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在房间中并不平静,当最初的狂喜和后面的震惊都逐渐消退后,他开始感到一种新的情绪——恼怒。他明明是更好的那个人,为什么师父不肯把一切交给他?孔丘可能现在表现的比他强一点,但师父选择自己做为继承人,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潜质要远高于他。
孔丘家境贫寒,依靠母亲纺织和哥哥做小吏维持生活。虽然有个贵族身份,但实际上并不比自己强盗哪儿去。师父肯把所有财富都留给自己,却让女儿去跟孔丘过苦日子?
就算玉儿更喜欢孔丘一些,可他能带给玉儿幸福吗?他有自己这么喜欢玉儿吗?卯可以肯定,他没有。在平时的接触和表现上,孔丘并没有表现出对玉儿有多深的爱慕。他更像是个大哥,一切都遵从礼法。玉儿跟着他,肯定没有跟着自己幸福。
因为自己是全心全意爱着玉儿的。
卯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他要去找孔丘,把这道理说清楚,让孔丘自己退让。孔丘也许不会同意,但自己仍然要做出最大的努力,否则以后自己想起来会后悔——当玉儿离开我的时候,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争取她吗?
天色已明,卯穿上衣服,走出房门。师父身体刚好,最近都起的很晚。师妹就更不用说了,太阳不晒屁股是不会起床的。他要找孔丘好好谈谈。
当他走到孔丘门外的时候,孔丘并没有说话,他以为孔丘不在。自从两人习练猎魂之术后,对飞魂的控制孔丘始终高他一筹,即使没有脚步声,有人走进十步之内时也会有反应。现在自己到了门前,孔丘也没动静,应该是出去了。
他推开门,走进屋里,顿时站住了脚步。孔丘赫然就在屋内,背对着门口,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他想走上前去看一眼,但忽然醒悟到,不管那东西是什么,孔丘此时定然魂不守舍,神堂中宫内,并无主魂!
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他当然不是要杀死孔丘,他和师兄虽然不像小时候那么亲密了,但也绝没有到仇恨的地步。何况,即使飞魂离体,失去的是思考能力,肉体对外部直接的威胁仍然具有极强的反抗能力,那是潜意识的行为,不需要主魂参与。孔丘身体比自己强壮,剑术射术都高于自己,就算自己真有这个心思也未必能成功。但是,他可以潜入孔丘的中宫,趁主魂不在的时候,摧毁魂基,等孔丘回来后,囚禁他的主魂。然后,自己就可以控制他的言行,让他拒绝与师妹成婚,甚至可以让他离开师门。
当然,自己不会杀死他,等自己和师妹成亲后,就会释放孔丘的主魂,到那时,他即使能重修魂基,也需要很久的时间,到那时,他早已不是自己的对手。何况,成了夫妻后,师妹一定是帮自己的,她本来就喜欢自己多过喜欢师兄。
他潜入了孔丘的神堂之内,直入中宫。那是的孔丘神堂之内,远没有如今这般强横,侍卫虽多,但没有主魂在,他一路顺利的杀入宫门,来到魂基所在。那是一个王座,王座上密密麻麻的铭刻着字迹,他扫了一眼,似乎是周易之学。他无暇细看,因为他知道不管孔丘的主魂去了何处,此时必然已经在拼命的往回赶了。他聚起自己全部的力量,左手发出的白光挡住前赴后继的中宫卫兵,右手高高举起,对着王座击下!
王座发出刺目的黄色光芒,铭刻在王座上的字迹忽然飞了起来,在空中环绕着,抵挡着白光的猛烈攻击。在白光的轰击下,字迹组成的网渐渐被撕破,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五个字组成的一道防线在白光下忽隐忽现:仁、义、礼、智、信。
五个字越来越暗淡,就在要消失的那一刻,一声熟悉的惊呼响起:”你在干什么?“
卯心中一震,他咬咬牙,不理会身后的声音,再次举起右手,准备进行最后一击,然后,一个人影挡在他和王座的中间。
玉儿在孔丘的世界里显得愈发美丽娇俏,卯又气又急:“师妹,你什么时候跟来的,快出去,你的飞魂之术还未成,贸然进入别人的中宫会……”
他忽然停住了,因为他忽然注意到,玉儿的身上没有白光,她不是进入孔丘中宫的飞魂,而是一直就在这里。她,是孔丘对玉儿的相思。
玉儿看着卯,目光中似曾相识。她并不认识少正卯,因为中宫内,除了主魂对内外世界有统一的认识外,其他潜意识都只有模糊的印象。这还是有飞魂的人,普通的凡人,连主魂对外面世界的一切也都是模糊的。
卯咬紧牙关,看着眼前的玉儿,心里不停的默念着:她是假的,她是假的,她是假的。
然后,他高高举起右手,凝聚最后的力量,猛劈下去。
殷商王宫内。帝辛身上挂满汗水,靠在床头,他上下打量着妲己,一言不发。妲己也不说话,她知道现在没到自己说话的时候。过了一会儿,帝辛站起身来,披上衣服:“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皇后。”
妲己顺从的跟在身后,她知道,帝辛的意识还没有完全苏醒。千百年来,她总是先苏醒的那一个。神君说,这就是阴阳有别。神君可以直接帮她恢复意识,但帝辛的意识却只能在她的协助下恢复。
几千年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苏醒,被找到,帮助他苏醒。她的内心深处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丝疑惑:我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就像是刻在主魂里的东西,不可磨灭,可这是为什么?
她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主魂,就像帝辛冲进她神堂中宫里时,能看到,却触碰不到一样。她不是为了逃避帝辛,而是为了逃避神君。现在她还做不到,但也许有朝一日,她可以避开神君的探查。做一个普通女子是什么滋味?她不知道,也许贫苦,也许艰难,但她想尝试,想要跳出这无尽的轮回。
姜皇后向帝辛施礼后,看着跟在帝辛身后的女子。这就是朝歌上下传言纷纷的苏妲己了,确实娇艳无比,如果自己是男人,也会不惜一切的拥有她吧。但据说她刚入朝歌,就让一个男人血洒长街,外界都传说她是妖物。
妲己向姜皇后行礼,姜皇后微微点头:“大王深夜到臣妾房里,是有要事吗?“
帝辛说:“一是让她拜见你,她进宫数日,还没得空拜见。二是她去拜见轩辕坟时,得轩辕赐梦,说她身有邪祟,需要神石去祟,否则命不久长。“
姜皇后眉头微皱,她还记得帝辛将那块石头托付给自己的那一天。那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帝辛对她既温柔又凶猛,她感觉自己从内到外都被他统治了。然后帝辛拿出那块石头交给她,告诉她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让她一定要守护好。她心里很甜,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没人可以介入。
的确,帝辛只有在几次睡在这里时,深夜拿出那块石头来,摸着石头喃喃自语。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更没人见过这块石头。
可现在,这个女子,刚刚进宫几天的女子,却知道了这块石头,还要看!如果不是帝辛自己告诉她的,她怎么可能知道?她身有邪祟?从外面的传言听起来,她本身就是邪祟!
姜皇后犹豫着,不知为什么,直觉告诉她,一旦这个女子和这块石头相遇,就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但会不好到什么程度,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可能她会拼死阻止。
帝辛催促她:“你怎么了?她只是看看,不需要拿走的。”他对她的语气仍然很温柔,并没有不耐烦。
姜皇后终于走到自己的妆奁台前,打开了三层锁,从里面捧出那块石头。石头放在玉盘上,盖着红色的轻纱,体积不大,却出人意料的沉重,就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凝结在石头里一样。
帝辛把石头放在桌子上,缓慢郑重的掀开红纱。石头露出真容,青绿色,并不十分光滑,至少和陪衬它的玉盘比起来,显得很粗粝。但石头表面带着一种浮动的光晕,若有若无。你若盯着它看,它就像普通的石头一样,但你稍一分神,就会从眼角里看到那种光晕。
妲己拉起帝辛的手,帝辛看了姜皇后一眼。姜皇后垂下眼帘,装作没看见。然后,妲己把自己和帝辛拉着的手,一起放在了石头上。姜皇后忍不住发出一声很轻的惊呼。
凶猛的力量在两人身体中肆意奔流,两只连在一起的手,变成了一个灵魂的通道。从泰山魂石里喷涌而出的力量,打破了封印,阴阳在这一刻相合,帝辛想起了一切,他的眼神从震惊到迷茫,再到清醒。姜皇后在发抖,她看着帝辛的眼睛,发现那再也不是她认识的人。那双眼睛里,带着几千年的沧桑和智慧,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疲惫,然而这一切,最后都被坚定和力量所掩盖了。
帝辛把石头盖上红纱,和妲己一起捧着石头离开了。他没有再看姜皇后一眼。
孔丘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东西。这就是妲己想留给得到纱衣的人看的东西。但他还没时间仔细思考,因为他忽然感觉自己的飞魂无比狂躁,神堂中宫内有强大的力量,正在威胁他的主魂。
卯的右手高高举起,聚起全力,闭上眼睛,向下劈去。心里依然在不停默念:她是假的,她是假的。
没有想象中的惨叫声,也没有魂基碎裂的地动山摇,反而是一股巨大的力量迎了上来。卯被震得踉踉跄跄的后退数步,睁开眼睛,看到挡在自己和魂基之间的孔丘。他高大的身躯,完全遮掩住了身后的女子和王座,但卯仍能透过他,感觉到他身后发生的事——彭玉儿正慢慢的隐没入魂基里。
两人四目相对,孔丘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羞愧,似乎觉得被卯发现他的心中有彭玉儿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但更多的是愤怒,那愤怒的力量在中宫内充盈四处,逼得众多卫兵都站立不住,退出门外。卯也感觉身上像压着千斤重担一样,他缓慢的向后退去,随时准备抵挡孔丘发动的攻击。
但孔丘只是怒视着他,目光跟着他退出宫门,跟着他退到边界,直到他旋转着消失,也没有动手。
卯踉踉跄跄的往师父的房间跑去,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尽管孔丘在神堂内没有动手,但他感觉孔丘随时会追杀过来。而不管是飞魂相斗,还是拳脚剑法,自己都没有胜算,还是到师父那里安全点。他是要带自己去泰山的,是要继承他衣钵的,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孔丘喊打喊杀的。
孔丘深吸一口气,赶紧把手里的纱衣收起来。不知道刚才卯看见了多少,但从卯偷袭自己的时间判断,他应该没看明白这上面写着飞魂密语。
纱衣上的飞魂密语等级太高,方寸间的信息量太大,他一直在努力的破解。但当他看到妲己摸到轩辕碑上那一段时,心里隐隐觉得不对。
泰山魂石?师父也有一样东西,放在他的卧房里。谁也没未见过那东西的真面目,还是师妹捉迷藏时知道的。按照她当时描述的情况,师父很可能也有一块泰山魂石。
难道,师父的那块石头,也是泰山上来的?魂石又是什么东西?师父究竟要带卯去泰山干什么?师父说要让卯去祭拜泰山,说这是成为猎魂师的一项仪式。可自己的猎魂术明明比卯学的要好,为什么不是自己去呢?既然师父更看重卯,又为何肯把最疼爱的师妹嫁给我呢?
孔丘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头昏脑涨,但不管怎样,今天是师父和卯启程的日子,他要去送行的。本来以为临行前他们都会很忙,要收拾东西,自己才放心的拿出纱衣来看,没想到卯会来这一手。
孔丘藏好纱衣,整理衣冠,径直走向师父的客厅。路过师妹的房间时,他看见师妹正从窗户偷偷的往外看,看到他过来,红着脸冲他笑了笑,然后又缩回去了。
孔丘心里一甜,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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