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落江湖

第九十一章:杀人夜

    
    泉阳城已经近在咫尺,傍晚时分赶路的军队能看见西边山头各燃着两个太阳,每向前多行一里就能感受到空气燥热一分。
    自从最后放了脾气绑了黄怀恩后速度明显快上了许多,除非是短暂的搭锅吃饭否则他们根本不停下脚步,估计今夜巳时就能到达目的地。
    值得一提的是万人统领被撤下后虽然哗然惊讶的人不少,倒也没掀起多大的波澜,一来黄大人只是临时抓来兼任差事和底下人感情并不太熟络;二来他们多少听闻刘继宗在梧州县的所作所为,对他的好感至少比养尊处优得黄怀恩强上许多。
    可怜的阉人得势这么多年,如今就和霜打的茄子跟在末尾无人问津,毕竟有人把他与刘继宗的谈话放出去了,这时候谁敢对他亲近难保不会给误解成怯战立场。
    刘继宗从那以后也没有再出过车厢,偶尔只是问马车两旁随行的人是否半路遇见过什么人或者是离泉阳城还有多远。
    待得到回答后便默不作声地放下窗帘,然后过了不久又不厌其烦地询问,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频繁。
    任谁都知道此刻的将军是受阻的洪流,只缺一个决堤之口让他爆发,为了不触碰这个霉头各营的校尉上上下下反复叮嘱,无意中使大军的调度效率一下子高了不少。
    “可有收到什么消息?”刘继宗再次探出头问道。
    被问的护卫脸上比哭还难看,武侯一个时辰问了他不下十次,偏偏没有什么好消息让他安歇,护卫无奈道:“启禀将军,再过两个时辰我们就到泉阳城...暂时...暂时没有消息……恕属下直言将军还是多加调养恢复身子才是当务之急。”
    “我知道了。”武侯不以为意,明明猜到是这个回答却还是难免失落。
    然而正当他垂下手时,前方一名小卒驾马飞奔而来,脸色颇为激动连说话都磕磕巴巴:“报...报告将军!壮...壮士带着仇...仇将军回来了。”
    刚躺下去的刘继宗马上坐起屁股,赶忙掀开帷幕道:“快!快让他们过来!”
    白落凤成了花野猫子狼狈不堪,他将仇彦斌架到马车里头平静道:“人,救出来了。”
    “这……”刘继宗急忙倾身接应,他昏厥的人担忧道。
    “带出来时折腾了下,过后你让食癫过来给他瞅瞅。”白落凤显然不愿意在车中呆太久,在离开时似乎斟酌了很久忍不住多提醒一句:“泉阳城的一把火差不多烧死了三四成的蒙人……里头的汉兵也都留在那儿了……虽然这话我说的不合适,但我希望你不要再让死去的人失望……”
    刘继宗望着车门外呆了许久,当他回神时白落凤已经不见踪影,武侯凝视了身旁躺着的仇彦斌,心底的某一块地方似乎出现了松动。
    明哲保身,无愧心否?
    月亮升到冷清清‎的天空,白‎晃晃一片晶‎莹。月‎亮从树林边‎上升起来是‎那么明亮,‎大地被它照得铺上一望无际的白霜,为初冬平贴了寒意。
    可就是这么晴朗的夜晚还是看不见天上的银河,因为泉阳城的火光掩盖住群星的光辉,哪怕是远方黑黝黝的群山都被照亮。
    刘继宗他们总算看见了城池的全貌,而在城的北门两里地处正是多衮儿驻扎的营地,其间隐约传出高亢兴奋的喧闹声。
    蒙人仅留下少许值班巡逻的人,卸下前几日攻城时的重担,当片刻的哀悼过去以及胜利的喜悦涌上心头,困在城内的同伴已经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甚至还有人开始庆幸以后分功抢财时可以多得一杯羹。
    多衮儿放下了对大虞最后的忌惮,泉阳城的失守象征着南人失去最后的庇护,经此以后除非他们有天神降世才有可能在南方苟延残喘,至于收复失去的版图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过至今现在仍有一事让他觉得有些反常:梧州县为何还没传来消息,按理说不论胜负那头也该派人吱一声,总不可能死绝了吧。
    然而这一丝顾虑随着帐外的部下饮酒划拳声两下就打消了——连泉阳城这类数十丈的城楼都沦为手下败将,小小梧州县能闹出什么浪花!
    多衮儿抿了一口奶酒,开始打起算盘:泉阳一战损失不小,南下固然不能在短期内继续进行,可只在入驻城内就等于在虞朝要害处埋下暗疾,等到他们恢复元气后打下汉人的京都便是探囊取物。
    再则有梧州县握在手里,在铁蹄踏遍大江南北前先狠狠地宰他们一笔,反正自汉人占领中原肥沃的土地后历朝历代积攒下来的财富留给死人也没什么用。
    “来人!派几个人快马去梧州县!”多衮儿放下酒杯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粗犷道:“跟那边的人说别在原地耽搁赶紧回来汇合,要高兴也等着可汗登上汉人的皇位再高兴。”
    月渐渐攀上高处,此时正是午夜,原本存在的风声,虫声都彷佛已销声匿迹,只有在空荡荡的带有血腥味的空气中不时扩散着几声鸟的呜咽声。
    白落凤和萧锡之他们正借着月光打开酒壶盖,一人轮上一口暖暖身子,在他们旁边是还冒着热气的尸体。
    死者惨状不一,胸口了然一剑的明显是白落凤杀的,全身皆是黑墨便是李向高的手段,而胸口深陷下去肋骨尽断的死前遇见的人当然是戒空。
    “你这琴痴,林子里哪儿声音不对劲儿一下子辨得出来。”白落凤叹服道,“我怎么觉得哪儿都一样,听不出什么门道。”
    萧锡之满面春风打趣道:“因为你是白落凤,而我是萧锡之啊。”
    “唉,这佛气用来半夜杀人真是不方便。”戒空放松地甩甩手,却是对无相功自带的佛光绽放无可奈何,“要不是皮糙肉厚,还真不能保证不用功法把这人截下。”
    “你再忍忍,过一会儿还怕你杀到抬不起手。”萧锡之对和尚的脸皮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四人坐在山丘上眺望底下的敌营,泉阳城地处低洼,整片地形呈“凹”状。也得亏当年建城的人料不到这儿会变成如今的光景,将城毫无顾虑地建在盆地的正中央,不然泉阳城只需稍稍往高处挪动一点,刘继宗就绝不会占据如此好的地利。
    近两万的人马待命原地稍作歇息,把几日来赶路的疲倦缓缓,将军已经下达命令两更天时夜袭蒙人,再此之前不得见任何火光,所以才有方才戒空叫苦的一幕。
    明月渐渐滚了下去,蒙人的营地里除了偶尔有被城内大火照得不能入眠的战马嘶吁声外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正当乌云彻底遮住天上的半月,林间传出的徐徐清风撩动着蒙人的美梦,车内的刘继宗与林里的白落凤骤然睁目。
    风高人静夜,该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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