温暖的境地,一直露在风中的小腿此时此刻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她眯上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意识也越来越昏沉,直接睡了过去。
    “咚咚咚……”
    敲浴室门的声音惊醒了言卿。
    “醒了醒了。”
    浴缸里的水已经半温不凉了,她从浴缸里爬了起来,身体一接触空气就忍不住瑟缩了下,她站在水里,从架子上拿了浴巾把自己包了起来,然后抬起腿迈出了浴缸。
    她拿的是一件五分袖的圆领纯棉睡裙,保守得不能再保守。
    打开浴室的门之后,苏遇忱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了下。
    言卿因为泡澡的时间稍微有点久,整个人的皮肤不像平日里那种白皙到半透明的质地,而是透着微微的绯粉色。
    连着眼睫毛都沾了些许水汽,黑如鸦羽的纤长睫毛湿润润的,看着颇有一点楚楚可怜的意味。
    苏遇忱一时连着眼睛都深邃了些许。
    言卿踩着浴室里的拖鞋,看向人:“Hello?帮我拿一下那个拖鞋。”
    苏遇忱却没有拿,而是直接走过来,一手抱着言卿的腰,一手拖在人大腿根的地方,像是抱小孩子一样把人端了起来。她一时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又怕摔下去,也不敢挣扎,只能扶着人家的肩膀。
    然后就被轻轻放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言卿的手指扣在苏遇忱的臂弯的衣服上,把人的袖子都绞皱了不少。
    她咽了下口水,强作平静,弯了弯眉眼笑道:“遇忱哥哥,我亲哥没准就住在隔壁院子。”
    “我知道,”苏遇忱轻笑,含住言卿的耳垂轻轻厮磨:“但是周秦笙也在。”
    “我想去找秦笙玩可以吗?”
    “有点眼色,别去打扰人家。”
    “可是,唔……”
    一定意义上,天下男生都是兄弟。
    默契不一定有,但是猜中人家的心思倒是不难。
    毕竟——花有清香月有阴。
    良辰美景怎堪负,妹妹也是要往后顺推一下的。
    等到言卿再一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苏遇忱早就已经醒了,甚至已经换好了衣服,带着个眼镜,坐在边上看手机。
    衣冠楚楚,人模狗样。
    “你醒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苏遇忱才不会让她早上早点起床。
    不然平日里一到八点半,苏遇忱这个魔鬼就会无论如何把她叫起来吃饭,等到一起吃完早餐之后,其实困意也就消了七七八八。
    不过若是……
    苏遇忱就会任她睡到自然醒。
    听起来特别像是某种不正当的py交易。
    言卿撑着爬了起来,不再作妖,换了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件墨蓝色的半身长裙,安安分分地穿上自己的平底鞋。
    “要叫酒店送餐,还是我们等下出去外边吃?”
    “送餐吧,我想去回廊上吃。”
    言卿推开木质雕花的房门,走出了房间,映入眼帘的就是满目的争妍。
    昨天来的时候顾不上细看,还以为只是普通庭院,如今看了一眼,只觉得算是相当值回这个酒店的逆天放假。
    明明百花争妍,却安排得错落有致,恰到好处。
    有句话是,生如夏花之绚烂。
    事实上,比起春天含羞带怯的花,夏天的话开得要更热烈些,无论是用色还是架势,都要更为奔放一些。
    但院子里的小池子边上有一丛不知名的花,只稀稀落落开了几朵,比着边上那从瀑布似的从墙上喷涌而出的明艳不可方物的三角梅也不差什么。
    半透明的花瓣层层叠叠,犹如上等的琉璃一般,周遭的花瓣是白色的,越往里看,绯意越深,犹如天边撕下的霞光一般。
    言卿不知怎么,想起了贾母那句“软烟罗”。
    等到都彻底开放时,到时候不知道该是个什么景致。
    言卿本来也动了想去摘朵花的心思,不过想着自己的身手,加上念着与其摘一朵让它在自己眼前生生失了水分,干枯变黄,还不如让它自己在那儿好看。
    “那朵花有点好看。”言卿向那边扬了扬下巴。
    苏遇忱瞥了一眼,笑道:“嗯,没有你好看。”
    言卿闻言转头看向人,一脸狐疑:“大兄弟你被盗号了吗?这么会说话。”
    苏遇忱:“……”
    “唉,算了,反正也是实话来着。”
    言卿笑得眉不见眼,一脸泰然自若,半点没有心虚。
    两个人叫的早餐很快送来了,服务生推着餐车走了进来,把餐车上的东西放到了临水回廊中间的八角亭里的石桌上。
    两个人正要开始吃饭,言卿就接到了周秦笙的电话。
    男生的心思是相似的。
    那么同理,女生的心思也是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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