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的陈设,与云生之前住的那间差不多,看起来非常节俭干净,一眼望去,一目了然,但又不是家徒四壁的那种感觉。
只是相对来说,清爽和干净。
跨过门槛,扑面而来一股热气,云生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那白衫男子回过头,略有兴味地望着云生,随手便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云生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接,随后就听到他说:“没毒。”
倒也不觉得他会下毒,只是云生本能上想要拒绝他莫名其妙的好意,更何况,云生也没从他身上感受到多少善意。
可既然人家这么解释了,云生也不好说什么,在人家的地盘上,她还能作什么妖?
接过茶杯,捧在掌心,云生一口都没有抿,见她如此,白衫男子也只是笑笑。
“你把我带来这里做什么?”云生问。
白衫男子背对着云生,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只精致的木盒,递过去,说道:“打开。”
云生狐疑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伸手接过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幅画像,小心扯开绑着画像的红绳,展开,画中的景象随后映入眼帘。
只一眼,云生的心跳在那一刻似乎停跳了一拍。
这幅画,为何同陆治的那幅画如此相似?
同样是在落兼寺,同样婀娜的背影,只是画中景象并不是在冬天,绿草如茵,蝶飞雀舞,枝头点点绯红,似绽未绽,而画中之人仍裹着稍厚的披风,这大抵是早春时候。
再一次见到柳似霜的画像,还是在这么一个绑架自己的人手上,云生颇为感慨,手指轻轻抚摸过画像上那人的背影,只觉冰冰凉凉的。
这样好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云生心痛不已。
“你识的她,还很熟。”
“那又如何呢?”云生低垂眼帘,将情绪全都收了回去,小心将画像重新卷好,将红绳系好,放回盒子里,递还给他。
接过木盒,白衫男子温柔地抚了抚,像是抚摸着什么至爱的珍宝,又将木盒卷放入那柜中。云生越过白衫男子弯下的肩头,才发现原来那柜子是嵌在墙里面的,而柜门分为两层,第一层是木制,第二层是铁制,每一层上都挂着一把锁。
如此小心谨慎?
待白衫男子转过身的时候,云生又站直了身体。
“难得来一趟,带你出去走走吧。”他道。
云生只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人质,其实还不如一幅画,这男人看着那幅画的眼神都比看着她来的温柔多情,看她的时候仿佛在看一具尸体,亦或者是没有生命的任何东西。
云生抖了抖身体,跟在白衫男子身后慢慢走着。
不得不说,这座山村里,虽然农家并不多,可个个活得自得其乐,这里与外面的不同是,这里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没有非要逼的谁你死我活的争斗,可这里也跟外面一样的是,这里有一个统治着一切的“皇帝”。
就是正带着云生缓缓走过田埂的这个男人。
他究竟是谁,进来这么长时间了,云生还是不知道。
白衫男子脱了鞋,云生也跟着脱了鞋,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松软的泥土穿过穿过脚趾缝爬到脚背上来,暖暖凉凉的,不多久就硬成了一坨一坨,云生弯下腰伸手将那泥块掰下来,一甩手扔到干燥的田里。
“这地方真好。”云生说。
那白衫男子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嘲笑云生说的话,还是认同,总之让云生觉得不太舒服。
“你笑什么?”
“笑你经历了这么多还这么天真。”他毫不留情地嘲讽。
“哪里天真?你住在这里,难道也不是觉得这里好吗?”云生有些气。
白衫男子停了下来,他双手负在背后,偏过身子,看向一望无垠的田野,他的目光冰冷,全然没有对这个地方该有的热爱。
反倒是云生,尤为喜欢这个地方,可当她看到白衫男子的眼神的时候,云生心里只咯噔一下。
“走到现在,你看到这里有半个人影吗?”
云生愣了一下,随后环视周围一圈,虽然这附近的确有几户农庄,但看起来的确并没有人烟的样子,算算时辰,很快就该到吃饭的点了,如今这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似乎这天地之间,只剩她和这白衫男子。
云生突然觉得很冷。
冷得她不想说话。
“怎么?现在不想住在这了?”
云生翻了个白眼,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既不把簪子还我,也不告诉我簪子的主人和你是什么关系,现在又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你不如干脆直接把我送给吴直敦算了。”
听到这话,白衫男子脸色突变,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说道:“至于簪子的主人,你不说,我会自己去查,只不过等我查到了,可能你的下场不会比落到吴直敦手里要好。”
“我是不会说的。”
“无妨。”
又跟着白衫男子走了大半圈,路过一户农庄的时候,突然从里面传出来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准确来说,是什么东西被砸在了墙上或者地板上。
云生停住脚步,他不是说这里没有人吗?莫不是骗自己?
白衫男子却恍若未闻,只管自己往前走着,云生眯了眯眼睛,光着脚就往那户农庄跑了过去,而那白衫男子只是停下脚步,唇边笑意似有若无,静静看着云生的背影消失在那农庄里。
随后,之前带着云生来到这里的一男一女,出现在白衫男子身后。
“去盯着点,我先回去了。”
“是。”
说罢,白衫男子便慢悠悠顺着田埂走了一圈,回到了他之前的屋子里。
而另一边,云生跑进那户农庄之后,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晾晒在那里的干货,云生大致扫了一眼,觉得没什么重要的便略过了,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门上竟然挂着一把大锁。
她伸手晃了晃那把大锁,锁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紧跟着屋里不知什么人又砸了东西在门上,吓得云生赶紧后退几步保命。
等到没动静了,云生又凑了上去。
她走到一边,手指放进嘴里濡湿之后,小心翼翼戳开糊在门上的纸,刚要探头上去,却见屋里的人又是极为暴躁地扔了东西过来,这回是茶杯,还是倒满了热茶的茶杯,热水穿过孔洞溅了一些在云生的身上,茶杯落地的碎裂声音在屋里响起。
“滚!”屋里那人暴烈地吼了一句。
云生吓得抖了抖,只觉得这人怎么脾气这么大。
“你有没有搞错啊?这么凶干什么?我又没欠你钱!”云生的火气也上来了,不由得站在院子里冲着门大喊。
紧跟着,屋里安静了一会儿,云生以为对方在反省自己的行为,但没想到又是一个茶杯砸在门上。
“你是不是有病?!”云生大喊。
“你才有病!”屋里的人吼了回来。
云生舔了舔嘴唇,火气冒到头顶,她一边卷起袖子,一边四处扫视着院子,嘴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连你这么个被关起来的人都要欺负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而此时,被吩咐着要盯着云生的那一男一女站在院子外面,男人铁青着脸,表情莫名,女人弯着唇角,似在看戏。
“她这是要做什么?”女人问。
“不管她做什么,盯着就行了。”
随后,云生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把生锈的铁锹,狠狠往地上戳了几戳,云生甩了甩手,回到门口。
她眯了眯眼,想着,能被那些人关在这里的人,一定也是跟她境遇相似的人。
这般想着的时候,云生往手掌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摩拳擦掌,抓起铁锹就往那把大锁上狠狠砸了下去。
而屋里的人,本想再砸一个茶杯吓唬吓唬对方,可听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他手里握着茶杯凑到了门边,透过门缝看到云生正使出了吃奶的劲在砸他门上的锁。
他不由得心下一惊,难不成不是姓萧的手底下的人?
看这么瘦弱的小身板,穿的也不是那般乌漆墨黑,到底是什么人?
砸了差不多数十下之后,云生的手臂酸痛不已,很久没做过这种体力活了,云生一张小脸上沁满了汗珠,她捏着袖子粗鲁地抹了一把脸,又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若是放了以往,她才不会做这么有损形象的事。
“诶,年轻人,你是谁啊?”屋里的人此时见云生正一下一下地砸着锁,语气也放缓了不少。
云生抬起满是汗珠的脸,说道:“你管我是谁呢?等我把你放出去了,我一定打得你叫娘。”
屋里的人蹙了眉,什么意思啊这?
云生不知道自己砸了多少下,只听“咔哒”一声脆响,云生顿住了,而屋里的人也呆愣愣地站在门边。
“是不是被我砸开了?”云生讷讷地问。
“好……好像是的。”屋里的人也呆呆地回答。
云生擦了一把汗,扶着铁锹走到门边,伸手扯了扯那把锁,谁想到直接就掉到了地上,而屋里的人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一下便把门打开了。
云生还没反应过来,连连后退几步,瞪大了眼睛握紧了手中的铁锹,屋里的人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了,精神上也没有被关了很久的那种阴郁,长的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仔细一看又觉得很眼熟。
“诶,你……你……”云生皱着眉头,指着站在门口那人,好半天说不出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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