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的是,因为下了雪,天寒地冻,这边山里有相对比较偏僻,别说城里的百姓,就是这山脚下的村镇里的村民都没有几个上山的。
山里毕竟不比城里,故而泥泞的山路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将原先马车车轮的痕迹覆盖了,不过幸好,雪了没一会儿就停了,化了一些,车轮痕迹还能看得清楚。
一行人跟着顾黎,顾黎跟着车轮痕迹,一路往深山里走去。
章九晟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山里如此深,比之外面不知会有多冷,不知道云生是怎么撑过去的。
忽的,顾黎停下来了。
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走在最前面,低着头寻了一处蹲下,伸手在那稍稍凸起的泥堆上摸了摸,又捏了一点放在鼻尖嗅了嗅,拍了拍手站起身。
章九晟也跳下了马,跟过来喘着气问:“怎么?”
顾黎呼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掌,道:“全部下马,我们不幸进去,留两个人在外面看着马匹。”
章九晟只愣了愣,虽然不知道顾黎这什么意思,但听他的总没错,故而他朝着后面一挥手,关楚向上前来,听了吩咐立刻就安排了下去。
留下两个捕快牵着他们的十几匹马留在原处,剩下的人则跟着顾黎继续往深山里面进,别说章九晟,就是关楚也没在这么冷的时候往山里走过,不由得有些心虚。
但想着,又是顾黎带队,人家走南闯北的经验肯定比自己丰富得多,但又担心章九晟的安危,故而一直没说话跟在章九晟身后,随时随地得护着。
走了差不多有半盏茶的时间,一行人难得出城,在这条被寒冷冻硬的泥泞山路上艰难前行,章九晟热出了一身汗,口中呼出的热气碰着了冷风便在脸上凝成了水珠,冻得章九晟又是一抖。
可心里想着云生,纵然脚步再磕绊,也还是跟着顾黎亦步亦趋地走着。
然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云生正昏昏沉沉地吊在水牢里。
“这还得继续往里面走吗?”等顾黎停下脚步的时候,张同倚着一棵树,喝了一口热水问道。
顾黎没答话,站在前头,双手插着腰,忽而从一旁低矮的枝丫上扯下一片叶子,随手甩到空中,只见那叶子上了天,然后又晃晃悠悠地飘到了一处。
张同不解其意,蹙着眉问:“怎么着?是没路了?”
顾黎摇摇头,将蒙在面上的黑布轻轻扯下,呼出一大片白气,说道:“马车印子到这就没了。”
他没往下说,但张同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前面还有一大段路,但马车印子在这没了,要么人下了马车往更里面去了,要么是跟那叶子似的上了天了,可人怎么能上天呢?
“下车了?”张同又问。
“下车是下车了,不过里面那段路没有脚印,脚印留在了这里,非常浅,咱们要是再晚来几天,连这脚印子也看不见了。”
“那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这,总不能原路回去。”张同压低了声音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正看着这边的章九晟:“这时间过去不少了,要是再找不着云生,我估摸着大人也撑不了多久。”
顾黎跟着回头看了一眼章九晟,而后者立马将头扭了开去,动作尴尬而僵硬。
这事还真不好办,若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这担子再怎么也撂不到自己肩上,顾黎抓了抓头,更闹心了。
脚印的的确确就消失在了这个地方,而顾黎发现的那个脚印其实只有半只,能找到已经算是不错了,只是仍不敢确认那是不是云生的脚印,还是……别人的。
无论如何,这大冬天的往深山里走,肯定不是什么正常人,先找着再说。
一行人全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应着顾黎的要求,两人一组,四散开去。
顾黎仍站在原处,眼神锐利如刀锋,四处扫视着,章九晟远远站定,望着,他总觉得顾黎还有些什么瞒着他,至于是什么,他不清楚,只得盯着。
不知过了多久,去的人复返,皆无所获。
顾黎说:“先歇着吧,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再搓搓脚,咱们还得在这儿多待会儿。”
他这般说着,所有人便都挤到了一处去,有些捕快还想着要不要搭一个火堆,这山里不比外面,风一吹过,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都冻得直哆嗦。
忽的,顾黎突然动了,直朝着一处灌木丛走过去。
方才没有仔细看,如今走近了才晓得,这灌木丛后头,竟是有一条小道。
若不是有风吹过,怕是顾黎也没看出来。
章九晟见顾黎动了,他也跟着动了,凑到顾黎身后,越过他的肩头望过去,便也见到了那条隐藏颇深的小径。
“这会通向哪儿?”章九晟问。
这还真不好说,顾黎没来过这座山,山里条条道道太多,以前很多靠山吃山的山民即便没有路,也会自己砍出一条路来,若说这条路会去往哪里,外人还真没法说。
故而,他没说话,抽出了藏在靴子里的匕首。
张同也注意到了这边,跟关楚耳语了几句,自己也跟了上来。
仍旧是顾黎打头阵,只不过这回,章九晟跟在后头,这一路走来,毫无线索,好不容易找到这一条小径,他不想错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那条小径之后,走了多长时间,走得几人脚下发麻之时,眼前突然便豁然开朗。
他们适才发现,他们竟然站在一处悬崖上,而这处悬崖正好是一座山的半山腰,放眼望去,下面有一座小山村,站在他们这个位置几乎将整个山村收进眼底。
山村很小,约莫十来户人家。
顾黎震惊片刻,便在身后找到了一条紧靠山壁往下的小路,招呼了一声,一行人便小心往下行。
真正落到山村里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但看田地里堆着的那些稻草垛子,又很明显地告诉他们,这里的确是有人住的。
“这村子有点奇怪啊。”
张同蹙了眉,有一种无端闯入鬼神之地的感觉,心中颇为不舒服,本想拉着顾黎再说道说道,可一回头,却见顾黎早就已经沿着小路下到了山村里。
一行人一个跟着一个,走在田埂上。
如今正是冬时,田里只余那些枯枯黄黄的稻梗子,不远处有一些房舍,院子里安安静静,连最为正常的孩童的笑闹声都没有,众人心里一阵发憷。
推开其中一户农家的篱笆门,站在人家门口,顾黎随手一推,便进到了屋里,跟在身后的一些人要么鱼贯而入,要么在院子里四处检查着。
顾黎站在屋里,伸手随便在桌子上一抹,干干净净。
“像是有人住,又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这个村子也太奇怪了。”张同嘟囔着走进来。
顾黎说:“没人住,但经常会有人过来打扫。”
“啊?”关楚瞠目结舌,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这事情若是放在失去了家人的人身上,倒是可以理解,睹物思人,所以搬出家去另找地方住,但又舍不得原来的屋子,专门雇了人定期来打扫。
可这里是一处山村啊!
“不可思议。”张同拿起桌子上那只干净的茶杯,晃了晃脑袋。
随后,铁万从屋外小跑进来,说道:“兄弟们将这里都检查了个遍,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不过有一间屋子有些奇怪。”
“哪间?带我去看看。”顾黎转过身说道。
跟着铁万,众人便到了那间奇怪的屋子,其实那间屋子与其他的并无太多不同,只是这屋子的一些角落里有些许茶盏碎片,大概是没清扫干净,遗留下来的。
顾黎蹲在墙角,指尖捻着那些陶瓷碎屑,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舔了舔嘴唇,又走到床边,这屋里的人走了很久,已经没人气了,可他还是将手伸进了被褥里,手掌在厚重的被褥里摊开又收拢,他俯下身去,凑在那被褥跟前细细嗅了一嗅,心中了然。
这村里的屋子,只有这一间,是一直有人住的。
只是,不知道是谁。
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者被带去了哪里。
“有发现吗?”张同跟过来问。
顾黎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个仵作,按理说眼力应该比我不相上下,这回来问我?”
“不说就不说。”张同翻了个白眼,兀自找他的去了。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希望能在这座山村里找到些什么,就连章九晟也四处翻找着,只有关楚呆愣在这间屋子里,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可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住,五指张开在空气中,徒劳一握。
张同从顾黎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路过茫然无措的关楚身边,眉头一蹙,用胳膊肘捅了捅关楚,问道:“关捕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章九晟闻言也望了过来。
关楚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我爹好像在这里待过。”
一听此话,就连顾黎也望了过来。
父子连心,没有人在此刻怀疑关楚的直觉。
这一路过来,关楚一直守在章九晟身边,方才经过那么多屋子,只到了这一间,他才有这种感觉,并非突如其来。
可到底没有证据,单凭关楚一句话,不足以说服他们。
“如果你爹真的在这里住过,那他肯定会留下什么只有你能看出来的东西,你找找试试。”顾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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