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澜好不容易打发了碎嘴的姜子凡,脱掉外衣看看肩上的鞭痕,不由的皱眉苦笑,不过短短几日身上又平添了两道伤疤,这叫怎么回事,按师父所说,自己的修行不能说一日千里,也算是升境神速,可偏偏几乎是每战必伤,以往的一些债主刺客也倒罢了,都特娘的是敌人,性命相搏那是天经地义,可被姜子凡和壳丫头弄伤就有些过分了,这都没地儿说理去,用姜子凡的话说就是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
跟武道境界差不多的大多数人相比,李惊澜见过更大的场面,天象高手不用去说,眼皮子底下就连地仙手段都经历过多少次了,他深知江湖水深,以自己现在的水平加上姜子凡,也不过是堪堪能从天象高手手底逃命,真是武道越高好像胆子越小,以前面对千军万马,眼皮子都没眨过一下,现在面对自己这不靠谱的运气,李惊澜觉得自己的进度有点慢了,所以他对武道前行有了更加迫切的渴望。
俗话说,人在江湖飘,怎能不挨刀?可也不能总挨刀啊?还有人在江湖飘,酒剑乐逍遥,自己什么时候逍遥过?不敢想,想起来,满眼都是泪啊!
位于龙门山脉东南,涪江上游的江油,占地不大,却自有风华,这里曾经出过千年以降最最风流的儒圣剑仙李白,呵气成诗藐星斗,千里飞剑取人头。何等的风流豪迈,哪一剑横越大江南北,那一诗,气贯山河,让后世的文人墨客,江湖豪侠顶礼膜拜,让多少仙子侠女为之癫狂,千古风流终被风吹雨打去,仙人一去不复返,此地空余无数美丽的传说。
再过几天,就要数九了,塞上已是雪飘,涪江仍旧水暖,一个看样子有八九岁,一身布衣光着脚丫子的少年,正卷着裤管独自沿着江岸蹦蹦跳跳的前行,手中提着一枝长长的竹矛,时不时的停下来,左右比划一番,嘴里还发出嘿嘿哈嘿的声音,忽而大声喊道:冲啊,杀呀!一阵狂奔,直到嘴里喘不过气来才会停下。
在江岸边蹦跶了有多半个时辰的少年终于感觉有些累了,将竹矛插在身边软软的沙地上,翘着腿躺在江边,望着蓝天白云,口中喃喃自语。
少年其实不是很孤独,他有很多朋友,可惜他的朋友们今年都在千里万里之外了,往年的冬天不是这样,可今年有些奇怪,可他对自己的朋友有信心,他知道他的朋友不会抛弃他的,所以,少年每天仍然会站在江边等待,等待着惊喜降临。
少年合上眼睛,眼前仿佛站满了红嘴大鸟,他挥挥手,红嘴大鸟便扑闪着翅膀飞向天空,远处一匹枣红大马挟着漫天的尘土飞驰而来,马上一个金盔金甲的魁梧男子拎着一杆大铁枪,向他冲了过来,他并不害怕,反而欢快的迎了上去,那个男子发出震耳的哈哈大笑,一把将他拎住,轻轻的放在马鞍上,战风驰电掣,他却一点都不担心,因为,那个魁梧的身影是他的臭爹,在他身边小米很踏实。
“爹!”
半睡半醒之间,小米的唇间吐出一个字。
两滴清亮的泪珠从眼角滑落鬓角。
那年爹还在,娘的笑脸也还在,那年自己才三四岁吧!独自在江边玩耍的时候,被血腥的一幕惊呆了,一只红嘴鸥在空中被猎鹰袭击了,发出阵阵哀鸣的红嘴鸥拼尽全力坠落到被吓得目瞪口呆的他的面前,躺在地上,抽搐着身子。
空中的猎鹰虎视眈眈,少年看着红嘴鸥断腿上的殷殷血迹,发了狠,疯狂的舞动着手中的竹竿,猎鹰盘旋了几圈,觉得无机可趁,才展翅北飞。
小英雄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小脸煞白,也不管红嘴鸥听得听不懂自己说话,对着它说道:“别怕,俺爹可厉害了,幸好这扁毛畜生跑得快,要让俺爹看见,一箭就射下来!看它还欺负人!”
跌跌撞撞的抱着红嘴鸥回到家,才感觉到双腿发软的孩子,没有先叫娘,因为在他心目中,娘只会为了他长的壮壮的,把这只可爱的大鸟炖了汤给自己喝,他悄悄的把爹喊了出来,那个还未曾百战沙场的魁梧汉子笑眯眯的一手拎起哇哇大叫的孩童,一手抱着红嘴鸥,大喊了一句:“兰香,晚上能打打牙祭了!”,四肢悬空,张牙舞爪的孩童哇哇大哭:“臭爹,烂爹,你敢吃我的大鸟,我跟你拼了!”
魁梧汉子哈哈大笑,听到叫声从茅屋里钻出来的布衣少妇,将手中的抹布狠狠的扔向汉子:“胡杨,作死啊你!还不把小米放下来,你吓着他了!”
胡杨一松手,小米吧唧就摔在地上,顾不得身上疼痛,尘土跳着脚就去抢父亲怀中的红嘴鸥,胡杨笑着单手撑住他的小脑袋,小米两只莲藕般的臂膊身在脑袋上想拨开父亲,可是他哪有那般力气,眼圈通红的他,不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季兰香上来冲着丈夫的小腿就是一脚,胡杨嘿嘿笑着也不敢躲,将手撒开,小米抱着娘的大腿喊道:“娘,救救大鸟,救救大鸟,它好可怜。”
季兰香心疼孩子,摸摸小米的头,瞪了胡杨一眼,“还不快去上药,再不上药它真死了,我可真要炖汤喝了!”
胡杨冲小米扮了个鬼脸,快步走进屋子,小米不放心也赶紧跟了进去。
给红嘴鸥清洗了伤腿,上了金疮药,又用一块干净的白布给它裹上,小米这才略有歉意的瞧着父亲,胡杨冲他笑笑:“好男儿可不是只哭鼻子就能救人性命的,好好学着!”
小米噘着嘴巴丢给他一个后脑勺。
以后的日子里,小米精心照顾着这只大鸟,看着它慢慢有了精神,看着它慢慢能单腿直立,看着它试着挥动翅膀,看着它飞向蓝天,又飞了回来。
孤单的小米有了一个好朋友,陪着他在江边散步,看着他“横扫千军”“力劈华山”,挥舞着两只大翅膀给他“鼓掌”,站在身边像一个守卫着将军的亲兵,或飞向蓝天俯视着小米手舞足蹈。这一年,小米可开心了。
第二年三月,红嘴鸥恋恋不舍得离开小米,向北飞去,小米沿着河岸足足追出两里多地,可是红嘴鸥还是飞向远方,消失不见了,
小米没敢和爹娘说,暗地里却偷偷的骂大鸟不够朋友,可胡杨和季兰香又怎么能不知道自家孩子,何况,半夜里他说梦话和伤心的抽泣,做爹娘的哪能不心痛。
六个月之后的一天早晨,小米打开屋门,惊喜的发现,他的朋友回来了,不仅如此,还给他带来十一只大大小小新朋友,这下可把小米开心坏了,大将军怎么只带一个兵呢?带着这一群大鸟,才像正儿八经的将军嘛!
涪江江畔,又热闹起来,小将军朝也“巡查”,晚也“行军”,乐此不彼。
第三年的秋天,大鸟来了,爹却走了,临走的时候,爹给他做了这只竹矛,嘱咐他保护好娘,爹说他要去做真正的大将军了,爹说那黑铁盔足有铁锅那么沉,爹说他要去学骑大马,爹还说,有朝一日,一定给他换把大铁枪,要他好好地练功夫,要不然都提不动。
爹走了,娘追出了五里地,比他当初追大鸟的时候还远。
娘哭了,哭的很伤心,撕心裂肺,比他当初还厉害,夜里娘都把被角咬碎了,眼泪把薄薄的枕头都浸湿了。
连小米扛着竹矛都觉得没啥意思了,像打了败仗的将军,一群红嘴鸥围着他,用翅膀拍打,用嘴尖轻啄,小米都无动于衷。
原来,那个一直在他心中的臭爹,坏爹,好像不是那么坏了,爹,你快点回来吧!小米不要大铁枪,也不要做大将军了,小米只想守着爹。
宁武关南城头,胡杨望着阴沉浴雪的天空,饶是他功夫精深,已经不惧寒暑,但他还是下意识的觉得冷,伸手拂去眉毛上的寒霜,他想着,涪江的水还在哗哗的流着吧!冬天的小米应该是快乐的吧!有一大群的红嘴鸥在陪着他,九岁的男子汉有多高了?能到了自己的胸口么?呵呵!这孩子从小长的就随他,长得一定飞快,兰香现在想揍他,都撵不着了吧!
“胡将军,可是想嫂子了?”一旁的李惊澜笑着问道。
“李将军,我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可与你又不大相同,那些风花雪月俺并不苟同,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俺们这些老兵的心里话,说实话,刚才想的是自家那个兔崽子,给你嫂子的银钱书信每个月都不曾少,可答应那个兔崽子的铁枪倒真不好捎去,那小子跟我的脾气差不多,估计应该是恼了我了,呵呵,这个爹,没当好哟!”
胡杨的感慨,让李惊澜鼻子不禁一酸,在遥远的北方以北,那个胖子在想什么呢?是不是也是如同胡将军一样,惦记着自己这个兔崽子?
他抬起头望向正北,那里的云更沉,那里的天更黑,一片硕大的雪花飘落,在眼睑前划过。
大雪又至,
爹!羊皮大袄可穿的惯?
乌云压城城欲摧,铁甲寒彻酒珠冰,两位男儿,一个望南,一个望北,望南望北都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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