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先生爱上了一位女孩,想要托邮差为他送信。可是邮差忙碌了一年,正打算过一个悠闲的新年,便婉拒了木先生,为了使他信服,邮差还言辞凿凿的规劝道:“先生,难道您不想要亲眼看见她,亲自拥抱她,再亲口将您的思念讲给她听吗?”
木先生心动了,他扯着嘶哑的喉咙咳嗽两声,用走了调的嗓音跟邮差说:“可是,咳咳,我刚染上了风寒,可能不太适合远行。”
“没关系的,先生,真爱能治愈一切。”
于是木先生上路了。
旧的年历要撕完了,忙碌了一年的人们都赶着车带着收获往家走。有熟人碰见了木先生,立马拦住他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别人往回走,单你要往外走。哦,我看你面色不好,难道是去找医生吗?”
木先生捂住嘴咳嗽两声,红晕又染上他苍白起来的脸颊。他不太好意思直视熟人的眼睛,便扭头看旁边干秃秃的树,含含糊糊的诉说了他的情意。
“噢,原来是这样。既然是爱情挑选了你,我应该为你祝福。可是,你确定你这幅样子可以去见她吗?”
熟人难免为木先生担忧,便规劝道:“不然,等春天到来再去吧。那个时候我有了时间,还能顺路送你去。”
木先生听了却有些忧愁,他急促的咳嗽两声,说道:“朋友,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如果再拖下去不能让她知晓我的心意。我怕风寒好了,相思病却要找上我了。”
“你非要让她尽快明白你的心意不可吗?”熟人看着他的脸色问道。
“是的。”
“那你不怕…”
熟人刻意没把话说完,木先生的脸色还是苍白了一下,但他立马看向熟人,点头说道:“是的,此刻我什么都不担心。不管是风寒还是冷风,都不能使我后退。我一定得见到她,非把我的心意告诉她不可。哪怕她不接受,她厌烦,我都…无所谓。”
木先生低下头擦了擦眼睛,以为没人看得到,接着他抬起头说要告辞,熟人却再次拦下他道:“你这个样子,实在让我放心不下。这样,我亲自护送你过去。我要亲眼看看能将你打动的姑娘。”
木先生听了,连连摆手,但熟人却不听他的,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肯与他分别。木先生只好与他结伴同行,过不了两天,他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我们还要几天才能进城?”
“你说,她还会记得我吗?她会不会不认识我是谁,更不愿意接受我的心意。”
熟人听他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索性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又是怎么爱上她的?你不能总跟我倾诉些意味不明的话,而不肯将你们的故事告诉我吧。”
木先生拽了拽耳边的头发,陷入了甜蜜的回忆中,他勾着唇角说道:“那正是冬天来临不久时发生的事。那天的风很冷,我不愿意出门,但是家里的颜料都用完了,再不补充,我可能要赶不上春天的拍卖会了。于是我赶紧进了城。我到了熟悉的店里,正要跟老板说我缺些什么东西,老板却指着跟我擦肩而过的一个人,说道:晚啦,你要买的东西都叫她买走了。我当时还来不及多想,就赶紧转身准备去拦截那些颜料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太急了,不小心把她撞倒了,那些颜料什么的全都撒出来,染了她一身。”
说到这里,木先生的眼前好似又重现了当天那一幕,于是他的眼睛里透出不可思议的光,他近乎喃喃自语的说道:“噢,你不知道,她可真是太美了。她比我画过的所有模特都好看。引我画画的廖斯女神,都不及她风采半分。”
熟人说道:“我不懂,她没打你吗?”
“是的,不仅如此,她还领我去了一家隐蔽的店铺,在那里我买齐了我需要的颜料。”
“噢,那然后呢?”
木先生眼里的光彩越来越少,直到被一些复杂的情绪填满,他看着熟人说道:“然后我就回到了家。可是自那以后,我对那个姑娘就产生了思念之情。我有很多天无法动笔,一动笔画的就是她的容貌。我花了好长时间为她画了十多幅画像,一张该画的都没有画。然后某天夜里,就是我突然染上风寒的那一天,我终于明白我对她的思恋是多么深沉,以致我非得再见到她,告诉她这些不可。”
“好,这下我能弄懂一点了。”熟人的目光一会儿往前看,一会儿收回来,直到木先生开始疑惑。熟人才指着前面说道:“我们兴许不该往前走了,你瞧,那边的牌子说前方有雪崩路段,很危险。”
“我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木先生明白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他想了一会儿,跟熟人说道:“你回去吧,就要新年了,你实在不应该再奔波了。就让我一个人去吧,我不害怕雪崩,我只怕见不到她。”
熟人知道木先生的执着,但还是说道:“等春天再去吧,就这几个月,她也跑不掉啊。”
木先生微笑摇头,跟熟人告别了。
车颤颤巍巍路过那块新竖起的小牌子,没有任何事故发生。木先生感谢好运气,感谢松树挡住的那片雪堆。但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又看见了一块新的牌子在前面竖起:有熊出没,小心。
木先生看的笑了起来,他怀疑是有人在这段路上恶作剧,毕竟熊这会儿都开始冬眠了,怎么会跳出来找他麻烦呢?
“咣当…”
这时车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木先生漫不经心的抬起头,发现那是一个大雪球,也许本来是一块大石头,滚多了雪就成了这样一个不可爱的障碍了。
这路太窄了,非得把它弄走不可。木先生跳下车,甩甩手,打算把那块大石头搬走。
但是左右试了几次,换了几次姿势。别说把它挪走了,木先生甚至感觉自己连一角都没抬起来。
木先生托着下巴,仔细观察这个大石头,按理说上面有这么厚的雪,不该那么重才对。
“呼…呼…”
木先生沉心观察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道呼吸声。他本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查找,才发现那呼吸声就来源于他面前这块大石头。他犹豫了一会儿,将大石头上沾着的新雪都扫开,果然发现了一张毛茸茸的大熊脸。
木先生捂住嘴巴跑了好远,才敢松开手重重喘几口气。接着他认清了现实,又陷入了纠结。一只可怕的熊挡住了他的车,他如果想再往前走恐怕是不可能了。但…他真的不得不回头了吗?
木先生捂住嘴巴,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下车折腾了一会儿,他的风寒似乎更重了。但是他还不愿意回车上,一是因为车前面躺着的熊。二是…
他抬起头,在整齐两排盖着雪的松树后头,他看见了一片红色的砖墙。
走过这一片砖墙,再转两道弯,他就能进城了。到时候,他就能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人了。
木先生咬咬牙,远远绕开熊跑到另一边,继续上路了。他裹着自己的大围巾,拽紧自己的长披风。但是他很快发现这都没有用,无情的冷风快速灌进他的脖子里,裤腿里,他越是走,就越是觉得冷。可能是错觉,又可能真的如此,他有一阵都觉得自己身上开始掉冰碴啦!
但是他坚持走了一会儿,又觉得好很多了,只除了头不知道怎么开始发晕,他走两步就觉得眼花,再走几步就要停下,他害怕自己走错了路。
但他很快想起进城只有这一条路,除非他往回走,不然都是走不错的。
放心了,木先生又觉得寂寞起来。这条路段最近可能出了事故,他走了好远都没再看见人,他想搭顺风车的念头都落了空。
“呼呼…”
又坚持走了一会儿,木先生终于觉得扛不住了。他哆哆嗦嗦的用手背按住额头,似乎听见了滋滋的响声。他猜测自己看起来没准还在冒烟呢!
“哎,我心爱的姑娘,让我来年再去看你吧。”
木先生不小心摔了一跤,他好不容易才从雪地里将自己拽起来。他一边捂着额头,一边看向那模模糊糊的红色砖墙。他觉得靠自己走下去,可能到春天都走不到城里去。而且他更可能悄无声息冻死在雪地里。他这时才开始后悔,没有听从熟人的建议。好在他猜测自己走的还不算太远,那只熊应该也没有睡醒,他还有机会回到车上,然后掉头回自己温暖的家去。
木先生想好了,叹口气,就要往回走。但是视线里突然滚来一大片雪,像是浪潮一般,眨眼就将他裹进去了。
木先生被这场灾难侵略前最后的想法,是认为他可能不太适合追求爱情。
“哎,他醒了吗?”
“还没有,他的病症可能有点难缠。”
一高一低两道悦耳的声音从耳畔响起,鼻尖萦绕着说不出的香气,周围暖烘烘的。
木先生艰难睁开眼睛,嘶哑着嗓子问道:“这里是…天堂吗?”
“哈,这里是药房。”
木先生看过去,适应了好一会儿,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张男人的脸,男人架着眼镜,端着一碗药,温和的跟他说道:“你差点冻死在雪地里了,多亏有人路过,发现了你,然后就把你送了过来。我给你治了三天,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以为我收不回诊费了。”
木先生的脑袋还有点迷糊,他小声说道:“哦,那,那谢谢。”
医生却突然笑了,扭头跟另一个人说道:“你说得对,他确实很有趣。”
木先生也看过去,等看清了那张脸,他的身体似乎一下子拥有了力气,让他能立马下床了,但是他因为生了病,脑子似乎还有点不清明,想不起来他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个人,便问医生道:“你是医生。她,她是谁。”
“那是我夫人,她还说认识你呢。好,这下子我能嘲笑她了,她一直夸赞自己有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呢!”
木先生又晕了过去。
医生说了好一会儿,没人搭茬,才发现病人又晕了。他赶紧喊来夫人,说道:“你还说你最近脾气好很多了,你瞧,你露个脸就把他吓倒了。”
医生夫人皱着眉,瞧了瞧床上昏迷不醒的木先生,抱怨道:“那我收回我的话,他可不算是个有趣的人。”
一整个新年,木先生都躺在药房的床上度过。因为他病的实在太重了,医生还说他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木先生想说却没有说,他真狠不得自己提前死了呢!
因为医生夫妇都是善良的人,他们怕木先生一个人待着会寂寞,就常常来陪伴他。陪他说说话,告诉他城里有什么活动,还有他有多久能归家。
木先生别的都不关心,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归家。他觉得自己每在药房里多待一天,就多受一天的煎熬。
以前他怎么没想到呢,自己爱慕的人那么好,怎么可能无人发现呢?
可能他不是没想到,只是不想那么猜吧。
木先生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流着眼泪。他太忘我了,医生夫妇都发现了他的眼泪,不过他们以为他是想家了,便给他带来好吃的好玩的,再给他讲讲故事,好让他能开心一点。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木先生的身体也越来越好了。当他的风寒终于好透的那一天,他发现自己的爱恋之心也随之不见了。
也许是医生夫妇太 恩爱了,木先生看着都觉得幸福,也就不想破坏了。
也许他还没来得及爱上医生夫人,只是那场突如其来的风寒让他错认了。
至于真相如何,谁知道呢?
告别的那一天,木先生带着医生夫妇给的礼物,邀请他们春天去城外玩。医生开玩笑说一定去,他还得亲自去收诊费。医生夫人也说会去,她要跟木先生切磋画技。
木先生不说话,只是笑。等租的车来了,他将东西全放进去,然后扭头拥抱他们两个人,说道:“感谢命运,让我遇见你们。”
医生拍了拍他的背,再次开玩笑道:“不,那可能得感谢风寒。对了,你为什么有病还要外出呢?之前你生病的时候我都不敢问你。”
木先生慢了脚步,惆怅的望着化了雪的湖水说道:“我以为我恋爱了,但是……”
“后来我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场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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