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妃执墨染青城

第166章 不交兵权

    
    公良语止抬起眼,望着那张笑意满满的脸庞,“臣弟说过,保家卫国,驱逐外敌是臣弟身为宋国子民应尽的本分,不敢求什么赏赐。陛下若非要赏,就请赏臣弟身边人一个平安吧!”
    公良容若神色一泠,却依旧笑意不减的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是朕的五弟,谁敢害你身边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不等公良语止言语,他已是亲热的挽了他的手,“朕已经在宫中设宴,为你接风洗尘,走。”
    公良语止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既是这样,陛下不如先将母妃与叶才人交还臣弟。”
    公良容若打着哈哈笑道:“入城之后,自然会见到,也不急在这一时。”
    公良语止后退一步,避开他再次来握的手,冷冷道:“只怕臣弟一入城,就会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公良容若笑容一滞,“老五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开玩笑了。”
    “臣弟说的是玩笑还是实话,陛下最清楚不过。”天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暗了下来,一团团的乌云在天空中凝聚,遮蔽了正当空的太阳。
    公良容若走到他身侧,用只有彼此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只要你乖乖交出兵符,不与朕作对,她们自不会有事。”
    “要是臣弟不呢?”
    公良容若微微一笑,“你不妨仔细想想,自古以来,哪一个与君王作对的臣子能有好下场?念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只要你交出兵符与那批粮草,朕保证,绝不为难你。”
    “若换做以前,臣弟一定会相信,可现在……”公良语止摇头,眼底有着深深地失望,“兵符也好,粮草也罢,臣弟一样都不会交!”
    公良容若瞳孔微缩,望着站在公良语止身后一动不动的十几万大军,倾身在他耳边逐字逐句道:“你以为不交出这十几万大军的兵权,朕就会怕你吗?别忘了,朕手中拥有多于你数倍的大军。你威胁不到开封,更威胁不到朕!”
    公良语止淡然一笑,“若真威胁不到,陛下这会儿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公良容若眼角一抽,凉声道:“一阵子没见,老五你这嘴皮子倒是越发厉害了,连朕也说不过你。”
    “请陛下将母妃与姑娘交还臣弟。”公良语止再一次提出他的要求。
    公良容若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眼中有着蚀骨的寒意,忽然间,他扬唇一笑,“只是陈太妃与叶雪梅就够了吗?其他人呢?譬如……小顺子?”
    公良语止一怔,反问道:“小顺子?”
    公良容若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叹息一声,说道:“朕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他如此看重你,不止将暗夜营交给你,还为你特意在朕的身边安排了那样一枚危险的棋子。老五,朕……真是有些嫉妒你!朕一直以为你知道,原来你也不知道谁是暗夜营的尊者。”
    公良语止心中一动,“你说顺总管?”
    “没错,小顺子就是暗夜营的尊者。”
    此言一出,公良语止与暗夜营众人齐齐大惊,小顺子是暗夜营尊者?这……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公良语止的思绪瞬间回到了出征之时的场景,当时小顺子替他与公良容若斟酒,而后,他在袖中发现一颗珍珠,里面藏着提醒他公良容若起疑心,不可交还兵权的纸条。当时他就怀疑过小顺子,但觉得不可能,被他否决了,没想到真是小顺子,而且还是那位深藏不露的尊者。
    公良容若扫过一张张布满诧异的脸庞,阴声道:“很惊讶是吗?朕也没想到,那么多年来,暗夜营一直威风赫赫,结果到了这一代,尊者竟然是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的讥讽令暗夜营众人恼怒不已。小顺子为宋国,为先帝,忍辱负重净身入宫,到他嘴里却成了一个笑话,实在过分!
    弥囚眼底掠过一丝冰冷,一抹幽冷寒光悄然出现在他掌心,下一刻,他突然发难,向离她不足一丈距离的公良容若袭去。
    他知道,只要抓住公良容若,就可以逼迫他们交出小顺子与陈太妃等人。
    “陛下小心!”莹衣骇然惊呼,她离公良容若最近,急忙就要冲过去救驾,却被影囚挡住,一时之间难以摆脱,心急如焚。
    眼见公良容若就要伤在弥囚掌下,突然间一道狂风平地而起,飞沙走石,迷了众人眼睛,令他们无法视物。
    星囚和胧囚脸色一变,齐齐挡在公良语止面前,神色异常警惕。平地起风,必有古怪。果不其然,一只手掌借着漫天沙尘的遮掩,往公良语止袭来,被胧囚发现。他冷哼一声,格掌相迎。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只看似轻飘飘的手掌竟然蕴含着千钧之力,他被逼的足足后退了五六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一时间,胸口气血翻涌,眸中露出惊骇之色。刚才那一掌,他迎的并不仓促,足足用了八成功力,却被弄得如此狼狈,可见对方武功远在他之上。
    那人并没有恋战,与胧囚对了一掌后,便迅速后退,消失在漫天沙尘中。
    这阵狂风来的快去的也快,被吹起来的沙尘纷纷落地,四周恢复了清明。在得以重新看清眼前的情景时,众人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
    只见公良容若毫发无伤的站在原地,而弥囚则倒在地上,嘴角往外渗着鲜血,昏迷不醒。
    公良语止连忙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了一些,但气息未断,他松了口气,连忙命人将他抬下去医治。
    公良语止站起身,神色戒备的望着公良容若,“想不到陛下身边还有这样的高手,真是让臣弟大开眼界。”
    “彼此彼此!”公良容若上前,替他拂去落在肩上的尘沙,微笑道:“不过老五,不是朕说你,你真应该好好管管手下人。下一次,可没这么幸运了。”停顿片刻,他又道:“现在可以交出兵符了吗?”
    “臣弟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兵符与粮草,一样都不会交,陛下不必再白费唇舌。”
    公良容若眼底漫出一层寒霜,“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也罢!”他拍了拍手,很快便有禁军押着几个人走了过来,分别是陈氏,叶雪梅、高雪柳以及小顺子。
    公良语止强忍着心中的担忧,不动声色的道:“陛下以为这样就可以逼臣弟交出兵权了吗?”
    “当然,北境一行,虽然让你变了许多,但朕相信,你还没有狠到可以不顾他们性命的地步。”
    公良语止暗自攥紧双手,冷声道:“陛下身为宋国天子,却用这种见不得光的卑劣手段,不觉得可耻吗?”
    莹衣冷哼道:“对付你这种狼子野心,拒不交出兵权之人,任何手段都不为过!”
    “好了!”公良容若摆了摆手,似笑非笑的望着公良语止,“老五,朕再问你一次,交还是不交?”
    公良语止心中纠结万分,他知道兵权不可交,但……若是不交,母妃他们性命难保。公良容若一贯心狠手辣,是绝对不会顾念什么情分的,他该怎么办?
    陈氏望着公良容若,缓缓道:“先帝在天有灵,看到陛下今日所为,必会痛心失望。”
    公良容若闻言愠怒道:“若他当年将暗夜营交给朕,就不会有今日之事,这一切都是他当初的决定造成的!”
    “若非有暗夜营牵制,语止还有诸皇子早已死在陛下手中,又哪里还能活到今日。苦海无边,还望陛下及时回头,莫要执迷不悟。”
    公良容若嗤笑道:“朕的事情,不劳太妃担忧。太妃这会儿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陈氏叹息一声,盯着公良语止,说道:“语止,你要记住母妃说的话,就算今日所有人死在你面前,也绝不可交出兵权!”
    叶雪梅在一旁跟着说道:“陛下生性凉薄,言而无信,一旦王爷交出兵权,一定会杀了我们所有人。所以王爷,兵权切不可交出!”
    高雪柳也点了点头,垂泪道:“对!妾身是生是死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王爷您平安。只是……苦了我们的孩子。”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不怕死,可是她清楚自己在公良语止心里的地位。她用孩子做借口,只希望可以得到公良语止一丝怜悯。
    “好!”公良容若拍手道:“想不到一个个都不怕死,真是女中豪杰。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了你们。”说罢,他斜了莹衣一眼,“你说,先杀谁为好?”
    莹衣略一思忖,浅笑道:“这陈太妃是先帝遗妃,高雪柳是宁王的侧妃,不如从叶才人开始。”
    “好,就按你的意思办。”公良容若的话说完后,莹衣自一名禁军腰间抽出长剑,横在叶雪梅颈间,笑吟吟的道:“宁王可是仔细想清楚了,这一剑下去,叶雪梅这位佳人可就香消玉殒了!”
    公良语止双手拧的指节发白,强忍住过去救人的冲动,恨声道:“你若敢伤他们,我必与你不死不休。而你私劫粮草,欲置我与十几万将士死地的事情也会被公之于众!”
    公良容若眸光微冷,“你在威胁朕?”
    “臣弟只是将事实告诉陛下,两败俱伤,对陛下并无好处。只要陛下肯放了母妃他们,臣弟在此起誓,终此一生,绝不与陛下争位!”
    “一句空口白言,就想让朕放了他们。老五,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好。”说罢,他冷笑数声,“行了,废话少说,朕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交出兵权与粮草,要么看着他们死!”
    莹衣执剑的手微微用力,一道血痕出现在叶雪梅颈间,看的公良语止心惊不已。难道……真的只能交出兵权?
    叶雪梅看出公良语止眼中的犹豫与挣扎,朝他微微摇头。
    公良语止知道,公良容若之所以耐着性子与他说这么久,皆是因为忌惮他身后的十几万大军,一旦拱手交出,公良容若将再无忌惮,而他们,也没有继续活着的必要!
    可是,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挚爱之人死去,实在……
    “陛下!”
    “陛下!”
    正在这个时候,几声呼喊自公良容若身后传来,紧接着,数道身影穿过禁军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燕王。
    燕王匆匆看了公良语止等人一眼,快步来到公良容若身前,跪下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公良容若眉头一皱,“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吴王身子微微一颤,低头道:“事情紧迫,还是陛下允许臣现在奏禀。”说话间,公良延庆等人也到了,一起跪在燕王身后,要求立刻奏禀。
    面对他们的施压,公良容若暗自恼恨,冷声道:“既是这样,你们说就是了,不过……燕王……”
    听到他在叫自己,燕王连忙挺了挺背,“臣在。”
    公良容若一语双光的道:“说话做事之前多用脑子想想,别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他的话令燕王略有迟疑,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臣既然来了这里,就已经想的很清楚。”
    公良容若冷眼望着他,“既是想清楚了,就说吧。”
    “多谢陛下!”燕王拱手道:“北境虽平,但吴国和夏国两国狼子野心并未灭,只怕很快又会犯我宋国边境。故而臣以为,五弟应该继续执掌北征大军,震慑吴夏两国。”
    公良容若扫过跪在信王身后的众人,冷声道:“你们呢?也是这个意思吗?”
    公良延庆抬眼道:“五哥以不足敌军半数的军队大败敌军,令敌军闻风丧胆。臣弟相信,有五哥执掌大军,吴夏两国断不敢轻易犯境。”
    其他王爷也纷纷表态,希望公良语止可以继续保留兵权。
    平阳王沉声道:“陛下赐予宁王兵权,是要他保卫北境,如今北境平定,自该交还兵权,岂有继续执掌的道理!”
    公良延庆扬眉道:“依平阳王所言,所有统帅凯旋归来之后,都该交还兵权是吗?”
    “当然!”
    公良延庆暗自一笑,“若本王没有记错,平阳王曾经征战归来时,就未曾归还兵权,这该如何解释?”
    “你!”平阳王被他问的哑口无言,一张脸气得通红。
    公良容若扬声道:“若朕不答应呢?你们该当如何?”
    燕王肃声道:“臣等一心为宋国思虑,没有半分私心。还请陛下以宋国江山为重!”
    “好一句没有半分私心。”公良容若冷笑着,负手绕着他们几个走了一圈,“为了一个女人的几句话,就赌上身家性命与朕作对,真是蠢得可以!”
    安王拱手道:“臣弟岂敢与陛下作对,只是……”
    公良容若打断他的话,凉声道:“你们什么心思,朕清楚的很。只是……他的兵权,朕非收不可!”
    公良延庆抹去打在脸上的雨水,沉声道:“陛下收五哥兵权,就是要断他生路。不管怎么说,五哥都为宋国立下汗马功劳,陛下何必赶尽杀绝!”
    莹衣接过内监递来的伞替公良容若挡住雨水,冷笑道:“宁王拥兵自重,抗旨不交兵权,到了穆王嘴里,却成了陛下赶尽杀绝,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可真是不赖!”
    公良延庆盯着莹衣道:“是谁颠倒黑白,你心里有数。莹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大哥的死,想必也与你脱不了关系。”
    公良容若面色一沉,冷声道:“你等立刻退去,朕尚可从轻发落,否则全部与公良语止同罪论处!”
    燕王等人听了这句话,正在为难之际,一个苍劲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那我呢?陛下也要以同罪论处吗?”
    一个头发花白的人影缓步走来,小厮在旁边打着伞,正是明帝那一辈中唯一还活着的兄弟,恪亲王。
    公良容若知道叶雪梅去见过他,故而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恪王叔怎么也来了?”
    “此处这么热闹,臣岂能不来。”恪王有免跪之权,故而只是拱一拱手便算作行礼,“刚才燕王他们的话,臣也听到了,宁王赤胆忠心,有勇有谋,又深得这十几万将士敬重,由他继续执掌大军,对宋国百利而无一害。臣不明白陛下为何要反对,甚至……”眸光扫过陈氏等人,带着几分质问道:“拿太妃她们来威胁宁王?”
    公良容若微微一笑,“算算年纪,恪王叔今年也有六十了,难怪老眼昏花,将野心看成了忠心!”
    恪王脸色一变,“陛下!”
    “好了!恪王叔一把年纪了,该在府里好生安享晚年才是,又何苦来淌这趟浑水呢!”
    恪王盯了他片刻,沉声道:“若臣一定要淌,陛下是否也打算同罪论处?”
    公良容若抬头望着天空中划破阴云的银蛇,笑道:“恪王叔既然喜欢,朕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好!”恪王缓缓吐出这个字,喝道:“拿来!”
    跟在恪王身后的一名下人闻言,立刻走上前来,打开一直捧在手中的匣子。里面是一根通体金黄色的鞭子,握柄处是赤金打造,雕成盘龙吐珠图案。
    恪王缓缓抚着鞭子,带着几分思念之意,“这根金鞭,是先帝亲赐,下可打佞臣,上可打昏君。今日,臣就用先帝所赐的金鞭打醒陛下!”
    莹衣身形一动,挡在公良容若身前,“放肆!就算是皇叔,也依旧是臣子,怎敢对陛下无礼!”
    穆王冷笑道:“见此金鞭如见先帝,你这小小宫女不仅不行礼,还说三道四,该死!”说罢,他用力一挥鞭子,向莹衣抽去。
    莹衣可不会因为“先帝亲赐”这几个字就由着他打,当即冷哼一声,起身上前,想要夺下鞭子,岂料身后之人比她快了一步,那人手臂一转,生生缠住长鞭。
    待得看清夺鞭之人,莹衣惊呼一声,“陛下!”
    公良容若没有理会她,只是冷冷盯着同样惊骇的恪王,“王叔真以为凭着这么一根破烂鞭子,朕就奈何不了你吗?”
    恪王没想到他如此大胆,竟然拦下了鞭子。他又惊又怒,厉喝道:“陛下这是要不敬先帝吗?”
    “不敬……”公良容若喃喃念着这两个字,脸庞微微扭曲,寒声道:“从他欺骗朕,将暗夜营传给老五的那一刻起,就不值得朕再尊敬!”
    恪王盯着他,说道:“先帝并没有欺骗陛下,一切根源只因陛下并非先帝心目中的储君。”
    公良容若猛然一惊,“当年之事,你也知道?”
    恪王颔首道:“不错,宁王才是先帝真正中意的那个人,可惜……他并不能做主。”
    燕王等人听了这些他们从不知晓的秘密,无一人不震惊。公良容若并不是父皇真正选定的储君。
    “闭嘴!”公良容若满眼通红的盯着恪王,恨声道:“不管他怎么想,总之现在宋国的君主是朕,朕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不可违逆的圣旨。你也好,这根鞭子也罢,都休想阻止朕!”
    恪王心头一沉,“所以,陛下非杀了宁王不可?”
    “不错!”在说完这句话后,公良容若反手夺过莹衣手中的剑,狠狠斩在紧绷的鞭子上。随着一声轻响,鞭子被折成两段。
    这一剑,代表公良容若斩断了所有约束与道德伦理,非置公良语止为死地不可!
    未等恪王回过神来,公良容若已经将剑抛给了莹衣,冷声道:“莹衣,先去杀了高雪柳!”
    高雪柳吓坏了,想要后退,却被人按着肩膀动弹不得,只能朝公良语止投去求救的目光。
    “陛下,您真的想要两败俱伤,是吗?”暴雨如注,不断打在公良语止脸上,令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还没资格与朕两败俱伤!”公良容若冰冷的目光穿过重重雨帘落在公良语止脸上,“不过是一批粮草罢了,传扬出去,朕顶多被人骂几声,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不同,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母妃,看着你最爱的女人,你的孩子,还有你忠心的部下一个个死在你面前!”
    在这滂沱大雨下,十几万大军无一躲避,甚至连脚步也不挪动一下,全都淋在那里。他们军纪之严,远胜他底下的军队甚至是身后的禁军。
    如果再给公良语止一些时间,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所以今日,公良语止,必须得死!
    莹衣执剑,一寸寸逼近高雪柳喉咙,而公良语止却一直没有松口。看来,她注定要成为第一个血洒此处的人。
    那么接下来,又会是谁?叶雪梅还是陈氏?亦或者是小顺子?
    一切,看似已成定局,再没有还转的余地……
    “驾!驾驾!”暴雨之中,一匹快马四蹄飞扬,疾奔而来,溅起道道积水,在距离十几丈远的地方,马背上的人勒住缰绳,大声道:“亳州参将马小平前来拜见!”
    “哒哒哒!”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又有几匹快马冒雨飞奔而来,同样在十丈左右的地方停下来。
    “雍州参将焦成前来拜见!”
    “梧州副将白岩前来拜见!”
    “豫州参将郑世明前来拜见!”
    ……
    一道又一道的声音在暴雨声中响起,此起彼伏。短短功夫,竟是来了十几人之多,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莹衣疑惑的道:“陛下,是您召他们来的吗?”
    公良容若神色凝重的道:“朕从未传召过他们!”
    莹衣一怔,脸色也变得同样凝重起来。如果不是陛下传召,那么……这些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只怕来意不善!
    “终于来了!”燕王轻舒了一口气,自地上站了起来。其他王爷也纷纷起身。
    听到这句话,公良容若凝声道:“这些人是你找来的?”
    燕王回道:“臣可没那么大的面子,卖尽这张脸面也只请到亳州、雍州和骇州三府的将领,其余州府的将领是六弟和七弟他们请来的,对了,恪王叔也请来许多。”顿了顿,他笑道:“这步棋,陛下没有想到吧?”
    公良容若转眸看向叶雪梅,“是你让他们这么做的,对不对?”
    “陛下猜到我会为了保住宁王兵权而去求见燕王他们,从而派人途中设伏抓捕。但事实上,你并不在意我见到燕王,因为在你看来,他们无兵无势,根本阻止不了你。可是陛下,就算再微不足道的人,也有他的一份能力,何况他们都是身份尊贵的王爷。”
    燕王有些得意的接过话,“马大人他们三个,原本只是一介无名小卒,受我提拔才一步步上去,在军中占据一席之地,这份知遇之恩,他们从来没有一刻忘记!”
    公良延庆冷声道:“郑世明几人昔日曾受母后娘家人恩惠,虽然时过境迁,他们却从未忘记这份恩惠。”
    其他将领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或是在诸王手下当过差,或是受过提拔,一接到诸王手信就立刻赶来开封城。
    恪王请来的人最多,差不多占了一半,他年轻时曾随先帝统兵征战,虽然他现在不统兵,可曾经带过的兵还在,不少人做到参将、副将甚至一府守将。
    这是一笔无形却巨大的财富,叶雪梅是第一个发现它们的人。
    “原来如此,叶才人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可以辅佐慕容宇登上帝位,实在令朕佩服!佩服!”最后几个字,公良容若说的咬牙切齿。他自幼聪颖过人,一向在众皇子当中,出类拔萃,又有万太后这个母亲,真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被人逼到过这样的地步。他心中既悔又恨,恨叶雪梅的欺骗,悔自己当日一时不慎看走了眼,从而给自己招来大患。
    在他们说话之时,各地赶来的将领已经差不多到齐了,足有三十余人,这样的人数看似微不足道,却令公良容若不敢妄动。
    一个副将至少也能调动七八千人,三十人,差不多就有二十几万士兵,更不要说当中还有几个可以调动整个州府兵力的守将。
    这些人手里握着的兵马,加上公良语止的十几万大军,足足是宋国的一半兵力,一旦打起来,就算勉强得胜,宋国也必然实力大损,难以再与吴国还有赫舍抗衡。
    公良容若扫过马背上一张张被大雨模糊的容颜,冷声道:“未得朕诏令,却擅自入京,尔等可知此乃死罪?”
    诸将默不作声,天地间只有大雨哗哗如柱的声音。
    “你等若肯现在退去,今日之事,朕既往不咎!”这一次,终于有了回音,亳州参将马小平说道:“末将自知有罪,但燕王有诏,末将不敢不来,还请陛下恕罪!”
    雍州守将焦成的声音随后传来,“末将当年随恪王征战,曾受恪王救命之恩,今日他有难,末将纵然粉身碎骨,也定要还这个恩情。”
    “反了!反了!”公良容若脸色铁青,暴怒的指着一众将领道:“你们一个个都想造反不成?”
    “末将不敢!”话虽如此,焦成言语间却听不到半分敬畏之意。
    这些年来,万氏族人仗着万太后与公良容若横行无忌,肆意妄为。他们这些非万氏嫡系之人没少受气,再加上近两年发生的事情,他们对公良容若皆是极为不满。
    “不敢?”公良容若怒极反笑,“朕看你们一个个敢得很!”
    在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过后,恪王开口道:“陛下现在可以放人了吗?”
    公良容若盯了他片刻,踩过被斩断的金鞭一步步来到恪王身前,“恪王叔以为这样就可以逼朕就范了吗?”
    “陛下清楚,继续下去,只会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若是因此毁了宋国百年基业,你就是宋国最大的罪人!”
    “你们才是宋国的罪人!”公良容若脸庞狰狞的吼出这句话,在喘了几口沉重的气息后,他发了狠心,一字一句道:“朕告诉你,今日,就算毁了一切,朕也不会放公良语止进城,绝不会!”
    他拂袖而回,在来到莹衣身边时,一把夺回她手里的剑,划破急落的雨水向高雪柳刺去。
    高雪柳绝望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剑,终归……还是难逃一死吗?
    在剑尖离高雪柳只剩下一寸距离时,一只手掌狠狠击落在剑身上,将剑生生自公良容若手中震落。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小顺子已是攥住高雪柳、陈氏还有叶雪梅三人,往公良语止的方向奔去。
    公良容若一下子寒了脸色,三日一次的散息香从未断过,小顺子怎么还能恢复武功?
    眼见小顺子已经带着陈氏等人掠过数丈,他顾不得细想,厉喝道:“截下他!”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身边,如鬼魅一般穿过雨水往小顺子掠去。唯一能够看清的,是一只弯曲如钩的手,寸许长的指甲分外锋利,带着尖锐刺耳的破空声。这一爪若是抓实了,不死也得重伤。
    “小心!”天囚等人一边急呼提醒,一边双足顿地,以最快的速度冒雨冲过去,意图挡下黑影。
    小顺子也听到了身后的破空声,以他的身手,挡下这一爪并不是难事。可他现在一手抓着高雪柳,一手抓着叶雪梅并挟着陈氏。
    出手,就意味着至少要放弃她们当中一人!
    在生死攸关的瞬间,小顺子已是做出了决定,不回头也不出手,继续以最快的速度往公良语止冲去。
    “噗!”锋利的五只手抓顷刻间贯穿了他的后背,当那只利爪收回后,只听他闷哼一声,脸色惨白如纸,脚步也有些难以为继。所幸这会儿天囚等人及时赶到,联手挡住那道神秘莫测的黑影。
    公良语止随后赶到,将陈氏等人交由囚刀照看后,他扶住暴雨中摇摇欲坠的小顺子,急切的道:“顺总管,你怎么样了?”
    小顺子抬起苍白的脸庞,忍痛挤出一丝笑容,“奴才没事,现在太妃她们平安,王爷不必……再受陛下威胁……”话音未落,他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他的身上,与不断涌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化作殷红的血水。
    “我知道,我知道!”公良语止一边应声,一边心急如焚的喊道:“大夫呢?大夫在哪里?”
    “没用的。”小顺子摇头,吃力的道:“奴才身中散息香之毒,刚才为了强聚功力,震裂八脉,就算没有这伤,奴才也是必死无疑。”
    公良语止的心狠狠的一颤,沉声道:“不会的,一定有办法,一定有!”
    这时,一名老者背着医箱狂奔过来,正是随军同来的大夫。公良语止急忙道:“快替顺总管医治,快!”
    大夫匆忙答应一声,忙取出止血散洒在小顺子的伤口上。他替小顺子把着脉,影囚则撑伞挡住疾落不止的雨水,以防药散被冲掉。
    在替小顺子把脉后,大夫收回手指,声音发抖的道:“王爷,顺总管他……他筋脉尽断,又被人用大力贯穿了胸腔,就算……华佗再世,也……也救不了!”
    伴着他这句话,有惊雷在耳边炸响,公良语止眸底血红,“别人救不了也就罢了,但他是暗夜营尊者,武功绝顶,内力深厚,一定能够获救!”
    大夫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小顺子艰难的道:“王爷不必为奴才难过,奴才有生之年能够看到王爷……这番作为,此生……足矣。只可惜……以后再不能辅佐王爷。”说话之时,不断有血水从他嘴角涌出,鲜血与雨水在地上汇聚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泊。
    “先帝临终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王爷将宋国江山从万氏一族手中夺过来,王爷……您一定……一定要达成先帝所愿!”
    “我知道!”公良语止连连点头,哽咽道:“我答应你,一定拼尽所有,夺回这千里江山!”
    “那就好!”小顺子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带着一丝遗憾道:“可惜……奴才不能亲眼看到王爷登上兴德殿的位置。不过……奴才知道,王爷是一言九鼎的人,一定不会让先帝……先帝失望!”
    见小顺子眼眸渐渐失去光彩,公良语止急切道:“撑下去,只要撑下去就可以亲眼看到了!”
    “奴才撑不动了,不过……有叶才人在王爷身边,奴才很……放心。”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于听不到了,只有雨落之声依旧响彻在耳边,仿佛无止无尽……
    影囚死死攥着伞柄,指节被攥的咯咯作响,其他人也是一般模样,平静的表象下,是深刻的悲伤与愤怒!
    是公良容若害死了尊者,终此一生,暗夜营与他不死不休!
    公良语止将小顺子尸体平放于地,缓缓站起身来,眸光冰冷的盯着公良容若,“陛下现在满意了吗?”
    公良容若脸色难看至极,小顺子这一出打乱了他的计划,令他一下子失去所有筹码。该死的阉人,实在可恨!
    他强压下心中的恼恨,冷声道:“不管怎样,你都是臣子,若是不卸兵权,强攻开封,就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老五,你可要想清楚了!”
    “臣弟想的很清楚,请陛下让开!”公良语止缓缓抬手,在他身后,十几万大军齐喝一声,整齐的举高了手中的长矛,只待公良语止一声令下,便立刻冲出去,浴血奋战。
    禁军见状,顿时如临大敌,纷纷拔出佩刀,死死盯着散发出阵阵杀气的大军。
    张华神色紧张的来到公良容若身边,“陛下,咱们人数不多,还是赶紧入城吧!”
    公良容若面色阴沉的盯着对面蓄势待发的十几万大军,他不甘心就此退入城中,但,别无他法。
    他环视周遭一眼,咬牙道:“既然你们非要做乱臣贼子,留万世骂名,朕,就成全你们!”
    就在公良容若准备在禁军护卫下退入开封城时,一个轻柔坚韧的声音在雨中响起,“他们不是乱臣贼子!”
    公良容若脚步一顿,穿过重重雨帘,看向执伞立于不远处的陈太妃,嘴角勾起一抹不带半分感情的笑容,“无论你承认与否,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对视半晌,陈氏缓缓说道:“先帝临终之前,曾留下一封密诏,嘱咐我在陛下德行亏损,不宜再为宋国君主时,将之取出,公诸天下!”
    公良容若又惊又慌,厉喝道:“不可能,他……父皇临终之前,朕就在榻前,从未听父皇说有什么密诏留下!”
    不用想也知道,这必是一封不利于他的密诏。
    陈氏目光沉静,“若一早告知,陛下必会设法毁去那封密诏,如何能够留到今日!”
    公良容若恼怒道:“朕敬你是父皇遗妃,你却在这里妖言惑众,实在该死!”
    此时,穆王缓步过来,面色沉静的道:“先帝当年确实留下密诏,老臣可以作证!”
    “密诏在何处?”公良容若目光阴霾而痛恨。
    “自是在昭明宫中。”说罢,他拱手道:“请陛下允臣等入京,取出先帝遗诏。”
    公良容若狠狠地攥着手,直到手心传来阵阵麻木而疼痛的感觉,他才道:“就算真有遗诏,朕未曾失德,何须取出。”
    听到这话,公良延庆冷笑道:“陛下明知吴夏合攻北境,五哥兵力不足,却为一己私心,不肯增兵,置宋国安危于不顾,此乃罪一;户部运送粮草,陛下却派天琴阁之人扮做劫匪,劫去粮草藏于十里谷之中,欲置五哥与十几万士兵于死地,此乃罪二;大哥有错,但罪不至死,你却派人暗中加害,扮做溺水身亡,此乃罪三;万氏族人横行霸道,胡作非为,陛下身为帝君,却屡屡包庇,甚至在万德林一案中,暗喻刑部,偷龙转凤,此乃罪四。此四桩罪,桩桩件件,无不德行亏损。取出遗诏,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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