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阳城下已经看不见一寸裸露的土地,哆衮儿眺望高峨的城墙,他万万没想到大虞境内竟然不止有一个李柏松样的人物,进京之路陡然间变得何其艰难。
每日进进退退的攻城以及难以估量的伤亡,蒙人帐营里开始有不少手下开始埋怨当初为何决定兵分梧州的决策,若是开始就以全军攻打泉阳,恐怕早就将南人的皇帝赶下高位。
多衮儿也心有懊悔,可同时暗中奇怪:粗略算下时日,按理说梧州县那边应该要被攻占下来传来捷报,可都过了六七日了反而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其实这位威名传破草原,被北方部族称作“五狼将”的汉子有自己的算盘:什么直入南人皇城的大话其实不过是战前为了鼓舞底下人卖命抢掠的借口。
倒不是多衮儿胆怯,而是他考量后得出的结论:纵使大虞鼎盛还没几年就开始有衰弱的迹象,可只要还未到满目疮痍的地步,蒙人强入中原的愿望绝对会成为两败俱伤的结局。
南人倒是好说,多少年来都捧奉坐堂天子,军队也只掌握在朝廷手中,普通人生出异心想要谋反倒腾出点名堂简直就是难如登天的事。
可塞外部落林立,一旦两国陷入死战,依附可汗麾下的部队定是折损最多的,届时要是有部落或者贵族趁机作乱引发*起火,主将又征伐外地不能及时抽身回援,拥皇一派必成腹背受敌的窘境。
只是偏偏上天爱开玩笑,蒙人出兵南下开始之际本未有如今如此大的造势,究其根本是今年草原上牛羊遭受瘟疫,家家户户差不多死了七成有余。
眼见要入冬挺不到来年春天,可汗迫于民意以及贵族哀求下诏:以皇庭为主干,各族按人口比例出兵,整合承一支三万的入关大军,夺得南人粮物以度天险。
于是便发生了蒙人不会吹灰之力入关,辽关陵成的汉人卸甲溃逃的情景。
胜况传到多衮儿手中,身为北人敬畏的名将,他嗅到这场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胜利下暗藏的机遇,其中的利益绝非此次战捷缴掠的物资可以比拟。
之后,多衮儿为证实自己的想法特地审问被俘虏下的陵城大小官吏,毫无意外地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虞朝宦官当政,连同陵城官员贪墨边将粮饷,所谓两万精锐的守军近五成皆是空额!
辽关无兵!此时不入中原,更待何时!
终于,蒙人各个部落联合皇庭集兵八万浩荡地向中原进发!向他们梦寐以求的极乐净土奔驰!
在此期间,多衮儿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被一时兴奋冲昏了头脑?铁骑南下真的能否成为蒙人崛起的转折点?
直到他遇见了埠城的李柏松,面对那密不透风的防守,他开始动摇自己的信念,甚至当蒙人史无前例地在于汉人对峙中损失近两万的兵力的现实摆在他面前时,他甚至心生退却。
可埠城还是破了,不是败于大将的失职愚笨,不是败于士兵的懦弱不战,而是输在没有援兵!
没有援兵!多么可笑!虞朝居然不愿增兵护住他们最后的防线!
当多衮儿看着马下跪死不倒的李柏松时,他心中盘算道:“埠城战败,莫不是他们养起的贪官将整个虞朝军队掏空,便是南人的皇帝昏庸短,宁可大军固守京都以保安危,也不愿让他们北上将敌人挡在关外!”
那一刻,多衮儿忽然觉得直取南人京都并非是不可能的幻想,甚至已经成为唾手可及的易事。
所以他才敢兵分两路,他才想取下被汉人称为龙脉腾起的梧州县。他不仅要夺走汉人的财富,他还要夺走他们的信仰!
只是泉阳城再次打碎了多衮儿的期望,他清楚城中没有援兵,他也看见汉人损失惨重,也感受到对方的防御越来越有心无力,可他偏偏没有办法踏上城楼一步!
“难道我以多拼少,还拿不下南人最后的倚仗?难道我要灰溜溜地无功折返?那我还有什么颜面对的起可汗,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当上‘五虎将’?”多衮儿眺望不远处的高墙,不断地拷问自己。
拉锯多日,士兵随行的干粮早就吃完,若不是靠先前一路抢来暂时还能坚持一两日,恐怕手下不少人已经杀马充饥了!
“此次南下寄托了多少人的希望,堵上了多少人的性命!无功即是过!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要拿下泉阳城!”不论多衮儿多么具备为将的大才,蒙人与生俱来的不愿输的秉性一直流淌在他的血液中。
这种野性的凶性压垮了他最后的理智,他相信泉阳无援,只有坚持到下去,耗尽所有守军,那等来的将会是他的胜利!整个北蒙的胜利!
除却兵多马悍的资本外,多衮儿觉得自己还有王牌——梧州县。
偌大的陵城、埠城都架不住铁蹄的攻击,小小的梧州县迟早要沦丧在马儿的脚步之下。待占领梧州县的消息散播出去,泉阳城乃至大虞天下都会受挫,他们哪还会残留多少士气抵抗。
退一万步来说,纵使最后自己兵乏马疲,不便再向前深入,可只要梧州县握手中,他们就有资格与虞朝大开价码地谈判索求。
“今日,我一定要取泉阳守将的首级以解心头之恨!”多衮儿握紧拳头,赫然站起抓住百斤之重的狼牙棒走出军帐外。
“来人!攻城!”
听着雄浑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仇彦斌踏上城头,他知道自己又要面对多如虫蚁敌军。
泉阳城下是密密麻麻的蒙人,他们以重骑横扫四方,只讲最高效的冲击,所以 他们摒弃了投石车乃至许多有效的攻城器械。
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悍不畏死,无情地如同磨牙允血的野兽,许许多多的人踩着同伴堆积起来的尸骨,仅仅只为了更进一步。
李柏松死的时候仇彦斌不在现场,但他能猜到当时李柏松孤身千万兵马围而攻之的壮烈。
现在,仇彦斌也有了这种感觉,有了这种感觉就离死不远。
“李兄,我与你,或许是同样的命吧。”仇彦斌抬头仰视半边天,纵然他再如何强作顽强,脸上依旧不禁透出苦涩——朝廷没有如设想那般派来增援,刘武候从前去梧州县开始便失了音信,派去勘察的信使一去不返......
“将军,此地不*全,您还是到后头去吧。”身旁的校尉看着憔悴的忧心忡忡的仇彦斌道。
“不必了。”将军摆了摆手,沉默了许久开口道:“我怕是害的你们还不了家了。”
字字滴血......
校尉愕住,到底还是抑制泪光莹莹:“将军说的是哪里话...”
“若是有个不幸,我只能到阴间去偿还诸位的恩情了。”
“将军,留下来是我们的选择。”校尉哽咽抽泣,用力地擦干眼眶里的泪水,不屈不挠地咬牙道:“身后还有自家爹娘,护不住泉阳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再怎么样也不能弯了咱汉人的脊梁!”
泉阳城不在塞外,可此时打在仇彦斌脸上的风却比严冬时还要寒凉瘆人。
“唉~我是个罪人啊。对不住百姓...对不住武侯...对不住啊...”仇彦斌盯着城下比前几日更加凶猛的敌人,眼中的决然逐渐明显,“既然如此,仇某只能以命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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