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许是小德子的警告起了作用,鲁嬷嬷对我们三人并未有任何为难的举动。
没有了身在徽音殿时东宫诸人的逢迎或争斗,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下来。
静坐冥思,我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一败涂地,过往的依恋和骄傲原来这样脆弱不堪一击,轻轻松松就叫管惠英得了意。
偏偏自己四顾茫然不知何所依。对什么都失去兴趣一般,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来。只余腔子里一颗心依旧鲜活跳动:一时是对晟曜的怨,一时又是对他的恕。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生。
如此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晟曜来了。
翠浓见我只瞧着他不说话,亦不行礼。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不可任性,给晟曜行礼后,躬身拉着蔻儿退了出去。又轻轻的将门带上了。
我立在屋中间,实在也不知从而说起,索性沉默。
良久,晟曜的声音响起,“听小德子说你把荷包弄丢了?我便着人在徽音殿衣箱里找了几个你的旧荷包送来。”
荷包么?
是了,那日初到叙秩阁,被鲁嬷嬷把簪子夺了去,为了换回簪子,我解下随身的荷包连同里头的把玩玉件儿给了鲁嬷嬷。小德子眼尖,大概是来叙秩阁时发现了此事,回去便告诉了晟曜。
这其中,兴许也有他事无巨细、询问关心的缘故。
念及他的细心,胸中对他宠幸管惠英的怨怼倒平复了些。
他递过来一个紫色荷包。
我屈膝行礼,“谢殿下。”伸手接过来,佩在了腰间。
晟曜一直一言不发的盯着我看。
忽然问了一句:“你不打开看看么?”
我正觉得与他相对无言有些尴尬,便从善如流的取了荷包在手,依言打开来。
里面是一枚青玉扳指。
我套上拇指试了试,不由笑道:“殿下,这个太大,我可用不上。殿下好奇怪,作甚么巴巴儿的拿了这个给我?”
晟曜将扳指接过套在自己的拇指上,缓缓转动几个来回,方才直直的看向我,不咸不淡的道:“本宫也奇怪——你用不上的东西,为何放在你的贴身荷包里、藏在衣箱中?”
我听着这话不太对,抬起头看他。
这才发现他额角隐有青筋,似乎正压制着什么情绪一般。
我满腹疑惑的看了他给我的荷包一眼,确是我旧岁曾贴身佩戴过的没错。上头的花样还是湛露在徽音殿的时候、跟我一起画好后叫翠浓绣的。
只是这扳指,我却没什么印象。
看圈口大小多半是男子的物件儿。那么,晟曜的怒气便是由此而来了。
当即便道:“殿下既然叫人寻了这荷包出来,何不一并问问里头装着的物件儿的事情、却非要拿来问我?我人在叙秩阁,如何知道放在徽音殿的荷包里会有这样一枚扳指?”
晟曜眉角微挑,“你是说,不知道么?”
我见他言语神情间颇有些阴阳怪气,心中对他的怨怼本就未消,当下便冷冷的回应道:“是的,不知道。殿下究竟想要我知道什么?”
他唇角浮现一丝嘲讽的笑。
我心中更气,亦是冷笑道:“殿下,我自入王府,自到你身边,被中伤被怀疑也不止一次了。远的不说,你锁闭徽音殿的事情可还没过去多长时间!难道,今时今日,你又要错怪我了?我记得那日在永宁宫,你曾经说过,你信我!可如今不过一枚来历不明的扳指,就又让你怒气冲冲的朝我兴师问罪了?”
晟曜意味不明的目光在我脸上滑过,“我不过问你这枚扳指,你果然心虚的自己提起锁闭徽音殿的事情。当日我见了硕硕拿来沾满泪痕的你的书信,又听她解释了那日你与卫王妃言语上叫人误会了地方,便不管不顾的心软了。可起初锁闭徽音殿的缘故,你应该很清楚是什么。”
我心中发冷,此事过去这么久,他竟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认为是我的过失所致。赌气道:“我并不清楚是什么缘故。左不过是你小肚鸡肠、胡乱揣测我罢了!你既然知道那些信字字伴泪,便应该知道当日疑心错怪我的事伤我有多深,这会儿还要如此么?”
“疑心错怪么?你襄助谢家的事情,可并未错怪你!”
“清理柳氏党羽时,我是为他们向你求过情,可除此之外,我并没有——”
晟曜忽然嘶声打断了我:“够了!不要再骗我了。你骗我骗得还不够么!”
我见他眼底隐有泪光,心头一疼,下意识的道:“阿曜,我不曾骗过你。到底怎么了?这扳指我确实不知道——”
我突然停下——这扳指,我记起来了。
然而,晟曜已经将扳指从指上取下,紧紧攥在手心,薄唇中咬牙迸出几句话来:“不知道不要紧,这扳指内壁上刻着的字,你知道就行。谢昌若的‘若’,是不是也刻在你顾明琰的心头多时了!”
我心中大急,伸手去拿他掌中扳指想看个清楚,口中道:“这扳指,是你遇刺那日在你殿中拾到的!原本要给你看是谁的——”
“哈哈哈哈哈——”他忽然仰头笑了起来。“刚刚你不是说不知道扳指哪里来的么!怎么我提起内壁的字,你就瞬间改了说辞?”
他推开我,恨声道:“顾明琰,我岂是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之前多次叫你愚弄、叫你得逞,不过因为我爱你!不过你放心,今后不会了。”
他愤怒中的一推气力极大,我踉跄了好几步也没能稳住身子,额角重重的撞在了床架上。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淌了下来。
我浑然不觉,耳中只回响着他的无情的话语——今后不会了,不会再爱我!
胸口便火烧火燎般的疼痛。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忍了头晕扶着床架站直身子,急道:“阿曜,这还是去岁八月里的事情,我不过是刚刚记起来而已。确实是在裕德殿拾得的,当时还害我跌倒扭了脚。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湛露和翠浓。你何必胡思乱想的冤枉我,还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伤我!”
“绝情么?”晟曜眼角泪光点点,“哪及得上你的无情无义!”
我心中又痛又急,“晟曜!你太过分了!你自己左拥右抱、颠鸾倒凤,宠了一个又一个!旧爱便罢了,新欢还不知会有多少!却还要次次抓着我年幼时定亲的人大做文章!我哪里对不起你了?竟成了你心中无情无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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