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回雪流风,师父那里我已去说过了,你就好好守着雪川等我回来,”
千夜安顿好舜陵分盟的师弟妹们,转身便要离开。
“怎的刚回来就要走?江湖茫茫你要到哪里去找?”
岳明尘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回忌炎说她在南羽避着,我去带她回来,不亲眼看着她平安无事,我放不下心,”
“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雪川,更何况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朝廷搜剿叛军的人马,纵是找到了她又怎样,你能护得住么?”
她夺过千夜手中的剑藏在身后,退了一步直盯着他。
“。。。别闹了,”
千夜恍惚了下,半垂下头,不愿去看岳明尘的眼睛。
“你心里明明清楚,雪川现下处境之凶险较舜陵府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要去送死我管不着,但作为雪川的二弟子,在这个紧要关头弃师门于不顾,我看不起你,”
他身体一震,错愕间抬眸,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岳明尘微弓起身子瑟缩着,嘴唇颤抖,眼中已是盈满了泪。
“明尘,我。。。”
师兄妹两人对面立着,中间仿佛隔了星河漫漫。
千夜不忍看师妹伤心,只轻轻背过身去,独自伤神。
回忌炎的泣血托付不能辜负,再加上过去的情义,无论此行如何凶险,他都一定要去。
纵是不能有所助益,至少也要把回忌炎的话带到。
他知道岳明尘说的每个字都没有错,可他就是听不进。
隔岸观火的事他做不来,直抒胸臆的话他不想说。
“明尘你。。。实在是不懂我,”
“师兄。。。”
“我并不觉得你我谁有错,只是当下这境况太复杂,本就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辩得明的,争执也是无用,还是待我回来之后再细论吧,”
千夜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岳明尘的脸庞,不引人察觉地叹了一声。
岳明尘扬首看他,又是两行珠泪簌簌而落。
于我而言,你又何尝懂我心中所念所求。
“你们的安危我会一直挂在心上,时时都想着念着,夜以继日地赶路,快马加鞭地回,一刻也不耽搁,好不好?”
好什么好,一点也不好。
她将护在身后的剑捧在手中,微顿了顿,直推进千夜怀里,又解下腰间玉坠佩在那剑柄上。
“这是兄长赠我,说是能除辟邪祟,消灾解难的,若你死了,不知会给我和父兄再添多少麻烦,多少惜着些你的命罢,雪川这里里外外的都还指望着你打理呢,我可不想揽这档子苦差事,”
说罢,岳明尘转身别过头不去看他,只摆了摆手。
千夜低头扫一眼手中佩剑,本想抬手去抚岳明尘的头发,抬眼却见师妹一副气鼓鼓不愿搭理人的模样,也不好再多讨嫌,只得讪讪地收了手。
“好师妹,你与师父师兄多加保重,等我回来,”
他不知该再嘱咐些什么,正犹豫着,余光扫去,却看见颜婳站在廊下。
“颜姑娘,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平白让你见笑了,”
岳明尘急忙忙拭了泪痕转过身来站着,面上却是没有一丝好颜色,只冷冷地看她。
“少侠言重了,是我不懂事,本想着在房里待了多日,出来透透气的,看你们师兄妹聊得投机也就没敢打扰,如今倒显得我不怀好意,暗中窥探似的,还望二位不要怪罪,”
颜婳欠身赔礼,瞥见岳明尘神情,便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哪里的话,颜姑娘是贵客,谈何怪罪不怪罪呢,日日闷在那屋子里的确乏味,四处走走也是情理中事,怪我想得不周全了,一会儿我寻个小师妹陪姑娘去后山看看吧,”
千夜拱手回礼,上前一步将岳明尘挡在身后。
“不必麻烦了,家中陡生变故,我也无心玩乐,只是不知少侠去了这么久,可带了什么消息回来?”
“消息自然是有的,只是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就不说给姑娘徒增烦恼了。我特意帮姑娘打听过,颜府无事,且放宽心,”
“如此便好,谢过少侠,”
“师兄有事就先去忙吧,我送颜姑娘回房休息,”
岳明尘从千夜身后转出来,却是换了一副低眉浅笑的模样,朝着千夜使了个眼色,便自顾自地走到颜婳身边来。
“如此也好,便让明尘陪你说说话吧,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千夜会意,微微颔首,自退去收拾行装。
“那就有劳岳姑娘了,刚才唐突前来,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合该是姐姐不要见我的怪才是,我与师兄从小一起长大,吵嘴都吵惯了的,耍耍性子撒撒泼也是常事,仇从留不到第二日,转眼便好了,师兄没放在心上,倒是吓着姐姐了,真是千万个不该,”
“妹妹言重了,我家中也有兄弟姐妹,那要是斗起嘴来,全家都不得安宁的,本是见惯不惊的事,何必挂怀,”
“既是如此,我就安心了,”
颜婳亦浅笑,执过岳明尘的手,轻轻握住。
二人手指上俱是生了一层薄茧,不似寻常姑娘家十指纤纤,白嫩如水葱般的。
本就不是寻常家的姑娘。
“妹妹,刚才我无意听到几句,有些听不懂的,就想问问,”
“姐姐但说无妨,”
“千夜少侠是要去找雪儿么?可是雪儿出了什么事?”
“回雪在南羽避着,安危无虞,姐姐不必担忧,”
“那就好,”
颜婳略作沉吟,敛起笑意,抬眼直看着岳明尘,眸中沉静似水。
“千夜少侠于我有恩,有些话本是不该说的,只是如今世道纷乱,不说怕是再没有机会,”
这是什么话?
既是知道不该说,为何又半遮半掩,半推半就地要说?
自然是话里有话,说出什么来不重要,千言万语都在那沉吟间。
岳明尘自幼在江湖中长大,性子直率坦荡,交好的也都是些如回雪流风一般洒脱无拘的人,自然也就没机会炼出一副九曲十八弯的肠子来。颜婳如此端庄大方,竟是一丝也入不得她的眼,如这般对面站着,心里只觉得厌烦,浑身不自在。
她心中不快,面上敷衍着,只想着抽出手来。
不过和师兄拌了几句嘴,便见缝插针地想来笼络我,左不过要顺着我说几句师兄的不是,替我鸣不平罢了。
不料颜婳却是抓得更紧了些,一时竟挣脱不开。
“姐姐若是想说师兄的错处,就不必开口了,本是我管得宽了才惹师兄不快,现在想想也是后悔,只盼着师兄不要介怀便好,实不敢生怨怼之心,”
“你与雪儿性子还真是像呢,只不过雪儿生得一颗七巧玲珑心,又是知晓朝廷上暗箭冷枪,风浪里长起来的人,十岁之后就没再说过这样带刺的话了,”
颜婳轻叹一声,松了岳明尘的手。
“我也知道你防备我,见我有事情瞒着不说,便也不将如今外面的情形说与我听,但我相信千夜少侠不会欺我,他说颜府无事,我信得过,也就放心了,其他的我有心无力,不知也罢。至于想跟你说的话,并非是有意讨好,只为着你与雪儿交心,也为着你像我,不想你踏错一步,后悔莫及,”
岳明尘听得一头雾水,可见颜婳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觉出几分真心。
“既如此,就说来听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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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出了汝阴的地界,回雪流风就未发一言,蹙着眉不知想些什么,艾彦戎也是自小看惯了眼色的,一路上都十分安静。
却是愁煞了莫陌。
桥若本就是个寡言少语的,此番另两个也不说话了,忍得莫陌实在辛苦。
罢了。
“莫陌,这都快过了一个时辰,怎么还不见你问我下一步的筹谋呢?”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终于出声了,”
“怎么?”
回雪流风勒马停住,回头看时,笑吟吟的。
“心情这样好,可是想到了什么好计策可解如今困局么?”
“那倒不曾,只是看你这有话说不出的样子着实好笑,”
桥若和艾彦戎在一旁默默看戏。
“那笑也笑了,总该告诉我下一步如何走了吧,”
“去雪川,”
“去雪川?”
“第三柄剑定在雪川,汝阴王府那位少主让我去取剑,想来雪川藏了什么玄机需要我知晓,原本我就想去雪川走一趟的,也是合了我的意,”
桥若轻轻挑眉,不置可否。
罢了,罢了。
去便去吧,又不是刀山火海。
见便见吧,又不是虎豹豺狼。
刀山火海尤可破,虎豹豺狼亦可斩。
可偏偏是生来相克的冤家,无法可解的。
千夜暗暗咬了牙,愤愤地偷瞥一眼回雪流风,别过头去。
真是命里逃不开躲不掉的,注定要再回雪川,再见些故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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