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等待,有些倾心,注定得不到结果,勇气在这二者面前,变得微不足道,同样的,还有深陷其中的人,既然得不到,又何必奢求?
为什么要奢求?还不是心中存有侥幸,总幻想,那自己所幻想的好,渴望着以后点点滴滴,只是,一个人的热,暖不了两个人的脉搏。
王元宝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然下拜的云嫣,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他从未想到过自己竟然会遇到这等狗血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是狗血,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当真的桃花风流韵事。
若说王元宝不心动,那是假的,像云嫣这般的国色天香的红颜祸水,哪个男人能不为之心动?
只是明知道云嫣是自己“师娘”,这般难以启齿的事,到底该怎么说出口呢?
信与不信,还是一回事,王元宝脑中已经没有了应对的言语。
而青鸾心中苦涩,或许是自己奢求过多了吧,有些喜欢,往往就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便在心中种下情愫,不须许久,便可以成为自己都再难以掌控的情感。
像青鸾这样自小便被卖进秦楼楚馆的女子,最好的结果,无非是跟着姐姐,做了那些自诩风流的士子商人的妾室,其中的悲惨,自是不言而喻。
即使是赵王,地位尊贵,皇亲国戚,又能如何?
无非不过是为了一时新鲜,青鸾至今都忘不了,那个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赵王,看着她们姐妹二人目光中的裸的。
王元宝的到来,或者说是那个邋遢老道士的信,给了她们一个希望,而这个希望,没有令她们失望。
乐籍,早就给想要阿谀逢迎赵王的青云关官吏消去,这也是芷萝馆中的老鸨与龟公不见踪影的缘故。
赵王的高傲,他不会允许自己的禁脔给他人觊觎,哪怕是看上一眼。
笼中雀,渴望的,只不过是自由,而给她们自由的正是王元宝。
青鸾咬了咬嘴唇,同样下拜:“公子允了吧,莫要让姐姐难做!”
说出这句话时,青鸾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何等的情感,五味杂陈,虽然有不舍,不甘,或者说是怨恨,但是姐姐想要的东西,她不会去争,没有姐姐,便没有此时的她,只要姐姐开心就好。
云嫣闻言心中轰然一震,恨不得站起身揪着自己这个傻妹妹的耳朵,自己这么做是真的想跟她争吗?
只是,青鸾已经将她的后路堵死,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云嫣此刻只能祈求着王元宝不是那等贪恋美色的小人。
就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如同及时雨一般响起:“小师弟,你可是让师兄好找啊,唉,两位姑娘怎么如此作态?”
王元宝如同得了救命稻草般,恍然道:“对了,方先生让我带给你的有些东西!”
来人正是一袭月白色长衫的张载厚,他忍着笑,其实这豫灵院的一切,他早就看到了眼中,此时“碰巧”出现,正是为了解围而来,闻言接口道:“那小师弟我们不如到书房一叙?”
“好!”
“两位姑娘对不住了,我们先行一步,赶紧起身吧,这终南峰虽说临近了夏日,但这到底寒凉,莫要冻坏了身子。”
张载厚说罢,便跟着已经近乎落荒而逃的王元宝走出豫灵院,只留下云嫣和青鸾两女。
听着张载厚和王元宝的脚步声远去,云嫣站起身,而青鸾则依旧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肩膀抖动,似乎是哭了。
云嫣气不打一出来,自己好好的计划,给这傻妮子给打乱,她反倒是哭了,这倒是奇了。
伸出素手,云嫣捏住青鸾精巧的耳朵稍一用力,青鸾“呀”地一声站起身来,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到的却是自家姐姐俏脸含嗔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
“你个傻妮子,当真以为姐姐看上了你那个情郎哥哥啊?!”
青鸾闻言也顾不得耳朵痛,擦了擦朦胧泪眼道:“真的吗?姐姐你不会是骗我吧?”
云嫣松开捏住青鸾耳朵的手,狠狠敲了她一个爆栗道:“我这不是给你探路吗?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姐姐看不出来啊!现在倒好,你这一搅局,我是没有办法了,唉,你这听风是雨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够改改啊?”
说着,云嫣叹息一声,重新走到蒲团处,坐了下来。
青鸾忙跑到云嫣身前,拉着云嫣的衣袖撒娇道:“好姐姐,我错了,都是我小心眼,可是,人家不也是……”
云嫣道:“不也是什么?是舍不得自己的情郎哥哥吧,唉,有了情郎忘了姐姐啊!”
青鸾心中一喜,她知道,自己姐姐这是已经消了气,忙撒娇道:“好姐姐,你就再帮帮我吧!嗯,求你了!”
云嫣看着眼角犹带泪痕的青鸾,不由得破嗔为笑:“唉,真是拿你没办法,但是经过你这么一闹,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再等等了。”
青鸾虽然有些沮丧,但姐姐终归还是会帮自己的,一时间,看着姐姐笑了起来,嘴角的两个梨涡深深的,煞是可爱。
女子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或许会为了自己所钟意之人而反目忧伤,但也只是一瞬。
一瞬间,冰雪消融,春风拂面。
世间最好看的,就是女子的笑容,没有掺杂任何繁杂,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王元宝摆脱了云嫣和青鸾两女,不由得松了口气,若是再纠缠一会儿,只怕自己是要头疼不已。
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舒了口气。
蓦地,王元宝才想起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人。
“小师弟当真的好艳福啊!一个女子钟情于你,只是,你这木头般的脑袋是让师兄如何说你呢?”
张载厚戏谑道,若是终南书院中学子见了,只怕是要大跌眼镜的,张载厚可是有着冷面君子之称,如今却一副戏谑笑容,如何能不让人惊讶。
其实这也是书院学子一面的看法,真正了解张载厚的人,都知道他这一副冷面下的戏谑性子,就连老秀才和不苟言笑的不过,都给他住弄过。
王元宝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恼怒,张载厚应该是在一旁看了许久。
张载厚虽然性子戏谑,但却是个有方寸之人,王元宝说方两有东西给他,便不再逗弄王元宝,开口道:“什么东西啊?小师弟。”
王元宝从怀中拿出一个九龙为钮的玉石印鉴放到书桌上,这是方先生交给他的山水印,王元宝一直贴身放着。
张载厚站起身,拿起温润的山水印,沉吟起来。
山水是这座天下最为本源所在,而山水印,则是一方山水灵脉气运所承载寄托之物,莫说是中土神洲泰岳山正神,也未曾凝聚出这样一方山水印出来,如今,方两却当真将这山水印凝聚出,只是,却身入无尽之乡。
张载厚知晓老秀才的布局,也清楚方两让小师弟带给自己这方山水印的用意,龙场镇遗存的真龙气,只怕都在这方山水印中,唯一能够镇压真龙气的,就只有山水灵脉气运。
良久,张载厚放下手中的山水印道
:“我不能收,还是小师弟你拿着吧,君子藏器于身,我是没有这个勇气了!”
纵然对这山水印动了心,但张载厚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他很清楚,当初自己为何没有成为老秀才门下的弟子,自己没有他们那样的,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气魄,曾经是,现在还是。
人的性格,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至多被世道磨平,但棱角仍旧存在。
王元宝疑惑道:“为什么?”
迎着王元宝疑惑的目光,张载厚坦然道:“我没有勇气。”
坦然说出,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其实,学问到了张载厚这般地步,早就对于这些虚名看得通透。
不能便是不能,没有什么矫情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本就是儒家读书人学问中的精髓,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万分困难。
人有三惑,无非功名利。
读书人求的,脱不出这三者的藩篱,或者说,十载寒窗苦读,为的便是这功名利三者,这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可厚非。
其中最重的,便是名之惑,读书人重名,无论是虚名还是实名,君子名器之重,譬如国家之鼎器,但也往往为名所累。
知与不知,只是最为明显的,重名者,往往刚愎自用,爱惜羽毛,做出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来。
学问本就是为了解决这些惑问而生,张载厚执掌一方文脉,对于这些名利,看的通透,自己是与顾两禅一般的人,虽然有着自己的坚持,却缺少魄力,或者说,没有老秀才那般容纳天地的心胸。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顾两禅的道,是他心中的那座天下,有一人笑靥如花。
而他张载厚的道,却是这一方文脉当中的淋漓傲骨!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曾批给露支风券,累奏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殇,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这就是张载厚的道。
一阕淋漓傲骨之词,言尽这个人之道,无怪乎老秀才曾说,这座天下的上古之时,天际的星辰,便是这些承载着浩然文气的诗词。
王元宝跟着张载厚念出声来,眼前遮掩这层层云雾,看不真切云雾后的天地。
朝闻道夕死可矣。
张载厚的一阕词,为王元宝打开了一扇门,不同于书上的道理所说的门,这是一扇,专属于问道者之门,没有能够抢走它。
而张载厚所做的,是揠苗助长之事,就譬如一个还未懂得走路的婴儿,你却给了他奔跑的能力,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顺水行舟,进境虽快,却有着难以避开的隐患,但张载厚只能这么做。
王元宝心湖中涟漪渐起,只是蛰龙阴神却并没有抬头的,只是静静盘踞在心湖中央,缓缓睁开了眼,望着心湖上空,那闪烁着微茫之光的星辰。
这曾经是它的天下,如今,却只能盘踞在一方心湖中,远远观望。
眼前的云雾渐渐散去,云雾后的天下,也渐渐清楚。
王元宝看到自己站在一座山上,千寻之高,眼前的云雾,再也这挡不住自己的眼界。
远山处,有一座巍峨山岳,而山岳之下千百里外,也是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江河,奔腾不息。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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