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一这个人刚来村里的时候,还是个落魄的糙汉子,是有富接济了他,但有了胡丰的前车之鉴,有富也不再敢把这些来历不明的人留在村里,于是便把他领到了派出所去。”
这件事王有富也没跟村里人讲,所以后来胡三一被派出所安置到登星村的时候,除了他们夫妻俩,其他人倒是没多大意见,当然,在那个年代,一个外地人被派出所安置到村子里,难免会被人们说闲话,这要是个女人,是根本待不下去的。
可胡三一呢,是个男人,还是个脸皮贼拉厚的人。凭借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以及一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三流“请神术”,愣是被他在登星村,甚至邻近几个村混出了个“胡大仙”的名头来,可以说,这家伙绝对是咱们上岭镇近年来的一个人物了。
但在胡大仙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却藏着一副奸猾诡诈的面孔!
“那次我和婆婆去求他给算个命,婆婆她可能出于对神灵之类的东西的敬畏,一直显得唯唯诺诺的,还是我们这些年纪稍微小一点的人不太相信那些邪乎事儿,所以,我才会在那一次确定了他的真正身份!”
她说到这里,咬牙切齿的,似乎那之后又发生了某些令她难以释怀的事。
“那天我看他翻找一本书的时候,从书里掉落下了一张身份证,他大概是以为我没看清,也没心思去看,便也只是潦草的夹在了书里,可他哪里想到,我却把上面的名字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当时王有富把胡三一带到派出所的时候,秦翠翠并没有在村里,而是正赶巧儿回了趟娘家,所以就没见到这个人,但后来回家倒是听自己男人说起这件事,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胡三一再回到村里,她跟其他人一起去看热闹时,才生出了怀疑的心思。
要我说女人的直觉是真的恐怖。
从怀疑胡三一和胡丰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她就一直在找机会接近和试探,但越是试探,她越是感到心惊,为什么呢,这人除了那张脸和身高之外,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性格脾气,都和胡丰如出一辙!
于是才有了之后她和自己婆婆去找胡三一算命这一出,老人家也是迷信,听其他人说胡大仙的本事如何如何高明,便想去求他算一算自己那个失踪多年的孙子此时是死是活,以及身在何处。
秦翠翠发现胡三一身份的那天,其实胡三一也已经察觉了,别的不说,凭她那么多次明里暗里的试探,是个人都会有些警惕,更何况精得像只狐狸似的胡三一。
所以,当时身份证掉落出来,碰巧被秦翠翠看到,根本就是胡三一自导自演的一幕,而就是从那天开始,秦翠翠也掉进了胡三一为她设计好的陷阱里,以至于让她后来做出了一系列出格的事。
“依着我的性子,是当场就要拆穿他的,可是……可是跟着有富这么多年,我发现自己的脾气变了很多,居然能在那个时候隐忍下来……但现在想起,要是当时我豁出去拆穿他,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看得出来,秦翠翠的眼神中,含着悔恨和屈辱,更多的,还是无奈。
“我在家等了有富一个下午,但直到黄昏他都没回家,我四处托人找他,又跑到村委会去,可就是找不到,于是就想着到城里找派出所。可谁想到还没出村,脑子里就一阵迷糊,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再后来,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和这畜生上了床。”
“他看到我清醒之后,又强奸了我,还用有富的命来要挟,让我把发生的事烂在肚子里,这个畜生还得意洋洋的告诉了我一切,包括他当年是怎么偷走我的小瓜,以及现在又回到登星村的目的。”
她呜咽着哭诉起来,胡三一早被砣子哥死死的押着,有几个老人最听不得女人家受苦,上去抡了胡三一几个大嘴巴子,有的甚至还用拐杖敲,而像砣子哥和其他一些年青人,要不是被其他人拦着,恐怕早就一股脑冲上去揍他了,照着庄稼汉的力气,不把他揍个半死不活的,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汉子!
哥们还不是手里都捏好了一块石头,要不是鬼丫头一直在叮嘱不要冲动,给大家解毒还得靠这畜生,这块石头还能捏到现在?
群众是一种力量,愤怒的群众更甚。
看着姓胡的脸肿成了猪头样,以往那些对他还怀有敬重之心的男女老少,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把他淹死。
这时,栓子也回来了,依旧是那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刘叔,忙着在一旁顺气。
刘叔接过那两张卡片一样的东西,上面都是栓子哥手心的汗渍,刘叔擦干净后,跟大伙一起看起来。
其中一张,是那种老式的身份证,我小时候见过许多,卡片是采用印刷和照相翻拍技术塑封而成,仅有15个数字,这种身份证2013年就停用了。而刘叔手中的这一张就写着胡丰的名字,尽管照片是黑白的,但并不影响大家辨认,毕竟胡丰这个人也在登星村生活了四年多。
而另一张,则是2004年开始换发的二代身份证,且这一张上面彩色的照片,明显区别于黑白的那张,且五官轮廓更加立体清晰,和我们面前的胡三一那张脸一模一样。
刘叔仔细瞅了一阵,估计是怎么都瞧不出来胡三一和那张老身份证上的人到底哪里像,正在犯难。这也不怪他,换成我们,谁又能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这……小翠啊,你说的这……”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那天我是听到他亲口跟我承认自己就是胡丰!那天的事,是我这辈子另一个噩梦!”
她依然是那么坚定的指认胡三一就是胡丰,而确实在胡三一家里也发现了她所说的身份证,但现在的问题是,凭一张早已经被时代淘汰了的卡片,谁会毫不怀疑的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胡丰呢?
就算我们大家认同了她的说法,胡三一抵死不承认的话,那又该怎么办呢?
很快,便有人提出了看法。
“或许,这家伙带着面具?就是武侠小说里面常说的那种,戴上去就可以易容,改头换面。”
我一愣,不是说没这种可能,但这毕竟不太现实,你要一个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带着一张面具生活,还不能被其他人发现破绽,这有多难不用我说吧。
秦翠翠叹口气,“他没戴什么面具,他那张脸也没做过任何手脚,可我就是能肯定,他绝对是胡丰!”
我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换魂!
换魂,也就是调魂。就跟在图书馆遇到假老黄那次一样,他也是被人调了魂,被另一个鬼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袭击了我,有没有可能,胡三一这个人身体里面的,并不是他原本的魂魄,而是胡丰的?
这样一来,他的身材和脸的事也就说得通了,身体本来就不是他的,对得上才怪了。
可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再说了,这种超自然的事相信的人能有几个,会有几个呢?
我悄悄问了鬼丫头一句“调魂?”,她居然心领神会,难得的夸了哥们一次。
按她的说法,调魂后,最明显的就是容易给人一种别扭感,不仅仅表现在身体动作上,更多的还是表现在精神状态层面。有的人,很自然地就给人一种舒服、如沐春风的感觉,那就是身体和灵魂极度契合,精神状态饱满的表现,而有的人,却时常是一副言行不一,明明他也没做什么,却容易给人一种反感和厌恶的感觉,这就是不注意锻精养神,时间一长,魂魄都会受到影响。
当然,这种身体与灵魂不契合,不协调的状况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如果有心,时间也足够的话,磨合下来也能逐渐变得正常。
胡三一这个人出现在登星村已经十多年了,估计就算他有调魂,现在也早已经让人察觉不到异常。
尽管四年前秦翠翠识破了他的身份,但似乎她被其各种威胁,至今才道出了这个被埋藏多年的秘密。
可是,凭我们的一面之词,又怎么说服警察,让他们相信呢。
正当我们这儿要打算开始审问胡三一的时候,一道哭喊声传了过来,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是奶奶她老人家的!
“老伴儿!”
宋大婶搀着她,两人居然到坟地这边来了,两个老人家的老伴都躺在了那里,哭得泣不成声,但再怎么担心,还是被大家拦了下来。
“老芝姐,宋大姐,你们别难过,老根和老扁他们兴许还有救,咱们正在想办法呢,你们千万别冲动啊!”
刘叔苦口婆心的劝着奶奶她们,我上前去搀着她,慢慢把她扶到一边坐下,然后开始跟她解释起事情原委,以及我们接下来的打算。
谁知奶奶她越听越气愤,到后来居然一下从我旁边站起,分开人群指着胡三一便骂:“姓胡的,你要还是个汉子,就自己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别让我这个娘们儿瞧不起你!这世上天理循环,善恶有报,别以为做了坏事就可以一辈子不受惩罚!”
然后她听到秦翠翠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扭头又骂道:“哭什么?!我要是你,当初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拉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垫底,又怎么会一直到今天还在被他利用威胁,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作为一个女人,连自己的贞操都守不住,你白活这几十年了!”
奶奶的脾气,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霹雳火”,性子率直刚烈,最看不得窝囊的男人和不守妇道的女人,也正是她这脾气,村里几乎没有人不被她“得罪”过,却没有几个人会记恨她。
不说别的,在这个时代,能有多少人会对你说句真话?又有多少人敢于直指你的错误?
秦翠翠被她一顿“说教”,哽咽着吐出了个“我”字,便再没有下文,而是垂着头,无奈而绝望的看着黄土地。
奶奶见胡三一依然不吭声,气得一跺脚,就要上去教训他,硬是被刘叔和宋婶拦住。
我好说歹说,才把她老人家劝下来,眼角一瞥,却看见胡三一嘴角有节奏的轻轻颤动着,心头一紧,暗呼一声不好,也顾不上其他人的想法,上去就给了姓胡的一巴掌。
哥们这忽然的动作谁都没想到,更别说拦住我了,砣子哥和胡三一诧异的看着我,后者嘴角直接淌出血来,转而愤怒的看着我。
“小,小将,你这是……”
奶奶还从来没见过我出手打人,一时间也吃惊着。
“姓胡的,别以为你调魂的事没人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不知道有几个人听到了我的话,但我敢肯定的是,姓胡的绝对听到了,从他的神色瞬间变得震惊和恐慌来看,就是那种被人窥探到了绝不能外泄的秘密一样。
“小将,你刚才说了什么?什么掉魂?谁掉魂了?”
砣子哥是离我们最近的人,但他好像并不理解我的意思。
调魂,掉魂,一字之差,却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而我们这些依然保留着部分“迷信习俗”的地方,多少知道一些难以用科学道理去解释的现象,但更深层次的东西和概念,却又不懂。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的正常人,你跟他半开玩笑的说“你魂儿掉了”之类的话,他还能听懂,也知道那意思,但你要说某个人他身体里的灵魂是别人的,那就不怪人家用异样的眼神看你了。
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的认知里,灵魂,仅仅是一种空有而美好的东西而已。
“你,你怎么会……”
“我告诉你,我知道你搞的把戏,现在,就看你肯不肯跟大家伙说实话了。”
其实那时候哥们还不懂,调魂这种业内名词,不是说是个在这行混饭吃的都知道,所以当胡三一从我这个年轻人口中听到这个词时,那种震惊和不解是我绝对想象不到的。
周围的人听得云里雾里的,我习惯性的撇头,却发现砣子哥的脸色居然凝重起来,和大家疑惑的神情格格不入,他这一神态,让我在心里产生出一丝困惑的同时,也多了一份警惕。
“这小子有问题。”
鬼丫头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让哥们心头那种矛盾的感觉越发的强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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