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折烟手里抱着他给的东西,隐隐的闻见了一股熟悉的香气,又瞧着那瓷盆,已经猜出来是什么东西了。
然而她还来不及将那油纸给拆开,却见顾玠已经扯着虞折霜的胳膊已经出去了。
虞折霜身上穿着单薄的纱衣,如此寒冬腊月,这样出去岂不是要冻出什么好歹来。
她忙将手里东西置放在一旁,然后忙追了出去。
而素柳也追了过去,手里还拿着虞折霜的披风,不由得冷言道:“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狐媚的样子,将爷的魂都给勾走了。”
虞折烟一心担忧着姐姐和顾玠闹出什么祸端来,也没有心思理会她的无理。
谁知顾玠竟然扯着虞折霜到了西北的几处宅院里,这里原是奴才下人们的地方。那些小厮的衣裳还晾在院子里,粗布的衣裳硬邦邦的冻得僵硬。
所有人都懵了,不知道为何会来这里,连最了解他的虞折烟也是有些莫名。
黑暗中的顾玠脸上满是阴冷,尤其是那双眉目拧的都能挤出墨汁来。
他走到院子里,伸脚便将院子里的水缸给踢碎了,巨大的震裂声将屋子里的人都给惊醒了,皆趴在门缝处往屋子细细的瞧。
顾玠的手死死的攥着虞折霜的,然后大声的道:“你们都给我滚出来。”
他声音中的暴怒将众人都吓住了,可虞折烟依旧是满脸的平静,好像这一切浑然她无关。
那些屋子里的小厮忙穿好衣裳出了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只管一排排的站在那里。
顾玠见众人都出了来,伸出那空闲的手便将石桌上置放着的东西推在地上,那上面的木盆,鸡毛掸子之类的全落在了地上。
众人皆是满脸的惊诧,连素柳也不敢将自己手里的衣衫送过去,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的主子穿着纱衣,站在寒风瑟瑟之中。
顾玠随手便将虞折霜扔在了石桌上,伸手扯她的衣衫。
“我倒要看看,你能忍成什么模样。”顾玠的声音里满是阴冷,没有一丝的感情,好像她根本不是他的妻。
顾玠的声音里满是讥讽和嘲弄,好像在他的面前,她如同青楼的女子一样的低贱。
当顾玠伸手要去解开虞折霜的裙带的时候,虞折烟这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而虞折霜的做法却让众人满脸的错愕,只见她轻咬玉唇,伸手也要扯顾玠的衣带。待顾玠一把将她的手给拂开的时候,她又用纤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
众人是彻底的目瞪口呆了,这夫妻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做那样难以启齿的事情。
如此这般的胡作非为,岂不是颜面尽失。而那些小厮们也是神色各异,或是激动的,或是担忧的,甚至更希望事情闹下去。
虞折烟忙越过众人跑了过去,却见虞折霜的裙带已经被扯开,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忙喝道:“冬琅,还不住手。”
顾玠一下子停住了手里的动作,随即转头看向了虞折烟。
他原本也是一时之气,原以为虞折霜磕头求饶今日便饶了她,谁知这女人竟是浑然不怕,甚至明目张胆的跟他叫板。
他这才冷冷的看向了虞折霜,却见她孱弱的倒在冰冷的石桌上,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木然。
顾玠也转头看向了虞折烟,却见她那双水眸里也全是惶恐,好像真的被他疯狂的举动给吓到了。
“别怕,你这傻子。”他的声音里满是柔意,“我不闹了就是了。”
听到他温柔的安慰声,虞折烟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顾玠不曾见过她哭几回,不由得慌了神,“别哭,你这一哭我都觉得我是恶人了。”
此时虞折霜已经从石桌上下了来,肩上的肌肤已经露在了寒风中,一个个的小厮忙瞪大了眼珠偷偷的瞧。
“夫君怎么不继续了?”虞折霜直直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对人,眼底隐约划过一丝的厉色。
“不过是玩闹罢了,难道还真要在众人面前表演这些吗?”顾玠的声音森然,语气却带着挑衅,“皇上知晓了我也自然说咱们夫妻恩爱,不在乎旁人是不是在一旁瞧着。”
此时那素柳已经将虞折霜的披风给拿了过来,只赶忙给她盖在了身上,遮住了一身的狼狈和不堪。
虞折霜淡淡的开口道:“饭菜已经备下了,夫君被陪妾身一起用膳罢。”
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虞折烟一刹那呆住了,自己的姐姐原不会如此的。
当初在江南待嫁闺中的时候,一个翩翩少年郎暗恋姐姐许久,在街上跟她说了几句交心底的话,她的姐姐面红耳赤的活了大半个月。
而如今眼前的这个女人,今日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却还在众人面前这样的谈笑风生,不由得让虞折烟满脸的错愕。
虞折烟是被顾玠攥着手硬拖着回屋子里去的,那一路上若有所思,丢了魂魄一般,任由顾玠如何哄她,都是如此。
待回到了屋子里,虞折霜便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便坐在了桌前。
此时厨房的下人们将饭菜给端了过来,很快就布置在桌子上了,通花软牛肠,光明虾炙,还有几道简单的菜色。
似乎顾玠刚才闹了一场也已经累了,也不让虞折烟坐下,只任由她站在自己的身边。
两个人沉默的吃了一会子,顾玠只想着那盘虾是虞折烟最喜欢的,便一筷子也没有动,只给她留着。
虞折霜吃的很慢,只吃了一半,便抬眼看着顾玠,“折烟虽然是我的妹妹,但如今毕竟是丫鬟,自然是要改名改姓的。”
自古以来这丫鬟的就卑贱,但凡主子的名字的有的字,就不能再用了。她们现在尊卑有别,却用
着相似的名字,实在是不妥。
虞折烟站在顾玠的身边,不由得身子一僵,不由得苦笑,如今姐姐连她的名字都要改了,想必已经早就将她恨之入骨了。
都以为顾玠会因为这件事勃然大怒的时候,却见他竟是满脸的欢喜,笑道:“难得你这样的想,跟我倒是想到了一处去了。”
虞折霜原本是想激怒他罢了,谁知他竟然是满脸的欢喜,只觉得自己挥出去的拳头又弹了回来。
顾玠此时已经转过脸来,俊眉舒展开来,“你这傻子,我一定要给你起个好名字。”
虞折烟自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只怕他会起出来阿猫阿狗的来,不由得满脸的怒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她直视着虞折霜,“奴婢的名字是娘亲自给起的,便是死,也要带到棺材里去。”
听到自己的早早离世的娘,虞折霜的眼底有一丝的暗淡划过。
顾玠却满脸的不乐意,“知道你孝顺,逢年过节的只管烧纸钱的去才是正经事,只是你那名字听着便不好,还是换一个罢。”
虞折烟不由得满脸的不乐意,她的名字已经用了二十几年了,哪里又不好了。
顾玠悠悠开口道:“折烟束露如相遗,何胤明朝不茹荤。听着晦气的很,趁早改一个才是。”
虞折烟用脚狠狠的踢了踢他的凳子,示意他莫要再一旁添油加醋的了。
可顾玠却是冥思苦想的样子,索性连筷子也置下了,只道:“以后你也不必姓虞了,只管跟着我
姓顾罢。”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皆是神色各异起来,只有奉了天地之命,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嫡妻才能用丈夫的姓氏,连当初的虞折烟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都不能改姓氏。
虞折霜也撂下了手里的筷子,“这恐怕不妥。”
顾玠却压根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是满脸得意的给虞折烟换着名字,“以后便叫你顾傻子罢,傻人有傻福,想必将来也能长命百岁,多子多孙的。”
虞折烟又气又笑,“你这起的什么浑名字,既然你喜欢,以后你便留着用罢。”
两个人在众人面前如此的调情,却是根本没有将虞折霜放在眼里,如今看来,她不过是个多余碍眼的人罢了。
她“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碗摔在了地上,“冬琅,我说,她绝不能姓顾——”
虞折霜后面的话是一字一顿的说的,那声音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顾玠好像终于听到了她的话一般,冷冷的抬起头来,“刚才是要改名的是你,这会子又这不行那不行的,你这女人就是碍事。”
他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和虞折霜一个桌子上吃饭了,只一手端起那盘虾来,一边拖着虞折烟要往外面走,然后冷笑道:“咱们去你的屋子里去吃,省的留在这里瞧着恶心。”
虞折霜冷笑,“咱们剩下的饭菜,自然是轮流赏给府邸的奴才们的,手心手背,总偏袒了哪一个也是不好的。”
他如何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不过是说他和虞折烟不能将那虾给端走。
顾玠面露冷然,只是将那盘子重重的放下了,只冷笑着说,“以后咱们的饭菜只管分开来上,谁要是将我的饭菜再送到你这里来,便按家法处置。”
“咱们家里如今穷的很,府邸里的奴才们只做一桌饭菜给主子,您要是不想在我屋子里吃,尽管去旁人哪里吃糠咽菜。”虞折霜说完依旧脸色平淡的将碗筷给端了起来,优雅的吃着。
“好。”顾玠说完这个字,便拉扯着虞折烟往外面走,从那桌子旁经过的时候,又将那盆买来的海棠花给带走了。
很快顾玠就扯着虞折烟回到了她的屋子里,然后点上蜡烛,摇摇晃晃的火苗将屋内的一切照的一览无余。
虞折烟这才道:“我现在饿的发昏,你这这里等一会子,我去拿一些饭菜回来。”
顾玠见她要走,忙叫住她道:“给我也端一碗饭过来,刚才没有吃饱。”
“怎么吃这样的多,仔细撑住了,晚上又要闹起来了。”虞折烟瞧着他刚才在饭桌上吃的很多了,这会子有嚷嚷着没有吃饱,自然是不相信的。
顾玠叹道:“你哪里知道今日当差有多累,此时莫说是米饭,便是一头狼搁在那里我也能将它生吞活剥了。”
虞折烟这才去厨房里端饭菜去了,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回来了,手里端着两碗凉透了的米饭,不过上面盖着一层咸菜,上面还隐隐有几块指甲大小的炒鸡蛋。
她将饭菜置放在桌子上,一抬头便见到了那用油布包好了的花,不由得扬眉一笑,“这是什么名贵的花,我还没细细的瞧。”
顾玠这才想起来被自己丢在一旁的花,伸手递到了她的面前,献宝似的道:“这可是花了我整整七两银子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养着。”
七两银子足足可以让寻常的百姓丰衣足食一个月,她不由得有些心疼,如今她在这里吃咸菜,这厮居然花大价钱去买花。
她被冷水泡的有些红肿的手指掀开那一层层的油布,待掀开最后一层时,却有些目瞪口呆的直直瞧着。
见她如此的模样,顾玠只以为她是喜欢的,不由得满脸的得意,“这花可是江南运来的。”
虞折烟扭头看着他,“你说这盆花要了你多少的银子,七两?”
其实那小贩直直诓了他五两,是他又贴了二两的银子,他还是点了点头,只以为自己占到了便宜,“这可是垂丝海棠,几百两也是值的。”
虞折烟拿起筷子便往他的脑袋上敲,气急败坏的道:“这盆花不过值一两银子,也只有你这败家子才会被人骗。”
顾玠花了自己仅有的茶水钱,去给虞折烟买了盆花,只以为她会喜欢,谁知竟是劈头盖脸的一阵骂。
他这才想起来,虞折烟舅舅家里曾经做过皇商,也曾将江南的花运到京城里来,送进皇宫或者卖
给高门大户,想必这些都是极清楚的。
虞折烟瞧着那开的艳丽的花,越瞧越觉得心疼。
她这才道:“瞧着现在的时辰,只怕那小贩还没有走罢,等将饭菜吃了,咱们就去找他。”
顾玠也因为被骗的事情觉得恼怒,只狠狠的道:“看我不将他的摊子掀了,将他关进大牢里去,看他还骗不骗人。”
虞折烟原本也想即刻就去的,可饿的头昏眼花的也没有力气,只得坐下来吃饭。
已经硬邦邦的米饭将喉咙划的生疼,她强忍着吞咽了几口。
顾玠见她大口的吃了起来,忙倒了杯水给她,那水早已冰冷,也不知放了多久了。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将自己碗里那几小块鸡蛋夹给了她。
那指甲盖大小的鸡蛋掺杂在米饭换个咸菜之中,自然是不好挑出来的,尤其是那摇摇晃晃的火苗,更是让人费神。
顾玠一边夹着,一边苦中作乐的调笑道:“尝尝,这可是卯日星官的蛋,吃了可是要做神仙的。”
虞折烟囫囵了吞咽进去了,却越想越不对,只抬头瞪着他,“我看你才是傻子,那卯日星君是公鸡,哪里生出来的蛋?”
顾玠也察觉出来了,不由得笑了起来,伸手扯了扯她的脸蛋,“你这傻子倒也不笨。”
他下手也没轻没重的,虞折烟的脸蛋被他扯得生疼,她不由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随手从自己
碗里夹了些不愿意吃的咸菜给他。
“这是九天神殿里肿的萝卜腌制的,吃了你也变神仙。”虞折烟也逗起他来。
顾玠却一把将那咸菜全放在可嘴里,似乎在细细的品尝,然后点头道:“娘子说的果然没错。”
一顿饭虽难吃的很,但两个人苦中作乐,很快就吃完了。
瞧着那干干净净的碗底,虞折烟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想起当初被流放的时日来了,她在岭南就是这样,和顾玠相依为命,
然而两个人也没含糊,只抱着那花便出了府去了,去找那小贩算旧账去了。
果然虞折烟猜得不错,那小贩还在那里卖着,见到顾玠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爷,您怎么又回来了?”他见顾玠手里还抱着花,不由得猜测起来,“小娘子可是不喜欢那一盆,我介绍更好的给您。”
虞折烟却慢慢的走到了他面前,从袖子里将自己带来的算盘拿了出来。
还未待那小贩反应过来,自己便“噼噼啪啪”的打起算盘来了。
她这算盘打得极好,劈啪啪啪的,倒是十分像样子的,连顾玠也有些瞠目。
“你这盆海棠花瞧着不算纯正,像被不是从江南百花阁里采买来的名品罢。”她也不待那小贩说话,便直接道:“这盆花在江南也不过十五个铜板。”
那小贩不由得满脸的惊诧,显然她说的都对,却见她穿着粗布的衣衫,也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想必也不过去过江南,勉强知道价格而已。
“您这是哪里的话,江南的橘子还便宜的很,运到京城来还不是翻了倍的涨,更何况是这些娇滴滴的花,更禁不起折腾的。”
虞折烟继续拨弄着手里的算盘,“这话从江南运来差不多每一盆要三十个铜板,而如现在正是年下,进京的商船更是多,只怕会更便宜罢了。”
那小贩不由得错愕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这丫头是何方的神圣,居然对这些事情了然于心。
就在他满脸错愕的时候,虞折烟手里的算盘却停了下来,然后那双精明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那小贩,几乎将人家看的都无处遁形。
“算着您的辛苦钱还有买炭火暖着这些花的钱,绝不超过一两银子。”她瞧着那小贩,“而市面上的花便是最正的芍药也不过二两银子,你却私自涨价。”
那小贩自知理亏,他瞧着这公子哥样貌堂堂的,才所多要了银子的。
“我只要了五两银子,是这位爷没有找那剩下的二两银子的,与我又有什么相干。”那小贩只得开脱。
顾玠听到此处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亏我娘子是个精明的人,本少爷也被你这奸商给骗了过去,看本少爷不掀了你的摊子,看你这混账以后还如何的骗人。”
那小贩这知道眼前的这对相貌屹立的男女,竟然已经结成的夫妻,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虞折烟眯起眼睛,伸手却见暴怒的顾玠给拦住了,然后幽幽的道,“弄坏了他的东西自然是要赔的,如今朝中已经旨意,但凡在做生意的,利润皆不成超出成本的一倍,如今不过一两的东西要卖五两,还不即刻抓着他去见官。”
说话间已有官差在巡逻,听到了这里有动静,似乎也格外的留意起来。
这京城的每一条街都是有官府管理的,而且一直有官差巡逻,生怕年关将至,在天子脚下闹出什么动静来。
而那些违背了制度的人,不但要挨板子,而且还要这辈子都不能做生意了,如此岂不是要断了他的生路。
他原本在这里卖,只想着京城的人自然不知道这些的,而且这又是新鲜珍贵的东西,自然没有人怀疑他的。
那小贩吓得脸色惨白,知道自己今日碰到了硬钉子,忙道:“夫人,您今日就饶了我这一遭罢,我这就将那七两银子退还给您夫君,您怀里的那盆也给您了。”
虞折烟却依旧不依不饶的,指着那摊位上的一盆花道:“这盆也给我,如何?”
只见那花不过是一根绿杆上有几片孤零零的叶子,好像随时都能死了一般,连个花骨朵都没有。
顾玠忍不住凑到她的耳边道:“你这傻子怎么要那破东西,还不挑开的最艳的,那几个蔫巴巴的叶子有什么好瞧得。”
虞折烟却低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那顾玠顿时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果然是我的娘子,
竟这样的聪慧。”
那小贩在她出口要那盆花的时候已经变了脸色,急道:“夫人,不带您这样敲竹杠的,您就是天上的神仙,我得罪谁不成。您也知道的,这花可值二三十两银子的,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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