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一直可怜我,说我无儿无女,又没有相公的关爱,但相比我的这个姐姐,我还没那么苦,我相公对我没有感情,我对他也未必有,没有感情的两个人也就这样过了一辈子,两个感情好的人却不一定,也不知道是天不随人愿,还是这世间总多变。”一开口二姑母居然这样说到,这些话二姑母谁也没有说过,今天突然说,估计也是因为姑父走了,所以她也释然了。
“我姐姐前半段人生太过于顺当,也就会显得他后来的人生太过于悲苦。”
我羡慕她,每当岳林来信的时候,大姐都会坐在院子里,阳光照到她脸上,那个时候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我与大姐年龄相彷,那个年龄段姑娘心里的想法基本上都是一样的,看见一朵花就好像经历了一整春天,想念的那个人,看谁都会有他的影子,所以我羡慕大姐,她想念的人不仅仅在梦里,也在她的生活里。
岳家与我们家订的是娃娃亲,我们家三个女儿也没有指定到底是谁,但他们两人只在窗缝里看了对方一眼,就认定了这一辈子,什么都像安排好了一样,说好了,岳林说要科考,大姐就等,一年年的等,等得我出嫁,也等嫁了妹妹,最初还有人上门提亲,到所有人都知道时家有一个大女儿,一直傻等着或许等不回来的人,说是佳话,到后来却成了笑话。
好不容易熬到岳林考上了,总算是出了头吧,就这个时候又传来岳林母亲突然去世,至于婚事就又这样拖了三年,三年又三年,再好模样的女子都会被消磨掉,一有时间我也会来劝他,劝着劝着我也不知道我那句话是真的,那句话是假的,说着说着我自己好像都信了,只是每天回到自己空荡荡的房里才会发现我自己比大姐要可怜的多,他与岳林相隔千里也如同一人,我与我相公在一个院子里,都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即使同一个桌子吃饭也只是陌路,所以我又开始羡慕大姐。
守孝期满,岳家的花轿就来了,当时整个时县都能听见他们喜乐的声音,那天大姐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漂亮,岳林骑着马,眼睛笑成月牙,他就那样看着大姐,他眼里只有大姐。这样的表情我从没有在别人那里看见过,我羡慕我大姐,比任何人都羡慕,我与她一起长大,她却得到了我所有没有得到的,即使时间长,她最终也等到了她的岳林。而我听从父亲的话,在该嫁人的年龄嫁人,什么都按着大家认为的时间,可我的生活就没有按着我自己的日子过。
大姐和岳林很久没有消息了,我的日子还是一样难熬,既然在这个房子里并没有人在意我,我也就没有在意这些,我去山上拜了师傅,在山上的时间特别的好,师傅是一位远乡苦人,她也是嫁到这里,年轻的时候相公先她而去,没多久孩子也走了,原本想要短命的她被路过的人救了,救她的也是她师傅,之后她便在这里修行了。先比较他们我比他们要好一些,至少我没有死别,有时候人这么想,事情就会这么发生。
家里人来山上找我,这是我很久之后第一次听到大姐的消息。
山上下来,我见到了我的大姐,那时候她应该是有了身孕,我从没有见过她如此的着急过,如果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她也不会回娘家,后来我才听说是岳林出了事。
事情也不是岳林犯的,是他朋友牵连了他,人已经抓了起来,我多年不说话的相公站出来,他说上门他认识些人,这一趟他去走动走动,就这样我相公与妹夫带着钱就去活动。说实话我倒是有些感动,至少在家里有事的时候他还是愿意站出来,不至于让一屋子女人心里没有底。
大姐看书绣花,心事都不在手头的事情上,有时候就这样看着门口,呆呆的望着,任谁也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我有时会给她念些佛经,大姐也都配合的看着我,就好像我念的话都认真的听进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眼见着大姐肚子就明显些了,岳林的消息也终于来了,花了不少钱,最后却还是落了个充军,不过也算是保下了性命,又花了钱那些人让岳林可以回来再见见家里人,岳林父母都已经走了,他唯一的家里人只有大姐一个,大姐是一个坚强的人,至始至终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岳林被押解到了时县,给了他半天的时间,那天家里人都去了,在我的记忆里那个骑在马上的新郎官,与眼前这个人完全是两个人,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那种闪烁的光亮,像灭了盏灯的房间,他唯一的笑容是在看见大姐的时候,但见到大姐微微隆起肚子,他哭了起来,一个男人就这样哭着,大姐对他说“我和孩子会等你回来。”
“不用等我,我大概是回不来了,等孩子出生你把他送出去吧,你再找个人家,我在来的路上给你准备了这个。”岳林准备了一张血写的和离书,大姐看了看拿过来眼睛都没有眨就把血书给撕掉“你就是这么犟,孩子要是像了你就不好了。”
“你就放心,早点回来,我就在家里等你。”
岳林转身后,大姐哭了,哭得声音都没有,差点就动了胎气。
后来我在娘家陪着大姐,直到她生产,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姐生产格外的艰难,一天一夜,没有任何的办法,产婆请来好几个,都是没有办法,之后又是一天一夜,开始还能听见大姐的声音,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我进去看大姐,就感觉她是有话要和我说,我趴在大姐的面前,我对大姐说:“岳林回来了就在门口,姐姐你加油,姐夫就在外面等你。”
听到岳林的名字后姐姐好像又有了力气,拉着我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我就听见那些产婆再说看见头了,夫人你再用用力,孩子就出来了。大姐的脸全皱到一起,用尽最后的力气,我听见孩子的哭声,和产婆的笑声,大姐拉了拉我的手,对我说:“岳林回不来了,他在梦里都和我说好了,这孩子以后就姓时,养在时家,就当是时家的孩子,以后也不要告诉这孩子他父母的事,把弟弟找回来吧,这个家里必须有个男丁。”之后她就盯着我,看着看着,就闭上了眼睛,我看着我的姐姐就在我眼前走了,我第一这么近的看到死亡,屋外除了孩子的哭声,全是笑声。那几天我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我怎么么把这件事说给他们听,我也不知道葬礼是怎么过去的,我就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人,就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就好像这个梦会醒来,醒来后大姐还会坐在院子里,看着岳林写的信,有时候还会笑笑,她会回来,她一定会回来。
之后我的梦还是没有醒,我就一直在抄佛经,一个字一个字,就好像当初大姐教我写字一样。
“其实之后我很怕再回来,这里全是大姐的影子,我转头就好像能看见大姐在绣花,她在看信,她叫我过去。她是一个命苦的人,最后的时间里都没有见到岳林,岳林同意也是一个可怜的人,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你想知道的。”二姑母说完,看向了时应棋。
时应棋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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