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翠浓对视一眼,想起两军对峙时候,被骂“红颜祸水”的事情来。如今既然有樊玉汝雪中送炭,也没有不允的道理。当即颔首道:“如此有劳大人了。”
樊玉汝端正一礼:“良媛,我樊家得蒙您多次襄助,如今能为您略尽心力,是玉汝的荣幸。”说到这里他语带凝滞似乎有些迟疑,随即补上一句:“亦是舍妹双成的心意。”
略叙过几句京中人事,樊玉汝便恭请我们上了马车。他自己则骑上从人匀出的马匹,护在车侧。一行人朝京都方向迂回而去。
一路疾驰。
日落时分,樊玉汝问道:“良媛,此处西边不远就有个比较大的镇子,去那里住店休息,可好?”
“若是大人不嫌疲累,我想能不能趁晚间也赶些路?朝西边镇子去反要回绕上一段路,倒是有些耽搁时间。不若在沿途农户家里寻些吃食,直接赶往北边下一个镇子再住店就是。”
樊玉汝愣了愣,不由笑道:“良媛真是归心似箭!下官遵命。只是良媛就要受些辛苦了。”
“不妨事。倒是我拖累了大人连夜赶路。”
“哪里,良媛折煞玉汝了。”渐渐暗下来的夜色中,樊玉汝端方的脸上,红晕渐渐明显起来。
我清浅一笑,放下了帘子。
这日深夜,抵达下一个镇子的时候已是亥时末。樊玉汝打发从人先行,已经叫开镇上旅店的大门,唤醒店伙计打点好了房间、热水等物事。
一众人正是又累又冷的当儿,待进了店,进了炭火烧得极旺的房里,再用些热气腾腾的吃食,拿热水洗漱过。便如入了暖春一般,整个人都复苏了。
昨晚惶乱奔逃,只在荒郊野外松树底下胡乱靠着歇息了一阵子,这会儿有房有床,已觉得很好。翠浓查看了被褥,笑道:“虽然粗鄙些,可闻着一股子皂角清香,应是清洗晾晒后的。良媛将就着用吧。”
我低笑不语:当日在公主府仆役房,只怕还赶不上此时。
安静躺下后,很快便熟睡了。
第二日大清早,便被大堂里店小二和客人的谈论声、传菜吆喝声和上下楼梯噔噔噔的脚步声吵醒了。
遂唤了翠浓着衣梳洗。将将收拾停当,门上响起几下轻轻叩击声,樊玉汝的声音传来:“良媛,早点我已让人安排好,是在房里用还是去大堂?”
这家店不大,客房里已经能听见大堂里的嘈杂声,想来人多口杂。我应道:“樊大人带着刘侍卫他们先去用过早点吧,叫人带些给我与翠浓就是,我们到车上再用。如此也可节省时间。”
樊玉汝犹豫片刻,答应着去了。
两盏茶的功夫后,樊玉汝上楼来请。翠浓拉开门,随在我身后跟着樊玉汝沿着楼梯朝下走。刘小禾已经驾着马车等在门外。
大堂里依旧吵吵闹闹,泛着浓烈的烟火气。
有人叫嚷道:“既这么着,谁还敢在官道上跑生意!连官爷们都被叛军劫了去。”
“你懂什么!你对叛军来说又没啥用,人家把你劫了去还得倒贴饭钱。我听说啊,被劫了去的都是在朝里有官职的。”
我侧首向樊玉汝道:“大人一路行来,想必也是惊险无比。”
樊玉汝颔首道:“下官在绕过上庸城时,确实险些遭遇上小股叛军。但当时那队人马匆匆而行,似乎是要南下赶去拦截什么人归京。我们将马车避在路旁,幸亏他们急着赶路未曾多做理会。”
他见我目露询问,便勉力回忆,“似乎是要去夷陵方向拦截一位归京的大员。具体的就不得而知了——那队人马的统领有些牢骚,在马上与手下抱怨了几句,我在马车内凑巧听到罢了。”
我正要说话,忽然发觉大堂内安静了下来。尚未反应过来,樊玉汝已经侧身挡在了我身前。
再看大堂内众人,俱都朝站在楼梯上的我与翠浓看来,面露惊艳之色。我心知不妙:这次逃出来的急,并不曾备着幂离或面纱等物在身边遮挡,引起大堂里的人惊异了。不及多想,立即低下头,跟在樊玉汝身后朝门口疾走。
不料一名行商模样的人过来拦住我们的去路,痞里痞气的嬉笑道:“哦呦呦,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儿?叫我们都看呆了去。我说这位大兄弟,你怎么好意思一个人独享,岂不闻最难消受美人恩么!你搞得定吗?”
他扭头冲身后围过来的一群好事之徒挤眉弄眼几下,笑道:“不如,弟兄们帮帮你!”
“就是!这人看着就呆板无趣的紧!美貌的小娘子,不如跟我们坐下饮几杯酒啊!我们兄弟必定会叫你觉得有意思极了!”
樊玉汝大怒:“尔等岂能如此无礼!还不赶紧与我让开!”
樊家从人和刘小禾看着不对,从门外冲进来,奋力将人群分开一条路,护着我们继续朝外走。岂料那群围在挑头之人身边的也是练家子,纷纷回座位旁取了家伙过来,又将我们几人围了起来。
我瞧着不好,低声向樊玉汝道:“快走就是。这些人只怕是护着这名行商的镖师,没那么好打发。”
樊玉汝点头应下,一边紧张的扎着两只手护着我,一边安慰道:“良媛勿怕。”
我心内焦急,只向周围看去。刘小禾和樊家从人的身手远在闹事的人之上,可双拳难敌四手,架不住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间或还听见那行商叫到:“给我打,打赢他们这小娘子就归我了!爷重重有赏!”
那些镖师听了更加卖力,加快了攻势。竟有人伸手牵住了我的衣角,所幸被翠浓咬牙推开了。一名樊家从人一时不防,被人砍伤臂膀后扭住,朝门口方向抛了过去。
我不忍再看,侧首闭上了眼睛。
呼痛声响起。
却近在咫尺。
我睁眼瞧去——围在我们周围的镖师竟倒下大半!一些伤重的捂着伤处在地上翻滚叫骂,另一些见势不妙已经弃了我与樊玉汝,团团围住了刚从外面进入旅店的一个人。
那人神情冰冷,面容白皙。一身玄色衣袍在身后光线的映照下,隐有暗纹流转。
墨棣!
我顿时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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