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开裂

    
    歇息了一阵，他准备再爬。回过身来望向陆地，只见一片灰黑色。明知八千步兵的庞大营帐群就在附近，却听不到一点儿动静。他暗暗赞许：治军如此，的是好手。
    他是将这八千人暂托唐副统领指挥的。唐副统领目前虽掌海事，却也是步兵出身，安营扎寨之事理当谙熟。
    宿营最要防范偷袭，此刻哨兵肯定遍布四方，监视要害。
    但毕竟还没到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正常的巡夜值更还没开始，正所谓刁斗无声之时，营中又不许随意喧哗，当然一时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由于树大荫深、枝叶遮光，崖上小道是如此静谧幽暗，尽管月光高照，但在崖边走，简直看不清路面。白思孟看看脚下，不由有些畏惧，也有些后悔。
    真应该带几个亲兵，打着火把跟来！这样黑咕隆冬，失足掉下崖去都不无可能，还探幽访胜呢！
    但是回望下方，腿都有些打颤，雅不愿再回去费这一趟事。
    古人雪中访戴的典故不说了吗：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自己要是返回，在船舱里一坐，那时就是用八抬大轿来抬，他也不愿再上来了。
    去步兵营中叫人？黑暗如此，到哪儿摸他们去？弄不好也一样踩空，掉到沟里去。
    算了，要就坐一坐下去，要就自己点个火把进去，看一眼就走。
    他知道这一带都是松树林，便蹲在地下摸摸，枯枝断叶果然不少。他找了根粗点儿的在地上扒拉，很快就扒拢一堆。
    他兜里有些船上绑扎用的细麻绳，就将枯枝捆成火把，一共捆了四个。先用打火机点燃一个，另三个就挂在腰带上。
    松枝干透，还含有松脂，烧起来火势很旺，照得四下通明。他看看前路，心中不无得意，说：
    “这比大太阳下也不差什么了！可见人只要机灵，什么都不在话下！”
    他白思孟从小到大无疑都是个机灵鬼，但要说什么都不在话下，那也未免太狂了点儿。只走了一小段路，他就有些把握不住了：
    “呸，搞的什么鬼呀！明明这儿有个之字形的三连拐呀，怎么还没到呢？”
    金老道逮他进山洞时，途经这里，遇有一条从崖顶直裂到山脚的长长的大裂缝。崖顶小路因此就拐了三下，从旁边绕了过去。
    他自己从洞里逃出，是骑在抢来的马上，到了这里，也被迫狠勒了一下马嚼，才通过了。如今却平坦笔直，看不到拐弯，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后来老道叫人把裂缝填实了？那怎么可能！
    或是修了一道小桥？却又没看到栏杆！
    远处小道尽头，已经隐约看得到那道有门有礅的洞口了。
    裂缝就在脚下，绝对没错！
    一想到这，他一冲动，抬脚就想跺他一下，试试虚实，却被一声娇叱止住：
    “快退回来！你干嘛呀！”
    他回头一看，火光照耀下，居然是朱品声那秀美的脸庞，只是此时眉头紧蹙，气喘吁吁，一脸的担心。
    “哈！你还是跟来了！”他高兴得差点扔掉火把奔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朱品声的手陡然长伸过来，一把抓住他就往后拖。才离开他的站脚处，就听扑啦啦一阵怪响，他脚下那块地面已经塌下。
    因为用力太猛，两人一下子都跌坐在地上，
    白思孟手中那支火把落在身边的地上，还在继续燃烧，但亮度陡然降低了一半，只把那塌陷处照得上下分明。
    只见那新显现的断面上，一些断残的白木支架、干草捆，混合着泥土块石，都暴露了出来。
    “我的天！”白思孟吓出了一身冷汗。“就跟豆腐渣一样！谁做个假的放这儿害人呀！”
    朱品声瘫坐在地上，紧紧抱住他的上半身，声音颤抖地说：
    “刚才边上都在掉石头了，你没看见呀？”
    “没看见呀！”白思孟说，“我光在测算距离了！你说是谁这么坏……”
    “看前头！”朱品声低喝，腿往后一收，一撑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把白思孟也顺带拉起，一起退后两步。
    白思孟抬头一看，只见洞口那里，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正习惯地手搭凉篷往这边张望。
    “老道！”他惊骇地低声叫道，“他没死！”
    “就是他！”朱品声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不过还好——他手里没武器。”
    他怎么又活过来了？白思孟心中一片混乱，听见朱品声提醒，他想：还好？老家伙就是空手，也打得嬴大多数武装官兵。
    但这时不暇废话，他赶紧去摸手枪，却被吊在腰带上的三捆干枝火把挡住，抓也抓不到。
    朱品声立刻把自己的手枪塞了给他，然后替他拔出掖在后腰处的左轮枪。
    火光显形，金老道自然也发现了他们，却不知认没认出来。
    只见他抬眼看了，欲前不前，犹豫了一会儿，仍然退回洞里，用力关上铁门，似是想要躲藏。
    原来塞石垫缝是金老道干的！
    这不是好意修路，多半想借此坑陷不速之客，没想到被朱品声在大月光下看了出来。
    现在没坑到人，陷阱也毁了。见被人识破，捡不到便宜，他就只好装乌龟，缩头不出了。
    “老道无能为了！”朱品声敏锐地判断出来，“那一下没摔死算他命大。你看他退进洞去的步态，都瘸了！”
    “怎么办？抓他？”白思孟兴奋地举起手枪，“只要扳机一抠，岸上和水上的全来——”
    话音未落，拿枪的那只手已被一把握住。
    “干嘛朱姐？”他吃惊道，“不让打？那也别——哎哟——”
    手腕太疼，他急回头看，眼前却是金老道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晦暗的山羊脸。
    天！白思孟吓得一下子僵住。
    老道明明在前方，什么时候绕到身后来了！
    他急忙挣扎，却又一次肩胛骨被死死掐住，疼得像鱼一样张开嘴呵呵喘气，动都动不了。
    再用眼扫瞄，只见朱品声的后领也被牢牢揪住，提在半空，领扣勒嗓，憋得气都喘不过来。
    “老——老妖道！快——快放我——下来！”白思孟脚尖还跐着地，嗓子眼就还能出气，但也只能一下迸出一两个字。
    “放？这回逮住，就再不得放了！”老道狞笑道，“上次装在笼中，尚且吃尔溜掉！害得老夫我回铜坞一双空手，脸上老大无光！这回撞上，便就地处置了，也免再生后患！”
    往左看一眼，他却不认识朱品声，便说：
    “这妮子没用！早便对尔这小畜生说了，女人这东西最是近不得，尔却仍要弄个小娘。小小年纪，怎这般没出息！”
    被勒不过，白思孟只能逼紧嗓门，断断续续尖声嚷道：
    “没用，你——你就放——放了她！你要我——到——到什么地方，我都——都——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