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落江湖

第八章:苏家的决定

    
    淮左庄是江阳造势最高格的园庄,有幸入内的访客哪怕多年后忆起都不由赞叹其中美景:这哪里是一座商贾居住之所?简直堪比皇亲国戚修来闲假时纵情玩乐的奢靡宫城呀!
    其实无怪苏家敢堂而皇之地造出逾越阶级,大虞开国确实明立重农抑商的宗旨,经商世家即便如何富硕地位也排在下九流中,在旁人眼里无奸不商的谋利手段等同于青楼内不知廉耻的女娼。
    可康嘉帝痴心炼丹多少年了,皇太祖呕心沥血定下治国理政之道全给他丢进炉火当柴火烧。小到僭越着装,平民穿罗戴紫,豪绅绣纹披纱习以为常。大到打通关系占地一方,只要不招摇过市地称孤道寡,征兵锻器,收了好处的官差任由你折腾去。
    苏启天靠在老爷椅上在后山花园亭下前后倾晃,冬日暖人的阳光照在身上升起阵阵睡意,他握着手中温润的紫砂壶,不太甘心地服老了。
    眼下除了梅林独秀,其他供人观赏的花草树木全换上银装素裹,整座淮左庄在苏启天眼里一览无遗。
    在山腰放眼下去,底下如绸带般萦回的走廊,如牙齿般排列的飞檐,如盘龙的长桥躺在水波上,如长虹的天桥在空中行走。楼阁各依地势的高低倾斜而建筑,低处的屋角钩住高处的屋心,并排相向彼此相斗,盘结交错,曲折回旋。
    富可敌国,该当如此!
    拼搏大半辈子,满心得意的苏庄主纳了四房妾侍,传承的香火自然不用发愁,但他最看中的仍是由正房诞下的千金苏凌露。
    脑子一想起亲闺女,苏启天的老脸就红润起来,饱经沧桑的眼角挤开了花,掌心搓着茶壶愈发慵懒幸福:
    小女天生聪慧过人,六七岁便熟读经书,造词创诗信手拈来。乖巧懂事的她还向账房自学记账,密密麻麻的数字连老管事看的都眼花缭乱,特意请了两个伙计做帮手。她却达到过目不忘,算出结果不失圭撮的地步。
    何况苏凌露的母亲早年在苏家不景气时积劳成疾,最后不幸撒手离去。让苏启天对唯一的女儿更是百倍疼爱,恨不得摘星挂月深怕她受一点委屈。
    或许正是这种环境,苏凌露具备寻常女子不曾具备的刚果自主,却也养成了让整个苏家头疼的执拗。
    苏启天气的捂胸郁闷哪!这么个灵气可人的宝贝闺女眼见待字闺中二十余载,同辈的兄弟姐妹陆续成家诞子,她偏和中了蛊一样痴情无相寺里那个死和尚。
    真恨不得抄刀宰了天下所有秃驴!
    “大哥,别睡啦!”苏家老九咋咋呼呼的声音像在平静的湖面抛下一颗滚石,惊飞水上小憩的鸥鹭。
    打磨多年的紫砂壶险些摔落地上,苏启天吓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瞪着虎眼斥责道:“来之前也不先让人通报,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下次,下次。”苏思程不好意思挠头一笑,转眼摆脸正经道:“大哥还记得白落凤被捕一事?”
    “听说了。”苏老大坐回原位不屑一顾道:“我不是说过此事苏家不插手么?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
    其实无怪苏启天对白落凤的深恶痛疾也是情理之中,虽然倒魏最终淮左庄得胜,从此不必担忧阉党这把架在头上随时可能落下的悬梁刀,甚至连在延秦府开矿需要提心吊胆的事也放了胆子地与贺丰秋为首的矿商分羹。
    但没有白落凤在背后推波助澜,苏家怎会不得已与魏贤对立,陷入背水一战的境地。
    苏思程瞧着一脸嫌弃的大哥,苦笑道:“他现在逃出来了。”
    “这小子真是自寻死路。”苏启天豁然睁开眼睛,目光冷冽:“魏贤退位,北书党当政,若他老实随军入京,凭先前力挽狂澜的事实,纵使皇上有意加罪,那群死认理文臣也会竭力为他辩护,倒还有一线生机。可现在贸然越狱,不就变相承认心中有鬼落下口舌,皇上定会借机斩草除根。”
    苏思程心直口快插嘴道:“大哥,是唐无夜把他救出来的。”
    “唐无夜?”苏启天刚缓下去的腰重新挺了起来:“还有呢?说下去。”
    “唐无夜死了。”苏思程的语气间难以察觉地有几分怜悯痛心,说话声不由轻了许多:“罡治观已经放话,受皇上口谕,号召江湖人但凡遇见白落凤,能则杀之,不能则设法通报行踪……”
    “好!”年近半百的苏启天重拍大腿,一无往日稳重深沉:“哼!让他在淮左庄猖狂,敢在苏家头上撒野,死的该!”
    “大哥…”苏思程喟然长叹,对苏启天的表露的态度有丝失望与惭愧。
    苏老九终究是习武闯荡之人,人生信条便是义字当头。纵然八臂狼蛛曾经胁迫苏家,说到底还是锄奸惩恶而不得已为之。况且唐无夜为救白落凤义无反顾,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即使苏思程不满过他对苏家的无礼,但依旧阻止不了内心对其钦佩与敬重。
    苏启天察觉九弟的异样,当即收敛起洋溢的兴奋语重心长道:“老九啊,你也别怪我心狠。苏家走到今天这一步耗费多少人的血汗你也是清楚的。大哥每天都想着该怎么经营下去好传给子孙后代,留着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当初如果苏家不幸败下,下场只有万劫不复。所以哪怕到现在苏启天偶然回想,仍然不禁凉汗袭背,阵阵后怕。
    苏思程晓得作为顶梁柱的大哥肩上重担,努力掩盖住低落的情绪道:“我明白…”
    “你理解我就好。”苏启天重新磨起茶壶倒在椅背上,露在空气中的脖子往衣服内缩了缩,整个人又恢复以往从容不迫的风范。
    “为了掰倒魏贤,苏家不得不拖着江阳闹到鸡犬不宁。皇上不是傻子,想的透其中的关联,虽然一直没有怪罪下来,但是面子上肯定是过不去。白落凤一逃算是给苏家一个造台阶的机会。”
    苏思程体魄硬实根本不惧冬日低温,然而此刻听到苏启天的话不由虎躯一震:“大哥,莫非你想…”
    “没错!苏家将协助朝廷抓捕白落凤。”苏启天无比坚定,“不论怎样,天下最大的靠山终归是天子。我们只有这么做,皇上才会不计前嫌地撇开苏家之前的所作所为,淮左庄方能无后顾之忧啊。”
    “可是你不是说过:商人逐利,道义不可夺么?”苏思程万分不解,用上此等过河拆桥的手段还与魏贤有何不同。
    “糊涂!”苏启天见兄弟冥顽不灵,仍受江湖上的一套蒙蔽,忍不住厉声喝问:“是苏家上下几千号人的前程重要,还是白落凤一条命重要?这件事你不准跟露儿提及,否则她又和无相寺的臭和尚私通书信,那秃子和姓白的一路货色,他们嫌命长……”
    话刚骂到一半,苏启天脑中突然灵光闪现,骤然停了下来。
    苏老九听闻大哥无端端地没了声响,斗胆抬起头查看情况,只见他泄了全身力气一样疲惫地揉着眼角道:“算了,算了。你爱说就去说吧,我多派些人看管不让她瞎折腾便好了。不然那丫头到时候不得责怪我这当爹无情?现在先给她透个风,免得最后消息来的突然接受不了伤及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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