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继宗不顾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一路马不停蹄地朝泉阳城赶去时,前日派出去的斥候已经折返汇合大军。
“将军。”斥候隔着马车向里头汇报。
“快说,泉阳城如今情况如何!”虚弱的身体并未减少武侯的气势,他急不可耐地催促道,由于话说的太急难免牵动伤势,鼻腔里传出哼哼的作痛声。
“兵败城焚。”斥候短短吐出四字后就垂头驾马随行,大气不敢多出。
马车内忽然陷入死寂。
“将军?”斥候偏偏倾身打听车里的动静,在他叫声叫唤了好几声无人应答后终于冒犯地掀开车帘瞄了几眼。
这一看,吓破了斥候的胆,身子赶忙缩了回去,一不小心止不住动作当即掉落马下,但他根本不顾头破血流,张开塞满泥巴的嘴大喊:“来人!来人!将军昏过去了!快来人哪!”
行进的军队即刻停留下来,经过一番手忙脚乱后,刘继宗悠悠醒来,不过看起来气息又微弱了不少,他抬眼便看见车厢内的食癫,再转头瞧了瞧居然连黄怀恩都在这儿。
“将军重创未愈,又忽然气血攻心,所以昏厥过去。”食癫虔诚地向着宧官行了佛门礼节便告了退。
和尚下车时看见斥候还匍匐在马车前瑟瑟发抖,一副听候发落的模样,便走过去宽慰道:“你起来吧,武侯没有什么大碍,稍后若他传话让你进入,尽量避重就轻地说。”
“谢...谢高僧。”斥候喜极而泣,毕竟刘继宗昏死过去若真要怪罪下来他必定难咎其职。
车里头黄怀恩满脸关切:“刘武侯现在感觉好些了么?要洒家说这道儿颠簸的都不像是给人走的,那个草兵还不开眼的刺激您,如今模样哪儿利于调养,到时候还怎么同洒家挥兵痛击北夷,不如照洒家说的停下来歇息半死日。”
其实黄公公当初被刘继宗允诺头功时一时脑热,现在想想也是后悔,他奔流在京城安逸惯了,哪里受得了长途征伐。
何况一路走来他想明白了一些事:身处当今朝廷,拼上老命争来的圣眷哪有靠魏千岁这颗大树管用,再说此去泉阳那面对的可是蒙人的主力军,刀剑无眼保不准就一命呜呼,还谈个屁荣华富贵!
于是黄太监越想越慌,,越走越不得劲,恨不得立马转头回京,可话又放出来了,脸面到底拉不下去,所以想法子能拖则拖。
刘继宗不理会黄怀恩碎言碎语对外唤道:“人还在外面候着吗?”
“在!在!”车外赶忙应道。
“进来答话。”
一阵悉悉索索后,斥候紧张地单膝跪在刘继宗跟前。
武侯靠在榻上艰难地挪上腰板,吃力地喘气问道:“可有见仇彦斌撤出泉阳城?”
斥候大汗淋漓,生怕刘继宗又昏过去,又想不出其他说法,只得硬着头皮轻嗡道:“卑职去的时候整座城已经被火堵死,没有打探到仇将军及旗下军营的消息。”
刘继宗的嘴唇颤的厉害,双眼瞪直快要掉下来,黄怀恩生怕他喘不下这口气帮他捋了捋背,武侯好不容易缓过来,最后重重地塌了下去绝望道:“泉阳城留守一万人马,再怎么折损也不会无迹可寻,彦斌...”
“蒙人似乎也因为火势进不了城,现在正在城外结营,看阵势应该是想等火灭了以后过城。”斥候觉得不能城亡一事上做太多停留,直接汇报了其他情况。
万万想不到原本听到城破都没多大反应的黄怀恩这时候激动起来:“你说什么!城外还有蒙人!”
“是...是...”斥候一头雾水。
结果不答应还好,一听到斥候回答黄怀恩更加激动当着刘继宗的面骂道:“仇彦斌这厮着实,守不住城也就罢,泉阳以少敌多洒家也理解他,焚城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他做了也罢,没想到把整座城都烧了还没将蒙人挡回去。”
“黄大人,仇将军如今凶多吉少,你有何苦为难他呢?”刘继宗不悦道。
黄怀恩冷笑道:“畏罪诈死也说不定。”
“黄统领!”刘继宗听闻阉人死咬仇彦斌不放顿时怒了,直接以职务称呼,“仇将军能够抵御多余三四倍的蒙人坚持到今日,已经算做到极限!战败在即,难不成还要满满当当地将城送给北夷?焚城之举至少还把敌人留在原地不得动弹,望你慎言!”
黄怀恩一下子被凶得愣住了,像他这种人是在欺软怕硬的行列,你退一尺他就敢进一丈,以往刘继宗为了大局尽量忍耐,可现在仇彦斌下落不明早已耗光了他所有脾气。
“启程时本将已经吩咐好人先行一步,应该差不多快回来了,到时情况如何自见分晓。”刘继宗不想再争论仇彦斌的功过,他只盼望白落凤能尽快回来,给他带个好消息就够了。
“哼!那洒家就按将军的话办。”黄怀恩僵持了一下选择了退步,不说刘继宗的异姓侯爵在那儿,就是此刻在军中他的身份也比自己高,自己只是临时领命做了个统领,哪怕是一万人数,按规制来讲其实官职连刘继宗从行的监军都不如。
“你,下去吧。”刘继宗疲倦地打发走斥候,随后传唤来副将下令道:“让所有人继续动身加快向泉阳城进军,既然那群蒙人敢在城前扎营,本将便从后方包抄,看他们往哪里跑!”
“不行!”身旁又传来反对的声音,黄怀恩赤耳脖红盯着刘继宗道:“既然蒙人想过城,我们应该迂回到泉阳南门,待火势降下第一时间抢先入城,继续借城楼抵御蒙人的骑兵,如此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黄统领最稳妥的办法其实也是最怕死的办法吧。”刘继宗皮笑肉不笑道,死太监心里打什么小九九他怎么看不透,无非是担忧与蒙人正面冲突遭遇不测,想龟缩城内以求安稳。
黄怀恩被戳穿心思恼羞成怒争辩道:“洒家怎么就怕死了!洒家要是怕死怎么会不远万里来这儿!倒是刘武候的法子才真是鲁莽,万一我们赶到之时城内大火灭完,蒙人后背受敌狗急跳墙结果南下!那京都中陛下的安危谁来保证!”
“火没那么快灭的。”刘继宗冷冷一句。
“啊!”黄怀恩如同听到天大笑话讽刺道:“武侯又不在泉阳,怎么知道火什么时候消散?不如这样吧,洒家带着领过来的人马回京保障皇上周全,将军你再依你自己的办法想怎么来怎么来,洒家也不会去碍你。”
“你敢!”刘继宗勃然大怒,大手呼地拍在案桌上。
“洒家怎么不敢!姓刘的,你别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要不是洒家增援,你以为你能走出梧州县在这神气?!”既然撕破脸皮就没必要好声好气,黄怀恩也是一巴掌下去道:“洒家背后可是魏大人!待洒家回京之后立即上奏皇上:是你让梧州县陷于危难!是你的人烧光了整座泉阳城!到时看你的爵位还能不能保住!”
“你当真要回去?”刘继宗语调降了下来。
黄怀恩在气头上,哪留意到刘继宗眼神的变化,更是威风赫赫道:“怎么?怕了?你现在怕也晚了!洒家这就走人!”
言毕,人起身要去掀开帘幕。
“来人!把这阉人给本候绑了!”刘继宗对着副将指着黄怀恩厉声道。
“姓刘的!你敢!”
“我怎么不敢!”武侯直接伸手抽了一耳光,只把黄大人打的眼冒金星,“真当本候受了伤就有胆子踩到头上!本候当年北伐杀了那么多人,还怕你区区个太监不成!”
之后他又转头呵斥副将:“干看着做什么!还不动手!有什么干系本将军顶着!难不成要我亲自抽刀?!”
副将何时见过刘继宗堂堂大将军有这副流氓样,吓得哆嗦拔剑将人押了出去。
刘继宗无视黄怀恩出去前怨毒的目光,他靠在拉紧了身上的狐裘陷入沉思:是不是追随自己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好比李柏松因为敬他死的尸骨无存;好比仇彦斌因为信他走的渺无音讯...
“固守泉阳?守他个什么劳子!”将军的目光从朦胧到忽然机灵过来,犹如时光回流到了年轻时刻,他脸上浮现轻蔑的笑容:“从泉阳城到埠城都是大虞的境地,要守去北关守!本候倒要瞧瞧过了这多年,北方那群人长进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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